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玩樂的時間結束，綿流祭也跟著進入最後的高潮，公由玥幾人已經到祭祀儀式的第一排。

  祭祀台被周遭點著的火光照亮，方形的檯子中央堆放著捲成麻繩狀的棉被。

  神社前方搭建的木質祭祀台上，一位帶著狐狸面具的女子，雙手拿著鼓棒，用力敲響祭壇上的大鼓發出「咚……」的沉重聲。

  巨大的聲響，讓周圍台座上的烈火肆意搖擺，搖晃的火光讓這場儀式增添了幾分神秘。

  緊接著女子開始有節奏的敲起大鼓，接連的響聲也讓公由玥也稍稍捂著耳朵，震撼耳膜的鼓聲，讓暈眩感一陣陣襲來。

  好在不久，鼓聲漸緩，取而代之的是後方穿著神官衣服臉上蓋著布的神官，開始搖起手上的神樂鈴，用宏亮的聲音開始唱出類似經文的祈禱文。

  公由玥原本想問一旁的魅音，祈禱文的內容，但看了眼四周，不止魅音幾人，所有老人小孩一致雙手合十，盯著祭祀台沒有發出絲毫雜音，讓他只好閉上嘴，重新望向祭祀台。

  這時作為古手神社巫女的梨花也一步步走上祭祀台，讓公由玥意外的是，梨花雙手正拿著與她身高差不多的鋤頭。

  鋤頭鋤地的部分是雕刻過的複雜形狀，光是看起來重量就不輕，而梨花搖搖晃晃的走路姿勢也在證明這點。

  然而奇怪的違和感讓公由玥皺起眉頭，瞇起眼睛更加仔細的盯著梨花，那個奇怪的黑影竟然跟在她的身邊，似乎還幫忙拿著鋤頭。

  「……那是？什麼不過梨花也看得到，所以不是幻影之類的，難不成是鬼怪之類的……總不可能是御社神吧……」

  公由月在心中反覆思考，那麼之前看到血淋淋的手，還有奇形怪狀的黑影又無法解釋。

  最後，公由玥還是放棄思考，反正之後梨花應該會給出答案。

  重新看向正在進行儀式的梨花，她正舉著鋤頭敲向棉被堆，剛才打聽過，代表把厄運敲進去的樣子。

  然而在公由玥眼裡，那個黑影正站在梨花前方，雙手高舉支撐著鋤頭的握柄，隨著鋤頭揮下，黑影也跟著蹲下身子，貌似全身還在發抖。

  「這麼沒有尊嚴的東西，總不可能是御社神吧。」

  公由玥嘴角抽了兩下，腦中浮現出坐在蓮花上，身後帶著光芒的大佛，實在很難跟矮小的蘿莉黑影畫上等號。

  很快，敲打棉被的儀式結束，幾個神官將棉絮已經露出的棉被放上轎子，帶著人群前往河邊。

  跟著人群前進的公由玥，感覺到肩膀被點了下，扭頭看去，周遭只剩蕾娜一個熟人。

  「嗯？魅音他們幾個呢？」

  「啊……小魅他們應該被人潮給沖散了。不用擔心，這種事去年也有發生。」

  蕾娜將雙手放到胸前，像是在幫忙打氣，公由玥也只能笑著帶過。

  不多時，在人潮的帶領下，公由玥已經到河畔邊，手上多了一團巴掌大小的棉花。

  找不到魅音的情況下，公由玥與蕾娜只好自己開始儀式。

  「嗚……總而言之，就是要輕拍額頭、胸口、肚子、還有膝蓋、最後默念三次「感謝御社神」，就可以把棉花放進河裡，讓厄運通通沖走喔。」

  看著蕾娜手忙腳亂的比劃，看來是第一次教導別人。

  「對了，小魅說拍得越用力效果越好，不過去年太用力，直接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還挺有魅音的風範的。」

  公由玥腦中不自覺浮現魅音躺在地上抽搐的樣子，嘴角已經不由自主的上揚。

  看著蕾娜已經做起儀式，公由玥也跟著模仿，當棉花團放入水中後，或許放下的動作太大，不過一會就在眼前沒入水中。

  「……」

  「……」

  看著這與眾不同的一幕，兩人同時沉默半響，蕾娜連忙開口。

  「沒、沒關係的，這樣就代表厄運被河流接收了吧！」

  公由玥並沒有回答，看著棉花團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抬頭望向整片綻放出潔白綿花團的河流，星河般的景象使一股平靜感由然而生。

  「小玥！蕾娜！」

  熟悉的呼喊聲從身後傳來，公由玥轉頭看去，原本走散的魅音等人正朝著自己大幅度的揮手。

  「真是的，你們兩個怎麼就走散了，有沒有去拿棉花了？」

  魅音雙手插腰喘著粗氣，話語中充滿擔心，看起來似乎找了兩人很久。

  「嗚……看小玥小心翼翼的下樓梯，好可愛的樣子，就不小心走散了。不過我們已經做完儀式了。」

  蕾娜說著不知何時已經站到公由玥身後，將其牢牢抱住，嘴裡還在唸叨著「好可愛」。

  「看來蕾娜今天要帶伴手禮回家了。」

  圭一在旁邊幸災樂禍的說道，公由玥朝他翻白眼時，也注意到圭一渾身濕透，頭上不斷滴落水珠。

  「唉呀，看來有人剛剛順便去玩水了，是打算洗掉身上的罪惡了嗎？」

  公由玥笑了聲看圭一這幅樣子，但圭一難得一見的沒有立刻回話，一陣沉默猛然蔓延開來。

  「哈哈！是啊！一定是平常太變態了，所以遭到御社神的惡作劇了吧！」

  魅音立刻插進兩人對話，而圭一也重新露出笑容，色瞇瞇的說道。

  「哼哼，區區河流怎麼可能把我身上神聖的慾望給洗乾淨。嘿嘿，魅音我現在好冷就讓我抱抱取暖吧～」

  圭一手指像蟲子一樣蠕動，做出準備襲擊魅音的樣子，但實際上卻連動一步都沒動。

  魅音則是臉色一紅，一拳把圭一打趴在地，扭過頭將自己的表情藏住。

  「吵、吵死了！趕快給我回去換衣服！」

  「嗚……我好歹才剛摔進水裡，就不能打輕點嗎？」

  看著圭一這幅樣子，還可以說話暫時應該沒問題，公由玥掙脫蕾娜的懷抱，看了四周並沒有見到沙都子的身影。

  「沙都子去哪裡了？」

  「喔，沙都子說有事要忙，說看起來快下雨，就先回去了。畢竟她們就住在神社附近，不用擔心。」

  公由玥點頭表示理解，不過另一個詞引起他的好奇。

  「快要下雨了？」

  「對啊，你往上看看。」

  魅音指了指天空，順勢看去，果不其然，剛才閃爍的星星已經消失無蹤，一滴雨水正好落到臉上。

  接著魅音瞥了一眼還趴在地上不願起來的圭一，摸著額頭嘆氣道。

  「我剛剛也被叫去準備善後了，梨花現在應該也很忙，小圭在不回去也會感冒，蕾娜他們兩個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把小玥跟圭一帶回家，帶回家！」

  「就沒有想過其實也可以拜託我嗎？」

  公由玥忍不住開口，魅音則是瞥了一眼，果斷的說到。

  「你現在穿這樣跑得動嗎？」

  「嗚……」

  「而且你家不是最近的嗎？」

  「嗚哇……」

  「還有……」

  「別說了！」

  公由玥完全無法反駁，被蕾娜牽著手拖走，總覺得自己身為男性的尊嚴又剝落了一塊。

  看著還不願起身的圭一，公由玥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臂，硬生生拖著圭一踏上回程的路途。

  然而剛走出不遠，便遇到一對熟悉的身影，而對方也恰好認出三人。

  「啊！這不是圭一、蕾娜還有玥嗎？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見面。」

  「啊啦，圭一同學，是掉到水裡了嗎？」

  富竹熱情的向三人打招呼，而鷹野則是在圭一身上打量了半會，難得語氣裡帶著點好奇。

  「啊哈哈，是啊，放棉花剛剛不小心的，不過沒有那裡痛就是了。」

  圭一挽起手臂雖然有些紅腫，但看起來只有皮肉傷。

  鷹野和富竹則是附和的笑了兩聲，接著眼神在三人中打量了遍，由鷹野開口說道。

  「不過三位很有家庭的感覺呢！一對夫妻牽著女兒。」

  這句話讓公由玥一愣，向左邊看去牽著蕾娜的手，向右邊看去抓著圭一的手腕，三人就那麼成川字站著。

  而牽著蕾娜的手傳來一陣熱流，公由玥順著看上去，蕾娜已經臉色漲紅，紅著耳根用空出的手在空中比劃。

  「這、這是怕小玥摔倒……不是我想要……啊嗚……」

  蕾娜解釋到最後，頭頂發出一陣白煙，完全當機的重複發出啊嗚的聲音。

  而圭一難得沒有反駁，而是紅著臉看向別處，試圖想要甩開公由玥的手。

  但公由玥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更加用力抓住圭一的手掌，笑著對鷹野說道。

  「是啊，他們都很照顧我，就像爸爸媽媽一樣，鷹野小姐和富竹先生也很般配嗚……」

  公由玥說道這裡，嘴巴立刻被三隻手捂著，分別是蕾娜、圭一以及不知道何時來到後方的富竹。

  「啊哈哈，玥同學真是會開玩笑呢！對了，鷹野小姐能幫我們拍個照嗎？我想當作離開前的最後一張。」

  富竹苦笑著用最快的速度轉移話題，同時遞出相機，這激烈的反應倒是讓鷹野遮嘴笑了兩聲。

  「啊啦，富竹先生真是的，不過這樣我就不能入鏡了，回去要怎麼補償我呢？開玩笑的，你們幾個也笑一個吧。」

  相機的閃光瞬間照亮公由玥幾人，等眩暈感消失，鷹野已經把相機遞到公由玥面前。

  螢幕上，圭一與蕾娜滿臉通紅的擠出笑容，富竹則是張大手臂一次抱住三人，公由玥則是歪頭笑著，和樂融融的氣氛幾乎溢出螢幕。

  在富竹答應下次照片會洗出來後，支撐不住的蕾娜連忙向富竹兩人告別，拖著公由玥與圭一逃離現場。

  在離開的最後，公由玥隱約聽到鷹野，用平淡的口氣，冰冷冷的說道。

  「要是御社神作祟就不妙了……呵呵呵。」

  聽著這句話，一股寒意突然從腳底蔓延上來，公由玥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回頭看去，富竹與鷹野正揮手向三人告別，臉上的笑容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而公由家也很快到達，在公由玥鬆手的那刻，蕾娜與圭一的手掌都還在隱隱發燙，讓公由玥擠出小惡魔般的笑容。

  「那就謝謝蕾娜和圭一了，對了，孤男寡女的走在路上要小心喔～不能讓我這個兒子擔心喔～」

  公由玥說完立刻轉身逃逸，身後隱約聽得到蕾娜和圭一的反駁聲，緊接著圭一發出慘叫。

  「我回來了！」

  敲了幾下大門後，公由玥直接推門進入，而公由文惠也從裡面探出頭，確認是自己人後，笑著招呼公由玥進來。

  「哎呀，小玥今天好玩嗎？」

  「嗯！第一次參加蠻好玩的，跟魅音他們吃了很多攤位，放棉花進水裡的時候也很漂亮，可惜沒碰到外公。」

  公由玥笑著將所有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而文惠則是靜靜聽著，順便幫公由玥身上的和服脫下。

  等到公由玥穿上原本的便服，同時說道一個段落，文惠才緩緩開口，將退下的和服開始摺疊說道。

  「小玥能開心就好，可惜外婆我年紀大了，只有去綿流儀式就回來了。不過老伴是村長，等一下還有慶祝晚會，今天應該會很晚回來。」

  「喔……」

  公由玥發出可惜的聲音，難怪遊玩途中沒遇到自家外婆。

  他看向昏暗的窗外時，一滴雨水猛然落在玻璃上炸開水花，感嘆自己回來的相當即時，不知道圭一與蕾娜有沒有到家了。

  「啊……對了，剛剛就快下雨了，這樣外公會不會有點危險。」

  公由玥突然轉頭對著文惠說道，在他印象中雛見澤的路燈其實不多，回來的路上還是蕾娜帶著手電筒才看的道路。

  而文惠抱著折疊好的和服，扶著臉龐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思考了幾秒後說道。

  「嗯……確實，而且老伴不知道有沒有帶傘……」

  看那麼照顧自己的外婆難得有這種表情，公由玥露出燦爛的笑容，跑到玄關說道。

  「那我去送傘好了，這兩把傘應該可以用吧！」

  「啊，這……那麼晚了，我去就好……小玥你先去洗澡吧。」

  看著已經上了年紀的外婆，公由玥直接拿起兩把鮮豔的雨傘，拉開玄關的大門說道。

  「不用擔心啦，用跑的很快就到了，外婆你才是要好好休息，beybey。」

  公由玥說完關上門前，還聽到文惠的擔憂的說道「要小心點啊」。

  走到細雨綿綿的戶外，公由玥抽了抽鼻子，感受著下雨時獨特的氣味，聽著傘面傳來的打擊聲，雨中的雛見澤又有一番風味。

  涼爽的氣溫讓他心情平靜許多，換上方便行動的衣物更是讓他邁開步伐，三步並作兩步，僅僅幾分鐘，就來到神社的階梯下方。

  小心翼翼地上了石階後，一眼望去，不久前熱鬧的景象已經全然消失，小販攤與裝飾的燈籠全部熄燈，漆黑一片的樣子，看來降雨已經讓所有活動提前結束。

  但神社角落像是倉庫的鐵皮屋中，明亮的燈光從窗戶透出，尚未關緊的鋁製拉門傳出一陣陣歡笑。

  「那裡應該就是他們開晚會的地方吧。」

  公由玥心裡想著，或許連魅音都還在裡面，說不定還可以嚇一下她。

  已經走到拉門前，手指剛碰到門把時，裡頭猛然傳出喜一郎的聲音。

  「我怎麼可能自願收養那種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