笑神凝视着战场,看见一场尚未到来的舞蹈,舞步闪耀着光芒。他所见,他的丑角们也如是,于是他们开始旋转舞步,将不情愿的伙伴拉向死亡。
——巧高奇传说之歌
「这就很十分令人不安了。」奥蕾莉亚·玛丽丝在秘密的会客厅里反复地踱步,仿佛她华丽的裙摆是某种束缚双腿的镣铐,而在宾客座位上的克罗弥斯则保持着一种体面的礼貌。但是少女看得出来,她细微的用细长的指甲戳着座椅,这是一种焦虑的信号。而座椅上的神经连接着某个隐藏在暗处的依然半活的奴隶,它正在发出某种哀鸣,这似乎很对她的胃口。
「老狐狸早就放出了消息,通过埋伏在那些野心勃勃的反对派之中的暗装,已经巧妙地把沙顿已经出现了艾尔·乌里亚克遗产的谣言放了出来,搅动的满城风雨。」克罗弥斯冷漠的耸了耸肩,「那些我不太能管得住的军工厂正在加班加点的给这些卑微的受骗上当的奴才提供武器,我的收益倒是好到不可思议。」
「维克特挥舞屠刀的时候,你最好谨慎一点,我的姐妹。」玛丽丝用一种虚伪的亲切故意拉进着他们的距离,少女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作为军火贩子,黑耀玫瑰在乱局中总有收益,但是作为一个靠矛盾生存的消息掮客,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剧毒之舌比起那些谋杀之神的信徒,更像是一只隐秘的毒蛇,在暗处腐蚀着科摩罗看起来牢不可破的权力结构。
当反对者倒下,尖塔顶端的黑心团之主早晚会对武力孱弱的自己露出屠刀,玛丽丝也清楚这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了,奥蕾莉亚,你变了,你从来不会在我们的私人会谈里安排第三人,下次我也带一个男奴?」
「莫莱莉亚是特殊的,也不是奴隶,你清楚这一点。」玛丽丝耸了耸肩,她带着欲望的瞳孔里闪着暗淡的光,「她有我们没有的品质。」
「一个丽丽图姐妹会的成员能有什么独特的品质?难道是从炼制毒药变成了催情的大师?」
「不,一种罕见的名为忠诚的特质,你是第一个让我有机会炫耀这一点的人。」玛丽丝笑了起来,暗淡的光芒褪去,变得光彩照人。「你看,这种我们大部分族人缺失的品质让你我都一样不得不小心谨慎。」
「我当然小心,不如说小心到我需要那些野心家他们用现款付账。毕竟死人是不会结算尾款的,对吧?」
按照玛丽丝的安排,在她们的对话进入到激烈的涉及到本质的内容之后,少女悄悄地出去,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名单,装作刚刚拿到的信息,再一次送进会议室。
「看看吧,苍白火焰,血肉剃颅,凯恩信徒,破碎之刃……还有一百一十四个类似的阴谋团都加入了这次劫掠,有旧贵族,也有纯粹的野心家,还有我们共同的数十个盟友或者客户,这还没有算上他们调动的巫灵斗教和血伶人的怪胎军团,这绝对不是一场什么简单的清洗,数百万的灵魂在一个狭小的区域搏杀,这是……」
「仪式。」少女结果话题,用一种早有准备的敬意看向克罗弥斯,「他在献祭同族的灵魂,以求成为比黑暗缪斯更伟大的存在。」
「神明是虚弱的。」黑耀玫瑰的军火女王冷漠的看着少女,她和玛丽丝截然不同,穿着精工盔甲,身上挂满了小型夜盾,几乎没什么武器能伤到她,除了那些最真实的,能够穿过她猩红瞳孔的东西,恐惧和欲望。
「我们的神从不献祭如此之多的灵魂,就算是血手之神,也只对爱尔达内什念念不忘,或者退一步,如果他不在思考神格的问题,那么什么东西值得百万条灵魂?他的伟大?他已经足够伟大了,他的残暴和狡猾?他坐在尖塔顶端的每一天都在证明这一点。还有什么能够填满他永不满足的贪欲呢?」玛丽丝摇了摇头,忧虑的看着克罗弥斯。
克罗弥斯咋了咂嘴,看了看玛丽丝,又看了看少女,用细长的手指再一次敲击起骨质的酒杯,「你们听说过一个传说吗?午夜悲恸剧团和艾德拉德·乌瑟兰同时成了尖塔顶端的座上宾。」
一个和维克特关系密切,而另一个则和科摩罗之主是一种有趣的互相利用的关系,海盗王子显然并不喜欢这两个谜语爱好者中的任何一个,他们追随者不同的预言来到这里,有时候总会带来诱人的提案——但是毫无疑问,不是关于死亡,就是关于毁灭。
「黑图书馆的常客和大先知同时介入的事情,一定是和乌瑟兰经常念叨的在死亡中诞生的新神有关。」
玛丽丝轻轻地抬了抬手,表明她已经知道这些迟来的信息。
「神明诞生于灵能种族的愿望和情感,只不过因纳德一旦真的苏醒,会是比饥渴女士更加糟糕,」玛丽丝指了指少女,指了指克罗弥斯,又最后指了指自己,「你,我,还有她,所有的灵族都会死于死神的诞生的初啼,我们可以逃离饥渴女士的吞噬,但是这是我们自己的死亡之神,我们无法逃离这个终末之战的死神,你,我,还是维克特,都没有区别。」
「说吧这次怎么合作?」克罗弥斯终于开始端坐起来,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就像过去一样,我的好姐妹,我们该怎么让这个科摩罗的僭主浑身难受?」
在少女在具体的方针问题时,不顾玛丽丝的邀请,坚持体面的退出了房间,聆听善于背叛的异形的秘密等于早晚有一天在自己的背后会多出一刀。直到军火女王离开密室,她站在门前几步远的位置,尽可能不听见任何的话语。
克罗弥斯毫不犹豫的在走出房间之后抬了抬少女的下巴,用一种玩笑的语气和认真的审视的眼神看着她,「莫莱莉亚小姐,你的忠诚藏在哪个器官里面呢,头脑,心脏,还是子宫?」她饶有兴致的用细长的指甲在少女的身上从上到下的滑动,隔着薄纱一样的长裙,手指恰到好处的刺激着某种隐秘的欲望。
「好了,唯独她我还不想共享。」玛丽丝赶了出来,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打落了她的手。拉着少女一起体面的和克罗弥斯道别。
「你能相信她吗?她和您的关系众所周知,只是……」在科摩罗武器的女王走远之后,少女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玛丽丝。
「我当然不相信,我说过,忠诚是一种罕见的品质。她从一个工匠奴隶变成了军火女王,难道靠的是劳作和勤恳吗?」玛丽丝毫无顾忌的亲吻着少女的面颊,然后又用手戳了戳。
「但是她有一种令我满意的开诚布公,也就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开诚布公的背叛。」玛丽丝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开始用手继续克罗弥斯的工作,在少女的身上的不同器官之间画出连线。
「她很公开的告诉我自己并不会真的跟我站在一条线上,但是她和我的看法一致,这是一次维克特必须要被阻止,连续的大规模清洗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件坏事。」
在少女终于软绵绵的瘫倒在早已被安排好无人关注的走廊上的时候,玛丽丝轻轻地捏着面前发烫的脸颊,又戳了戳。
「再去一次那里吧,如果最好能给维克特的『伟大计划』,增加一点变数。」
她没有继续解释什么是变数,而是在这个布满镜子的纯白走廊里,毫无顾忌的让纯白的灵魂染上自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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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让我们两个人去吗?」
「情况有变,猴子。」艾瑞迪韦斯特摆了摆手,「你们有限的能力完全处理不了这种大阵仗,老实说,马上这里就要乱成一锅粥,我看得出来,这是一次好机会。」
「你也相信了宝物的流言?」约瑟芬被一个扭曲憎恶在肩上,无奈的摇了摇头,「黑心团只让边缘团体去冒险,而你把……这些都压上了?」
她看了看奥布拉丁,还有他的十二个次级凌虐者学徒,还有几百个同样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扭曲憎恶,还有数十个个漂浮在空中的塔罗斯和克洛诺斯,以及远处雇佣而来的毒灾和劫掠者,贤者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是几乎可以在整个巢都大闹一场了。
「如果可以我还想要更多。」猩红享乐主义者自傲的在空中旋转了360度,转动着自己的蛇形脊椎延长物。「但是克罗弥斯开始故意收紧付款的结构,谁会有这么多现金,我们一向是劫掠的风险三七开,收益五五开,但是这次她居然像一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现在整整500个奴隶才能换一把干扰炮,比消息出现之前涨价了一倍还多,凯恩做证,要是有机会我一定把克罗弥斯那个守财奴送去见我最忠实的女士。」
「你指望我们指挥这些东西?」约瑟芬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了看奥布拉丁和阿尔瓦罗,麻木畸形的面孔已经没有什么表情可以做得出来,又合适的表达这种写在基因中的不信任。
「我不想找什么宝藏,我只想在战场结束前,抓几千个杜卡利奴隶。」艾瑞迪韦斯特挥了挥手,这种血肉组成的庞大军团开始前进。「对了,还有,我听说玛丽丝也参与了阴谋,大概你们会找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对吧?」
这些扭曲的怪物军团有着膨胀的肌肉,和不断泵入身体的不同颜色的药剂,他们像是血伶人对肉体最高艺术的某种令人恐惧的杰作。这些扭曲的肉山被同样扭曲膨胀的下肢所制成,或者干脆像塔罗斯一样,漂浮在空中,像一只巨大的甲壳虫一样滑稽。
但是谁都不想被这把剔骨打到哪怕轻轻擦一下,光是碰到就足够让血肉和身体记住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了。
约瑟芬相信异形对肉体的掌握和理解毫无疑问已经超过了机械教的通用数据库,然而这些技术帝国就算掌握了,也绝不可能公开应用,或者被彻底封存,或者在几千年的辩论之后,被判为异端,再被封存。
但是这并不妨碍那些大贤者们窃取她的数据,然后把这些对异性的发现归结到自己的头上。机械修会像是一个巨大的学术黑洞,吞噬着里面的每一个人最后一点点对创造的向往和能力。
「走吧,你们上劫掠者,等一会走在最前面,准备开道,据说看门人已经不在了,现在谁都可以进入这个已经被遗忘的属于失败野心家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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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们的阴谋还是非常的支持的,不是吗?」
维克特饶有趣味的看着台下的剧团长和乌瑟兰,一脚踩断了垫脚的奴隶的脊背,在他咽气的呜咽声中站了起来,乌瑟兰毫不掩饰某种程度的厌恶,而剧团长的表情则掩盖在半哭半笑的银白色面具之后。
「你总是觉得我的傲慢而残忍,但是你看,我正在你的指挥棒下,让无数人正在送死,而你相信新的神明必须由巨大的牺牲而被唤醒。究竟是谁更傲慢,坚信自己的正确,究竟又是谁,更残忍,驱使着数十万甚至数百万同族去死?」
「你正在傲慢的看待一个神明的诞生,我们都见过一个神诞生造成的可怖景象,因此这一点代价几乎是忽略不计的,按照传说的神谕,我们全族必须去死,才能换来因纳德的苏醒,在末日之战中战胜饥渴女士。」
「你看,一个预言,我的老朋友,我的老朋友……」维克特用一种毫无顾忌的笑容看着表情严肃的大先知,拍着他的肩膀。「你看,我们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预言,已经见证了一个邪恶的神明消灭了旧日软弱的诸神。一万年来,你像一个苦行僧,不停地在各地祷告,跪拜,寻求毫不可靠的启示,现在终于直接对终末之战的故事开始形而上学的解读了吗?」
他细长的脸上的笑容变得恶毒,但是老先知的表情似乎松弛了不少,他熟悉这种感情和表述,至少在过去的几千年里的多半时间,只要不是替身,他就是这么傲慢而恶毒的存在,而几乎任何一个替身在提到饥渴女士的时候,都会犹豫再三,唯独他本人毫不顾忌的把这位神明和其他软弱的神相提并论。
「你看看,我的先知,看看你,像一个绝望的疯子,寻求非理性的祷告。而我,看看我,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奴隶,在你已经是一个著名的先知的时候,我才刚刚在科摩罗建立起最高的尖塔,沙顿还不是废墟,而现在,看看你,像一个即将成为水晶的死者,而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而富有活力,我甚至愿意配合你的幻象中的救赎,配合你的死亡舞会。现在再看看,究竟谁更糟糕?」
老先知缩了缩肩膀,躲开了维克特不断拍动的手。「你躲在网道的角落,像一只阴影里的恶兽,你只是躲了起来,而我才是孜孜不倦的寻求解决一切的那个人。」
「真的吗?你做了什么?一次次地失败,被猴子打败,被不如猴子的玩意打败,被古老的大敌打败,被绿皮打败,而我战胜了其他人的野心,真正的获得了胜利,一种绝对的胜利。没有我,这里的政治游戏就再也无法运转,他们每个人都觊觎我的位置,每个人都仇恨我,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能离得开科摩罗最高尖塔的主人。」
他很开心的看着老先知开始变得愤怒的表情,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念诵古老的典故和经文,再一次把愤怒重新压回去。
「你已经看过了预言和仪式的可靠性,这不是求助,而是合作,是再一次拯救我们永恒危机的尝试。」
「你看,一万年前,你寻求自己解决问题,那时候我也一样。现在我解决了科摩罗的一切问题,我就是这里最高的领袖,也许还会成为黑暗缪斯,但是看看你,你几乎成为了一个神谕的执行机器,你不再解决问题,而是成为了问题解决方案的手。你不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什么,而是相信,那些并不可靠的指示能告诉你该做些什么,多么可悲,不是吗?」
「我不介意在饥渴女士成为尘土之后,其他人在我的水晶面前指责我的软弱和盲信,但是我不能接受那些即将成为受害者的人,在无法逃避的毁灭到来之前,对我依然顶礼膜拜。」
「算了吧,这里只有我和你见过我们曾经如何膜拜被认为强大的神明,阿苏彦,瓦尔,伊莎、凯恩甚至莫莱·哈格,最后呢?最后他们」无一不是像泥塑一样变成了残破的失败者,他们何时回应了死者的召唤,有合适有能力保护自己?现在,再看看吧,你又一次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你难道忘了那些魂骨捏出来的神像是软弱而无能的吗?」
「但是你依然选择相信我了,不是吗?」老先知重新戴上头盔,红色的光斑出现在视觉棱镜的位置,用一种不证自明的骄傲看着维克特。
「毕竟,那些都是我的敌人。」他耸了耸肩,重新踩在了刚刚断气的奴隶身上,让他的身体变成了M型,坐回了用敌人的尸体精心加工和雕刻的王座,「我很有兴致看到一个新的神,如果祂真的能战胜饥渴女士,我就会通过战胜祂证明我们不应该相信神明,他们软弱而可鄙,而如果祂失败了……而如果失败了,那不是更好了,我什么都不做,就证明了这一点。」
他重新坐在王座上,挥了挥手,招来了几个黑心团的执政官。
「给剧团提供方便,顺便保护这位大人物,我不希望乌瑟兰大人在这里有任何不便。毕竟他和这些剧团们连一群体型更大的蓝色猴子都打不过,我们必须提供最好的保护。」
显然,他也听说了战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