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長椅上起身,胸前還殘留著乳霜的微光與餘香。
阿涅絲細膩的指尖讓每一寸肌膚都甦醒過來,仿佛夜色下的玫瑰,被晨露喚醒。
我赤足走到鏡前,站在那面高過人身的銀框全身鏡前──那是我為自己特製的鑑賞神器,表面塗了極細緻的夜銀粉塵,能在燭光下柔化輪廓,卻絕不隱藏瑕疵。
我直視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我,抬高下巴,胸膛挺得驕傲而飽滿。
乳房──完美。
依舊高挺、圓潤,線條之美足以令無數畫師跪下求畫一筆。
光線投射下來,在胸型的弧線上拉出一抹令人屏息的陰影。
連同乳暈一起隆起的乳頭,呈現著亮麗的粉色。
鎖骨與肩膀線條──依舊是我最喜歡的部分,優雅得像雕塑。
我側身,微微扭腰,撫過自己的側腹。
──但小腹……
我略略蹙眉,指尖在腹部輕捏幾下,那層柔軟的皮下脂肪在我指間微妙地聚攏、再彈回原形。
不是明顯的贅肉,甚至連下人都看不出異樣,但我知道,這不是完美。
我轉身,抬腿,試著模擬白天與米莉姆並肩站立時的姿勢。
大腿線條……還是太厚,尤其內側。
若她再靠近我一步,旁人就會發現我們的身形差異。
這種念頭,令我指節微緊。
我仰起頭,深吸一口氣。
空氣裡仍殘留著夜來香與玫瑰的氣息──我喜歡這香味,因為它提醒我:即使是在寢宮、在這個只屬於我的場域,我仍是一位必須勝出的女人。
「可惡……」
我低聲罵道,語氣卻帶著某種輕挑與決絕。
「下次見她時,這裡必須平坦如鏡。」
我彎下腰,將手掌平貼在自己的腹部──不是討厭,也不是羞恥,而是一種警告。
對我自己。
「這裡──」
我輕撫過大腿線。
「要讓所有人看到真正的曲線──不是少女的纖細,而是女王的雕塑。」
我挺直腰背,對著鏡中那副仍傲視一切的身體,露出一抹冷艷的笑。
「米莉姆妳聽好了──今天我讓妳贏一點,是因為我忙著踩死別人。下次,我連妳也會一併踩在腳下。」
我轉身離開鏡前,留下那副身體在銀光中孤傲地矗立──
胸部高挺如王冠,小腹尚需雕琢,大腿正在鍛練。
這副軀體,是我的戰甲,是我的武器。
也是我最珍愛的作品。
我的身後一片寂靜。
沒有腳步聲,沒有喃語,連燭火的微響都像刻意收斂。
她們知道這個時刻屬於誰。
阿涅絲微微側身,退至房間的暗角,雙手交疊於腹前,眼神卻沒有離開我半分。
她不是在窺視──她是在守望。
我不必回頭,也能感受到她那份沉穩如山的在場。
她始終知道,我照鏡子不是為了獲得肯定,而是為了審視自己。
她看過太多年。
每一次我照鏡,都像在看一面戰旗是否有裂痕。
她明白,這不是虛榮,這是責任。
而梅莉莎與安潔呢──她們幾乎是在我轉身走向鏡子的瞬間,就已迅速而優雅地退至房間另一側的香氛檯後方,各自低頭準備收拾保養器具,假裝忙碌,實則一眼不漏地以餘光觀察我在鏡前的每一個動作。
她們不敢直視,卻也不願錯過。
梅莉莎動作熟練,表情冷靜,但我知道她一向將我視為標準。
她想知道,我今晚在哪裡不滿意,又會怎麼對自己下狠手。
安潔年紀稍輕,還不太擅長掩飾情緒。
當我對著鏡子捏起小腹、微蹙眉頭時,她那雙紅寶石色的眼瞳閃過一絲驚訝──我聽得出她心底的聲音在說:「就連這麼美麗的主人,也會對自己不滿嗎……」
我沒回頭,但我微微揚起下巴,像是在對鏡中那個高傲又苛求的自己低語:「因為我永遠不能輸。」
空氣中仍瀰漫著乳霜的玫瑰香與夜來香氣息,混著汗後微熱的皮膚氣息,是我自己的味道。
然後我聽見──阿涅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無聲地吐出。
像是無聲的頌禱,又像是壓抑的心動。
她的眼裡,是不捨,也是驕傲。
因為她知道,她服侍的,是一位永遠不會滿足於「接近完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