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下]
Mai (梅)
牧群像疯了一样推搡、争夺、互相打架,只为了轻轻碰一下公主的裙子和上衣。事态彻底失控。扩音器的回声响彻校园,狂犬停止发脾气,竖起耳朵听着低沉男声播出的轻柔话语:
- 大家好,我是Kai!本周六我将在全球新闻编辑室召开发布会。但今天是学期考试,考生需要安静,而你们像在过节一样欢欣鼓舞,觉得……咳咳……有点……不合理!
正在恼火的人群立刻嚎叫得更加可怕,但几秒钟后却因幽默的语气而失笑:
- Hanna要考试了,怕她被热闹的气氛分散注意力。大家压抑着喜悦,暂时控制兴奋,等到周六再放飞自我。
Kai的语气转为坚定,不容让步,如果他们仍然咄咄逼人:
- 你们还是把校园变成了嘉年华,我妹妹因为太高兴而考试不及格,这个星期六将会像其他任何一天一样正常!
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嗬嗬,不明白这他妈的是啥。Sam烦躁地吼道:
- 一群蠢狗,你们是阅读理解有问题,耳朵也烂了?- Sam大喊着,试图唤醒那些被垃圾淹没的大脑 - 你们还在作乱,让我嫂子和外甥女考试不及格,我哥操办发布会,交流血……什么都没有!
全场突然兴奋地欢呼,一齐避让到两侧。在上课的路上,内幕人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而吃瓜群众只顾拍照、录制、剪辑,称赞公主长得漂亮、迷人,打扮朴素却依然时髦。
一些人站在一旁隔开,他们不想让是非人群把字塞进嘴里。名字、年龄和图像被烹成猪麸皮,供杂食者大吃大喝。他们还畏惧耀眼的光环扰乱精神,对名望的恐惧会扭曲意识成人群的心理病态。
其中一个真心仰慕者幽思地望着熟悉的身影,远远地默默祝福。临近考试时间,那人仍在等两个闺蜜进教室。保镖们按照主人的吩咐依次前往饭堂。樱桃对Sam说:
- 几分钟前很吵,现在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我甚至能听见每个人脸上的汗水滴在地上。
Sam抬起眼来,表示还不明白,但看到她对「八婆协会」的厌烦,他发现每个人都汗流浃背,胆怯得不敢大口呼吸。
考场房间里,嫂子和外甥女显得不自然。Hanna和兰因为同学们害怕那些情绪失常的疯子而感到不好意思,大家都忐忑不安,无法专心考试。Rose把手放在下巴上,叹了口气,疲惫地看了他一眼。
Sam瞅向隔壁的教室,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对樱桃隐晦的话轻轻点击舌头。如果兇神还在这里,沉重的气氛随时可能影响参赛者的精神状态。
她不想让他难堪,于是尽量少说话,避免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呼出一口气,轻轻一笑代替感谢。她发笑了,听见他把苍蝇全赶走,还提醒她:
- 谁靠近,姐姐替我踢它的屁股!
Sam说完就走向广播室。他一消失,人群便散去。那个人走过来向樱桃打招呼。金发女孩扬起眉毛,双眼睁大,满脸惊讶。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简直不敢相信向她打招呼的人竟然和她认识的某人一模一样——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略显慌乱,轻轻点头,然后侧身让对方走进教室。
每次见面,闺蜜都已展现灿烂的笑容,却始终隐藏着心事。男同学已自告奋勇地跪在那令人心碎的美丽笑容下,被迷住的人群也自认自己是占有公主芳心的白马王子。
Nice guy一直对她们溺爱,已偷偷梦想与才貌双全的缪斯一路回归。Badboy则公开宠惯,企图篡夺美女的身体。色迷们已在马路中间冲撞,在街道中间打架,只因有人敢嘲讽、蔑视他们梦中的公主。
过去,已有成百的人珍爱——也憎妒这位脆弱如天使般圣洁的缪斯女神。如今,公主化作金枝玉叶,被名望的光环照得闪闪发光。千千痴迷者立志成为剪枝和切叶的工匠。数以万计的妒忌者想折断玉叶,拔起已经戳进那双总是充满嫉妒痕迹的不屑目光的金枝。
无论过去或现在,命运已迫使闺蜜成为公主,让那些仰慕者真正疼爱她,也让日夜做着「变态梦」的无耻之徒更加疯狂。
被诅咒的命运已将质朴的屋顶变成华丽的禁宫,将灰姑娘变成公主,将她曾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变成童话中的完美世界,也已将那些嗔痴的人群变成女巫。从虚拟网络到现实,女巫已可以是任何人——男或女,富或穷,高贵或低下。大多数人,在灰姑娘成为公主的那一天,已不再是人。
女巫们已渴望荣花,馋求富贵,忌妒姿色,梦想蜕皮成为高坐在名望顶峰上的「公主」。假装成人类的人群已经不再害怕高位的孤独——爬得高,摔得重。众人仍然梦想着在奢华的禁宫中过皇家的生活。对于那些终生未曾付出努力,却妄想在终点线出生的人来说,禁宫已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堂。
知己的精神已跌入沉郁的谷底。从过去到现在,尽管亲人已被痛苦煎熬,不幸埋没了家庭,但好友那阴郁的眼神从未像今天这样无魂。
不,准确地说,是从团圆那天起直到现在,知己已隐约感觉闺蜜的难过并不完全是因为高贵身份隔绝了友谊。悲伤中还蕴藏着难以言说的心事,无论是家庭还是知己,那闺蜜都已无法与任何人分享。
似乎高贵的身份已变成心理负担,奢华的家世已成为痛苦的地狱——一个没有出路、囚禁身体、折磨精神的地方。过去,她曾坚强不屈;现在,她已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溃。
知己实在不明白,在如此脆弱而易碎的心理之下,究竟哪个支点能够帮助朋友保持坚强。家庭仍然陪伴在身边,但亲人的心情依旧迷失在数百丝与数千线之间。
奇怪的念头在知己心中盘旋,这并不是困境。命运已经改变,而闺蜜却始终未变。但知己至今仍无法不顾人生的异议与讥讽,开始怀疑两个人是否真的始终如一。那些质疑的目的,在于寻找借口冒犯人格,抹黑友情,只是假意与利用对方,贪图名利……以及……擦亮那些早已令世人眼花缭乱的名字。
她已惋惜与朋友同甘共苦、寒微度日的时光,已压抑忧郁的心情,却仍坦然地望着那个熟悉的位置……如今已不再属于自己。
在平常的日子里,知己一直坐在桌子的最前面,离闺蜜正在挥手和打招呼的地方仅几步之遥。
近在眼前,但尊严却握住踌躇的双腿,不敢踏入那个被身份推向终其一生都够不着的地方。重视廉耻的人在报告厅里寻找最空寂的角落。
笑容消失在唇边,闺蜜惊恐地望向知己。知己冷静地面对分离的恐惧,不回避那双忡忡的眼神——正在等待自己改变主意。唯一的朋友仍然把那个正发呆的人当作……陌生人。
家庭悲剧已经导致家破人亡,活得屈辱的人,以及那些死得悲惨的人。亲情被分割,冤孽的情感已经延续至今。命运偏爱赐予虚假的幸福,每一天都必须戴上幸福的面具。每一小时,她必须扮演一个纯洁的公主。每一分钟,她必须画上晴朗的笑容。每一秒,她都必须对一堆人面兽心的怪物保持亲善,在这个人情的末日世界中。
灰姑娘从成为公主的那一天起已经失去了一切,她仍然相信友谊完好无损,让她坚信一生仍然有意义。现在,她痛苦地意识到,多年来她一直欺骗理智,仅是为了让精神保持冷静而已。
情沉沦,义遗弃,唯有泪水成为她的朋友。
钢铁般的人逼迫自己必须忍心,但已经无法再无情。握笔的手写不出半个字,无知无觉的工具随着软弱的情绪颤动,自动掉落在地。知己弯下腰,寻找一支笔来掩饰哽咽的声音。
除了泪水模糊了空间,她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为好友哀悼的哭声和责怪自己的低语,她听不到任何声音。考试铃声响起,多愁善感从她坦然的脸上消失。知己专注于考试题目,努力备课,以逃避残忍的现实。
阶梯教室陷入一片寂静,滴答作响的时钟敲打着每一次匆忙紧张的节奏。考生感觉时针和分针在竞争着大喊,敦促每一个人。时间不等任何人,却在冰冷的心情中慢慢死去。
两个闺蜜抬头望向讲台。蓝色的板子、白色的字母依然在那里。老师的字迹还在飞扬,粉笔尘随风飘扬,笔和纸的窸窣声仍然在安静的空气中碰撞。知己对熟悉的一切仍然毫无感觉。
知己的闺蜜甚至不知道有人来到她身边。那个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而石像般的她已经认不出那朵自己曾仰慕已久的纯洁花朵。
花朵想要开口,却立刻沉默,无法对着那双已褪去所有色彩、只剩下空白死寂的眼神中冻结的自己说出任何一句话。希望已经破碎,信念随之崩塌。现在,与无魂石像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毫无意义,鼓励的话语无法安慰那颗已经死去的心魂。
华对雕像感同身受,但仍然还未能成为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