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审视那些低等种族,我便感到厌恶。他们任由自己摆布,生命短暂得可怜,毫无意义。在我的一生中,他们经历了多少代人?答案我却无从知晓。然而,只要我正确地运用我的技艺,就能让这些可怜的生物承受永恒的痛苦,而正是通过他们的尖叫,他们才向我展现出他们的价值。」
——乌瑞恩·拉卡特 著名黑暗灵族血伶人
「我很高兴你们还活着。」这是粗野高哥特语的发音,像是某种破败的发声器官不均匀颤抖发出的,频率忽高忽低,音量同样不堪入耳,一个反重力装置承载着一个消瘦,干瘪的异形,飘到了阿尔瓦罗的身前,他的皮肤几乎是套在脸上的,能看见大量细胞脱水后的皱纹,恶毒深陷的眼窝里暗黄色的眼睛浑浊不清,几乎看不出感情,只有模糊的倒影。
「咳咳……」行商浪人痛苦的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异形和他身后无数的附肢上的锐器。
「我很高兴,我看到了自己的产品发挥了正确的效果,甚至更好。」他咧开了嘴角,露出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开心。
「欧菲利亚?!」
「那个雌性猴子?」他再一次笑了出来,「她很好……非常好,好的像是刚出生一样。倒是你……我的朋友,我该怎么安排你呢?你说玛丽丝女士邀请你们前来科摩罗,可是你们却植入着黑曜玫瑰的财产所有权的证明。」
「财产?」
「看起来你的身份足够模糊,模糊到我不需要思考太多影响问题。」异形巨大的手术机器突然摁住了男人的胳膊,另一个附肢的针刺直接进入了皮肉之下,摸索了一段时间之后,从里卖弄取出了一个小到几乎不可见的片状物。「最后一个,也是放置最久的一个,其他两个我已经取出来了。告诉我,你的主人究竟是谁,奴隶。」
在阿尔瓦罗愤怒的咒骂起异形的言而无信之后,他迅速冷静了下来,这可能是一个误会,也可能不是,但是无论怎么样,现在他都落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行商浪人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摸了摸已经空掉的枪套,尽可能完整的解释了来龙去脉。
「艾尔梅西亚确实认识我,但是她还欠我15个奴隶没有到账,而且……」他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忧伤的表情,「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她安排送来的预付款呢?能帮你证明的人又是谁呢?」
他的悬浮装置发出嗡嗡声,在血腥的气味和尸体堆积几乎抹平了一切反射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缓慢地消失到阴影中,身后带着甲壳的附肢不断蠕动。
「我会找到你们的用处但是我不建议你现在移动身体,毕竟你还在我的试验台上。」阿尔瓦罗直到灯光熄灭,才注意到刚才自己一直在无影灯下,只剩下躯干和一只手。而他的周围,无数的不同生物的不同部位的肢体像是垃圾一样堆在直视视线的死角,他至少认出了克鲁特的腿,艾达灵族的耳朵,泰伦的孢子,蛇人的尾巴和兽人的胳膊,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肢体和内脏,而在扭头尝试观察周围的时候,最为显眼的是无数泡在罐子里的眼睛,像是备受折磨之后的惊恐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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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约瑟芬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再是某种精确调和的电子音,而是某个真正的人声,但这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也让她感到恐惧。
这是更久远之前,在属于红土的长袍加身之前,属于自己的声音。
「我很高兴,猴子,你居然活过来了,我以为在他们所有人之中,只有你最不可能幸存。」异形的声音尖刻,辛辣,像是抹在齿轮中间的铁屑。
「你……你干了什么!」她期望挣扎着站起来,但是感受到的来自液体迟滞阻碍了她的行动,贤者浸泡在某种非牛顿的流体之中,但是她能清晰地闻到——而不是通过传感器感受到——血腥的恶臭味。
「你想起来,这很好。」异形挥了挥手,几个扭曲的,脑袋挂在脊椎之后的造物,顺从的按下了几个按钮,像血的液体槽开始排空,大量清水像子弹一样刺激着新生的皮肤。她确实感受到了皮肤,而不是什么硅胶和细胞培养基的混合物,正在刺激自己的神经。
「你已经烧光了,知道吗,猴子?」他饶有趣味的审视着自己,一圈又一圈的转着。「你用粗劣的仪表和元器件塞满了整个腹部,只剩下一个插满了同样粗劣接口的脑袋还勉强能够运转,开放式创口,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知道你们这些信仰机器的愚昧信徒——」
「——欧姆尼塞亚的怒火啊!」她刚想发作,却被
「别急,机械猴子,让我说完。」他轻轻地戳了戳另一个按钮,再一次,容器躺平成了180度,让她动弹不得。「你应该感谢我,给我效劳你可悲的一生,你知道吗?我几乎是从你的记忆深处才挖掘出了你的面貌。我想你应该不了解,被二进制这种浅薄机器的语言所污染的神经元,想要还原内容是多么的痛苦……我不得不先让你死,然后把你的记忆重新放到一个新的身体里——放心,在死亡方面,我是专家,它是我最忠实的恋人,我的老朋友……」
约瑟芬没等他说完,挣扎着企图坐起来,但是很快发现了异常,熟悉的,令人绝望的骨骼和肌肉的拉扯感正在折磨着她的脊椎,熟悉的恐怖——这是脊椎变形的感觉。在恐惧本能的驱使下,她赶紧摸向同一侧的脸,空荡荡,皱巴巴的皮肤像死去的鬼魂一样,刺激着她的头脑。
她回来了,完全的回来了,用一种最可怕的方式,回到了肉体的囚笼,在上一次,她还只是情感上存在缺陷的孩子,她不理解被困在畸形之中的痛苦。但是现在,这个该死的庸医把一切本应该是沉思者脑子里的数据,全部灌进了她的头脑,完全开发的大脑不光清楚的有着感情单元本应该提供的信息,还有插在身上暗层里面隐形的数据盘中的内容,也就是说,她我那我那圈圈清醒的知道了自己被重新塞回了缺陷之中。
「看起来您很不满意,雌性机器猴子,为了复原你我开始花了大代价,我甚至需要当面折磨两个你的同类,来获得重建肉体的痛苦之力,为了把你那些塞进破烂机器里的冗余数据全部扔进你的头脑,还能保证你的思维正常工作,我可是花了大代价,你卑贱的生命又该怎么回报我呢?」他用一种满意的笑容,看着面露惊恐的贤者,一副欣赏杰作的态度。
「你这该死的亵渎!」
「哦,别这样,猴子,否则我只能让你再昏睡几天了,我只能选择,把你拆了当做零件,或者在已经乱七八糟的金属零件上胡乱的堆上组织块,你看,你不想变成有着肉螺旋桨的怪物,对吧,那我作为天才,只能唤醒死亡本身的力量,把最初已死的记忆重新复活,形成真实的躯体,难道你还不满意吗?猴子?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把你再次变成一个孤零零的脑子和一堆烂肉。」
他的语气像是商量却根本不容置疑,两个巨大的比星际战士还要高大的打满补丁的怪物,拿着几乎可以把人竖着切成两半的大刀走了上来,「现在,卑劣的机械猴子,学会感恩,并且承诺为我长久的效劳,还来得及,毕竟我还有一个伟大的计划,和一个还没动工的主演。」
「咳咳……该死的!不要乱来!」
「你的,忠诚?不,也许不是忠诚,但是我很喜欢这种绝望的味道。」漂浮在空中的异形舔了舔嘴唇,挥了挥手,巨大的扭曲憎恶毫不犹豫的砍下了贤者一半的身子,让她再一次昏死过去,「唉呀,猴子看起来还不适应重新获得神经元,更喜欢粗鄙的二进制信号嘛。」
他再次看向那些脑袋外置的仆人,再一次从幽暗的地牢里抓出了三四个倒霉的奴隶。
「放心,我会把你修好,然后一次次摧毁,用身体来教育卑劣的满足,直到猴子能听得懂……礼节和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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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皇在上,过去了多久……」
「小姐,时间对于科摩罗有意义,但是不多,我们用周期形容每一次理论上的一次循环的完成,但是一个周期之后走出网道,说不定就会迎来终末之战。」一个异形在欧菲利亚的面前摇了摇细长干瘪的手指,带着伤口的嘴角露出令人恐惧的笑容。
「所以,多少个周期?」
「你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究竟多久。」
异形似乎很享受这种对话,他扭曲的附肢依然在忙碌,但是这种扭曲本身就带着某些艺术的味道,恰到好处的恐惧却又有着令人无法移开眼睛的扭曲美感。「我说过了,小姐,时间是一种虚假的概念,被短命种们奉为圭臬,一次次催眠自己,让他们有动力面对今天的无能为力。」
欧菲利亚感觉和他交流只会得到一种傲慢的优雅的灵族语言押韵的训导,在接下来几分钟毫无意义的对话中,她发现自己得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至少她知道自己可能昏迷了很久的时间,长久到其他同行者可能早就在各自的牢房里清醒过来了。同时她还发现,自己似乎被固定在了某个位置,既不能扭动脖子,也感受不到除了视觉和听觉之外的别的反馈,仿佛身体的其他部分消失了一样。
「我们是艾尔梅西亚女士和玛丽丝执政官的客人,你不能这样……」
「第三次。」他冷漠的催动着手下几个带着金属全封闭头盔的半裸异形,扛着一个巨大的冷柜从一股血腥和臭味中走了出来。「我已经听了第三次了。」
「我们是被打下来的!」
「这是银河的中心之城,小姐。」他细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嘲讽的滑稽,「在黑暗之城,每天都是战争,混战并不意外,没有战争和掠夺,那就不是真正的杜卡里。」
尽管在帝国的记载中,他们被叫做黑暗灵族,但是他们有着自诩为更高贵的称呼,Eladrith Ynneas,或者按照古老的灵族语的名字,Drukhari。欧菲利亚跟着攘外修会足够久,她知道这其实是同一个意思,一个是黑暗之子,而另一个是灵族语言里的黑暗灵族——但是这些苍白的异形总喜欢给这些名字加上更多骄傲的意涵。
「小姐,你必须明白,如果你不能击落敌人,就不应该做出任何对于自己的声称,你能活着只是因为看在这个东西的份上。」
他的一只附肢只有两个纤细的枝条,拨开冷柜的盒子,轻轻地夹住了一个带着不祥深红的宝石。
「这是我送给执政官的礼物,是我对死亡的激情具象化的结晶,这是我送给艾尔梅西亚那个无耻混蛋的礼物,是现在畅销科摩罗的生命银行高级复苏仪式道具的原型,我本以为是一个残次品。」他晃了晃,重新在光源下仔细端详了起来,「我的每一个实验体都死了,他们或者增生成为一个肉球,或者干脆变得不再像本人的模板基因,我很好奇……中间发生了什么?它又为什么会直接错误的安放在你的心脏里,如果不是你们嘴里的『大人』记错了,那一定是她故意在扭曲我给她的使用说明。」
少女惊讶的聆听者他的话语,然后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她隐约的发现那个半透明的刚刚被拿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盒子里,装着的是自己的无头肉身,扭曲的复生到了一半,手脚上遍布猩红的肉芽,血管在肉芽中不断生长。假以时日,必然会重新长出合适的肢体,但是这个过程现在被粗暴地打断,形成某种恐怖的时间的横截面,被无情的观赏。
「你!愿神皇诅咒你!你们一定是疯了!」
「你还没死,朋友,死亡是我的情人,我嫉妒而贪婪,怎么会分享给你呢?」他微笑着挥了挥手术刀,那些半裸的怪物又一次把无头的身体端了下去,「我的朋友——不,这个词并不合适于我们,只是为了你听得方便——曾经问我一个问题,如果不用那些扭曲者病毒,能否靠冰冷的手艺——也就是合适的客体和受体,以及一些适当的艺术化的加工——让猴子得到提升。」
「堕落的异形!银河中唯有人类的基因是纯洁的!」
「哦?女士,需要我提醒你解剖,不,这个词不合适,你的头部以下部分检查的结果吗?」他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幽默的笑意,几乎眯起了眼睛,「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灵能混杂这我的手艺,你的身体除了像猴子,几乎又99.5%的特征和我们高贵的族人别无二致,但是如果使用任何仪器进行分析,那些污秽的至高天的能量又会奇迹般的扭曲检查的结果,让你看起来像一个猴子,如果不是我直接用切肉刀,顺着我族的肌肉间隙,顺利的拆解了身体,我都几乎要相信你最大的优势是善于操纵运气,躲过致命伤了。」
他漂浮在空中,连珠炮一样带着恶意的微笑,说出这些惊人的话,这是她并不漫长的生命里第二次听到命运开始剧烈脱轨的隆隆声,少女开始默念神皇的不破连祷,祈祷着异形能够结束暴论,或者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我要收回原型,但是我会给你一个更成熟的定制款杰作作为替代,
「塞进脑袋里?」少女突然只想干笑,但是似乎喉咙下方的气管并不支持突然的收缩,发出剧烈的带有嘲讽意味的哼哼声。
「那当然不是,我有足够多的朋友,需要我来帮忙处理脏活。小姐,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一直没有说你是猴子。」他的笑容更深了,悬浮装置发出嗡嗡声,他满满的抬升,从看起来放置了很久的箱子里取出了一面陈旧的镜子。
镜子里沉陷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它显然属于灵族,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异形美丽的会让人忘记呼吸,但是另一方面,在她看似温润又略显呆滞的表情下,隐藏着更多的东西,对阴谋和背叛的精通,对毒药和话术同样的擅长,或者对身体和语言的诱惑同样百无禁忌。
即使在她见过的艾尔达里异形中,也算是极为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但是很快,她惊讶的发现,镜子里的表情同样惊讶,并且在大口大口地向不存在的肺部送入带着腥臭的空气。
「这还只是个脑袋,不过我的手艺果然永远是令人惊叹的,」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稍稍降低了反重力悬浮装置的输出强度,逐渐下降的同时故作姿态的欠身,仿佛在向着不存在的买家致敬,「艾瑞迪韦斯特,很高兴为您服务,尊贵的玛丽丝大人。」但是他并没有面欧菲利亚,而是面向另一个方向,只是把手摊向这边,仿佛在介绍一个商品。「对了,签收的时候请一定要注意,心脏里复活的红石需要额外付费,我只接受奴隶,最好是猴子和克鲁特。」
在少女有任何反应之前,三米高的像是无数尸块拼接出来的巨人抬着另一口巨大的紫色棺椁从另一扇门里走出,这次,沉重的大门后没有任何尸体的臭味,但是有一阵熟悉的嗡嗡声,像是静滞立场特有的震动节奏。
「科摩罗,一个好地方,我有数不清的单子,无论是给他们制造战争之兽,还是处理一些更精细的事务。我亲爱的女士,你知道我们如何处理背叛吗?」
「当然,你一定会说,那些愚蠢又强横的执政官们会把背叛自己微不足道意志的蛆虫折磨致死,甚至送入比饥渴女士更糟糕的噩梦之中。但是然后呢?」他没等到少女回答,就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棺椁被打开,没有任何血腥的气味,除了没有头,里面的躯体看起来仅仅是睡了一个好觉。
「是的,每个人都会说,这个手段低劣的三流骗子死了。但是然后呢?这样无能狂怒的处理掉的执政官获得了什么好处呢?一点也没有,除了证明了自己无能和眼光稀烂之外,所以更聪明的骗术大师们想到了更有创意的方法。」
超过一般人类身高的驱赶被放平在另一个冒着淡紫色光芒的灌满了不明液体的容器上漂浮,散发的雾气让本就不祥的光芒变得更加阴郁。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看起来修长,优美,远比一般的人类更高挑,脂肪巧妙地填平了肌肉隆起的曲线,掩盖了它属于一个致命杀手的本质。而另一方面,丰饶到在异形中并不多见的曲线,又让它显得曾经的主人比起杀手,更适合用身体本身达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慷慨的玛丽丝女士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莫莱莉亚·莉莉图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处决。失败的背叛者被送到这里,尊贵的执政官女士需要一个一模一样那个的丽丽图,一个和过去一样备受信任的廷臣——不过现在,她更希望这位莫莱莉亚小姐就像她过去一千多年一样忠诚可靠,如果是一个可靠的玩偶,那就更好了。」
欧菲利亚只能发出无声地抗议,她愤怒的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那些联通气管的设备已经被移除,她被浸没在同样的液体中,开始逐渐失去意识。
「大家只知道这位一向亲密的女士执行了一个隐秘的任务,重新回到了主人的身边。但是我想说的是,死亡是我的情人,我夺走了她对你的爱,又让所有人相信她未曾染指另一位美丽的阴谋家,我欺骗了死亡,也可以合谋嘲弄其他人自以为是的智慧,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趣呢?」
他看着正在液体中吐泡泡的欧菲利亚,再一次咧开伤痕累累的嘴角,笑出了声。
「睡吧,尊敬的小姐,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是玛丽丝女士的客人,那几个周期之后,玛丽丝女士一定会欢迎她的客人。」他想了想,微笑的更正了一句,同时附肢正在快速的在水中进行精细的操作,手术刀和各种不知名的器械正在用秒为单位计算操作和切换的时间。「不,应该是欢迎她的忠诚的王庭宠臣,回到自己的身边。」
注
脑袋不对位置的异形:凌虐者 Wrack,血伶人的学徒和仆从,或者对日常丧失了激情的黑暗灵族,会寻求血伶人的改造,变得扭曲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