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使现实主义者产生信仰的不是奇迹。真正的现实主义者如果不信神的话,总有勇气和办法不相信奇迹;即使奇迹以无可辩驳的事实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他宁可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器官,也不承认这是事实。如果承认,也只承认那是一种自然的、不过在这以前他不知道的事实。在现实主义者身上,并不是奇迹产生信仰,而是信仰产生奇迹。一旦现实主义者接受了信仰,那么,正是根据他的现实主义他一定也得承认奇迹
——F.陀思妥耶夫斯基
希尔嘉德
我必须尽快赶到现场,越快越好,这是一个明确的威胁,帝皇的敌人正在引诱一个摇摆不定的灵魂。
对大部分人来说,投奔混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只要跨过第一步,剩下的事情就会变得无比的简单,最难的情况在于如何用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对神圣陛下的信仰是一件并非绝对的事情。
审判官首先应当相信祂的国终将来临,但是对于帝皇本人的信仰则是另一回事,帝国维系在秘密、盲从和惯性之上,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在真实和帝皇的治世之间隔着沉重的帷幕。凡人的幸福,不,也许只是生存,是构建在无数帝皇的战士以及审判庭在帷幕的另一侧的牺牲换来的。凡人脆弱,无法直视帷幕背后的可怖的异形和无耻的异端,他们只被允许注视着英雄们的背影,看着一个又一个英雄获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并在他们的英雄倒下之前移开视线。
但是就像那些最激进的叛逆同僚指出的一样,这样的手段显然会产生疑虑,帝国如果真的战无不胜,那么他们的生活理应好得多。疑虑是异端之母,显然,异端的种子几乎在每一个潜在的忠诚者心中早就埋下了——这也是反过来我们更清教徒的同僚们毫无顾忌的肆意按下大红按钮的原因。
我认为这两者只是悲剧的一体两面,不过欧菲莉亚显然不在此列。她已经面对过帷幕另一侧的世界,尽管我叮嘱安柏莉不要让一个潜在的盟友变得对真理充满疑虑。但是显然她不太会听我的建议,更倾向于把她当做一个战友(也许是朋友甚至半个亲人)而不是潜在的保护对象看待。那么显然她已经沾染过太多足以对帝国的信仰产生动摇的东西,尤其是考虑到安柏莉对钛星人的事务有极大地兴趣这一点。
异端的声音之所以悦耳,就是因为很大程度上他们说的的确是真相:帝国正在破碎,是行将就木病人;大部分的帝国臣民听到的银河日常一半是修饰过的真相,一半则是纯粹的谎言;思想的病原体无处不在,而治疗的方案大多数时候是爆弹和激光,少数时候是鞭子和白磷炮弹。
这些指控是真实存在的,它们会消解信仰本身,帝皇的臣民太过脆弱以至于必须成为狂信者才得以生存,但是狂信者的信仰一旦破灭,则会本能的陷入混乱,进而寻找新的支柱。在这个阶段,混沌的谎言就会趁虚而入。
他们擅长许诺过多的东西,在奇迹中掺杂着腐败的种子。那些最早的行奇迹者便是如此,他们明明腐化已经如此之深,却与常人别无二致——即使是最现实的现实主义者,也会被诱惑,开始思考是否有必要涉足这片无边的泥淖。
直到愿望许下,罪愆已铸,神皇的恩典和劝诫都已经被无视,诸神的面目才会逐渐浮现,他们才会后悔,才会挣扎,才会发现自己的奇迹中掺杂了如此之多的扭曲。他们会悲伤,会哀恸,但是很快就会开始自暴自弃,一部分人会认为自己的失败是信仰的不够深刻的结果,而另一些人则反之,认为自己正是卷入了混沌的某一方面太深,忽略了其他方面,而导致了扭曲的结果。
至于莫提斯,她的忠诚本身就有这巨大的不可信度,对她的信任值来源于我更熟悉的半身,她对欧菲莉亚人格的执念和迁就让她勉强获得了及格分——她对帝皇的信仰,不如说是对一个信仰帝皇的灵魂的迁就。但是如果有一个强大的巫师在她的面前行了奇迹,解决了欧菲莉亚的心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想再一次枪毙一个朋友,我已经做的足够多这种事情了。
但是如果有必要,王座在上,请原谅我,并给予我神圣的启示。
「所以你一直在说的尸山血海是怎么回事,卢克蕾提亚?」
帝皇之女停下脚步,无奈的靠了过来,【头疼忍住】。
脑袋疼的像是被人用斧头正在从上面切开,但是这也是试炼的一部分,帝皇的用祂最纯洁的信仰者——已经没入烟尘数千年,依然忠于她们最初的职责——考验着我们这些帝皇之手的信仰。
帷幕被撕裂,通过一种过于诡异的方式,没靠近一步,眼前的一部分世界就开始溶解,和纸张燃烧的过程相似,变得焦黑,被无魂者的力量撕开裂口,然后真相开始展露,天幕恢复成不断燃烧的虚空盾穹顶,喷泉涌出带着铁锈味的血,路灯早已经歪斜,上面七扭八歪的挂着无数牺牲者,十字架上受难的神皇变成了那些最可怖的被钉死逝者面容。
所谓的市民不过是一群浴血的疯子,或者畸变的狂徒,他们由于某种无法理解的原因,在固定的位置上巡游,他们被束缚在永恒的梦境之中,唯有那些不带有血腥味的东西靠近,才会勉强引起他们微微抬起拿着武器的手。
扭曲、呆滞,身上刻着某些奇怪的,混合着对血神崇拜和对帝皇信仰奇妙糅合的符号,用鲜血和纹身在双头鹰上刻下各种奇怪的颅骨;身体上几乎每一个主要的血管都有着被放血的痕迹,鞭挞的创伤已经愈合呈现出难以理解的图案,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永远的诅咒。
但是也许他们和我一样,活在另一个幻梦之中。唯有无魂者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已然被恐怖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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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凡诺夫
今天是第几天?
神皇在上,我已经快忘了日子了,也许是957,也许是958 M41,我们必须诅咒这永不停歇的战争,以至于我们快忘了时间本身也是一种需要被铭记的属性,而不是可以随便获得的信息。
我们对基因窃取者和不速之客去向的调查有了初步的结果,那个该死的居民点很可能是一个被忽视的存在,有人认为树海之中居住着异形,也有人认为那就是人类,只不过我们无法沟通罢了。但是这些人的血似乎对我们有独特的吸引力,我认为当一切战争结束之后,我们有必要去看一看。
但是战争永不停歇,按照特内布鲁斯对神启的想法,只需要足够多的牺牲,足够多的血,我们就可以得到祂的祝福。不过反过来说,我们可能一直在被祝福,我的卫队和我一样,已经很久没有食物和水的需求了。战争的磨盘对我们的需求也越来越紧,我们不得不一再提高克隆人军队的比例,帝皇的考验越来越严苛,从克拉夫人,到绿皮到从虫群,现在又送来了成堆的叛军,这很糟糕,他们的数量几乎无穷无尽。
特内布鲁斯建议我们考虑一下更激进的做法,用战争本身的牺牲者,吸引祂少量的注意,他认为亚空间本质是一种隐喻,代价并不是主要的问题,问题是用何种形式满足其难以餍足的欲望——对祂或者邪神们,本质上并无区别。
但是这很危险,我必须承认这一点。不过我的选择实在不多,我们准备了用于祈祷的神圣文字,安排在了最后一道防线之前——我们的人力已经到头了,多层堡垒的防御实在是一种奢侈行为。
只要牺牲足够,鲜血就可以激活它们,祂机会相应我们的祈祷,带领我们这些忠诚的人走向最后的胜利。
(三天后)
显然,叛军开始发动总攻,他们的军队有着邪神特有的狂热和悍不畏死,几乎是用着最简陋的开顶载具,直接带着大部分炮火冲击我们的防线。同时还有混沌星际战士和大量堕入黑暗的骑士加入了这次总攻。
这是很难理解的,我必须承认这一点,就算这里有着足够的价值,也很难理解如此多的叛军倾巢出动是为了什么。
在银河无尽的秘密之前,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的认知是非常有限的。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我们可以尽可能多的给这些叛徒渣滓们放血,只要牺牲足够,唯一的真神会回应我们的诉求。
我们都在紧张的等待着祂的使者降临的时刻,如果这次能成功,我们就可以激活剩下的,使用神皇的信使的鲜血书写的规模更大的召唤仪式的符文,必然会引来更多神圣的死亡天使。
灵能者的收集活动也异常的顺利,还需要一些高级灵能者,就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贤者们认为也许可以带来一位失落的原体,也许更多。
一切进展的非常顺利,大量的叛军在两道防线之间被反复放血。当然,忠诚的战士们的牺牲也极为惊人,不过他们的贡献会被铭记,人类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守护者,而他们忠诚的热血也会加入神圣的仪式,成为净化一切亵渎的最好利器。
八个仪式同时开始发动,一如特内布鲁斯所言,祂的天使正在降临,我们能够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激情正在不断地升腾和燃烧。
但是哪里似乎不太对,天使的降临似乎导致了一些幻觉……
我们似乎活在一个更糟糕的世界,眼前的一切在帝皇的888个天使出现的时候开始扭曲,解体,在狂暴的怒火之下,现实也被逐渐燃尽。恶魔而不是帝皇的天使响应了召唤,地狱的烈焰正在吞噬神皇的战士。
而身边的高大护卫的肩甲,则来自一些更古老的,已经被抹去的时代……
「欢迎回到现实。」
一个消瘦,高大,有着尖牙的扭曲身影正在对我微笑。
他穿着和我一样的制服,只不过随着身体的扭曲逐渐变得残破,在帝皇的天鹰上,胡乱的涂抹着血画的骷髅,燃烧着炽热的亮黄色。
「我很高兴我们还能这样交流,我的幽灵。」他裂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拿起了过去属于我,但是现在已经被扭曲,燃烧着亵渎的火焰的动力剑。「现在是时候承认你无可避免的消逝了。为了祂的怒火和杀戮,我们必须重新统一。」
这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代价是我们的灵魂,他们已经堕入亚空间的黄铜火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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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呢?」
「亚空间,尊敬的小姐。」他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开始绕着座位边上的梯形区域饶了起来,「是一种意向,按照你们的话说,混沌的巫师,对于代价的理解往往是有问题的,他们会沉溺于某种宏大的牺牲而不能自拔,你看,我们最常听说的就是那些诸神的信徒们,越是强大,约会沉溺于展示自己的力量,献祭整个城市,或者整个世界,或者用一次史诗般的屠杀吸引亚空间慵懒又挑剔的目光……」他的似乎在看着莫提斯,但是莫提斯看不见他的脸。
「而我要说,小姐,您必须理解,这是一种错误,亚空间并不是永远如此贪婪,或者说,如此的献祭只会让多变的灵魂之海对这种形式的献祭愈发挑剔罢了。」他伸出枯槁的手指,面对着莫提斯,在空中比划起来,他的手指划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彩虹色的尾迹。
「一个代表正义之怒的战士,挑战不可能的英雄,完全有可能得到谋杀之神的注意,这并不是说他需要一个京观,也许只是一次精妙的伏击,干掉了一个所有人都痛恨的总督的刺客,或者在绝境里杀出了一条血路的战士。类似的,一个纵欲之神青睐的神选,也许只是一个品尝各种珍奇美食的胖子,或者巴不得多出20个手指的琴师,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而献给诸神的仪式也是一样。」
莫提斯犹豫着用枪身敲打着手掌,等待着他的表演,她随时可以射击,但是那些阿斯塔特不断抽动的肌肉不得不让她继续听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的讲话。这些星际战士有着少见的装饰精美的链锯斧作为武器,这些古老的武器很少在这个时代被使用,而更多的时候就算芬里斯人使用斧形的武器,也会更倾向于用动力武器,而不是在一个浮夸的外形上依然使用和链锯剑一样的齿状锯条。
「这是我给各位的见面礼,等拿到我需要的东西之后,这个世界属于你,荣誉也同样属于你,我不感兴趣,至于您期待的苏生,本质上并不复杂。欧菲莉亚小姐,您一定听得出来这个世界曾经属于灵族,这里的地名都带着古老的艾尔达里语言的口音。」
「我理解,但是我不会献祭任何活人,也不会以自己为代价签订任何契约。」
「不需要,对蛮力的信仰是所谓混沌信徒的可悲之处,你看,纵欲之神已经在十个千年之前收取过足够的本金,这座满是新神诞生的废墟的襁褓之地,我们有太多的东西可以使用,魂石最好,魂骨造物也可以,异形已经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我们只是用他们的预付款来提取自己的货物罢了。」男人耸了耸肩,他那令人不舒服的来路不明的凝视感现在放到了胸前,「当然,可能您需要回避一下,您身上有一些欢愉之主垂涎的部分。」
「不要打哑谜,巫师。」
男人摇了摇头,扭头对着阿斯塔特摆了摆手,阿尔内和他的卫兵们被迫从门口退到了更远的位置,这些星际战士的手一直在颤抖,显然他们稍微一用力,就已经让这些凡人中的勇士几乎站不住了。
「注意,别伤着他们,我只是需要一些私人谈话的空间。」
星际战士含混不清的回了一句,礼貌的保持了距离,他每前进一次,阿尔内和他的手下就后退两步,直到退出一个安全的距离。
「比起人类,你更像一个异形,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亚空间的幻象里,你更像一个灵族,在至高天的启示中,你的灵魂里有一颗发光的魂石,欧菲莉亚小姐,恕我冒犯,直到刚才为止,我都在确定你的耳朵是不是尖的。」
欧菲莉亚随手对着他头顶开了一枪,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坑洞,爆弹的巨响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周围的工作依然在继续,这些劳碌的凡人,似乎毫不在乎眼前的紧张气氛,继续低头工作着。
「我不认为帝国能够容忍一个贵族胡作为非到容忍异形写入族谱,但是处于保险起见,我依然建议您回避最后的仪式。」
「那你需要什么?」
他的条件足够慷慨,如果真的如他的承诺,那么复活的代价几乎微不足道。莫提斯并不是很关注忠诚或者叛逆,亚空间对灵魂的扰动对于一个强大的灵能者来说并不难以分辨,如果这个仪式并不像他所言的那么安全,那只需要用爆弹枪打断就可以了。
对于凡人,对帝皇的信仰之所以坚固,更多的是在于没有帝皇之光,他们便无法生存的恐惧,而对于更高一些的贵族,信仰则来自于目睹帝皇的伟力和天罚。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大部分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人,哪怕是来自一个有着不可言说的黑暗传闻的家园世界,也会本能的排斥异端行为,他们直到背叛的下场是无限责任的清洗:他们的世界,资源,权势可能统统都会化为乌有。除非黑暗诸神给出了更高的有说服力的报价,否则他们总是倾向于保持忠诚。而如果他们的地位真的如此重要,使命感和荣誉感也往往会让他们拒绝诸神的邀约。
但是对于莫提斯这两点都不存在,这里距离银河足够远,她对舰队的控制足够牢固,唯一会反对的审判官显然在战争结束后就会离开,这里已经占用了她太多的事件,那么就不用担心当场清算。
而如果这个奇怪的巫师所言非虚,诸神并不会直接灌注被污染的力量进入艾芙琳的身体,那么事后显然也是无从查证的。
她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报价,哪怕欧菲莉亚反对——好在,她也睡了过去。
「我需要的东西吗?」巫师终于笑了起来,他走下放着王座的高台,向着少女伸出了手,「我来收集一个古老遗物的残片,这个故事很长,我会尽可能的简要介绍。
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