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紅色的絨布帷幔垂至地面,遮住了那面掛滿畫像的牆。
卡雷爾還是嬰兒時的模樣,安靜地躺在畫中的我懷裡,閉著眼,笑得像隻剛被餵飽的小貓。
空氣裡飄著調過酒精濃度的薰香,混著我杯中這一點深紅──舊年份的血葡萄酒,夠濃,夠烈,也夠醒腦。
我剛把酒杯搖到指尖發麻,身後便響起一陣熟悉又惱人的腳步聲。
「母親~」
那懶洋洋的聲音果然傳了進來。
長女艾莉安娜穿著淺金緞面的禮服,大搖大擺地走進我的主臥,身邊還挽著那名乖得像影子的貼身侍女克莉絲汀娜。
「今天的香水味好像換了,您心情不錯嘛~」
艾莉安娜毫不在意屋內那股連高階貴族都會壓得挺直腰桿的沉重氛圍,嘴裡還笑嘻嘻地說。
我沒搭話,只把酒杯放在膝側的小几上,翹起腿,讓她那點花言巧語當空氣散了。
「少來。」
我冷冷看了她一眼。
「妳今天過來,是為了討錢吧?」
「唉呀,被您發現啦~不過我真的只是需要一點點啦,最近王都新開了一家寶石店,有條項鍊,閃得像是為我做的——」
她也不演了,笑得一臉無辜。
「——我比較想知道,妳生孩子的事,進度到哪了?」
我打斷她,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啊哈哈,母親您真是的,一開口就進主題。我跟老公啊,早談好了──先玩個幾百年嘛~現在生孩子?要懷上八十年耶,那麼一懷下去,舞會、旅行、沙龍全都得說掰掰欸!」
她愣了半秒,竟還笑出聲。
她說得輕鬆,好像這只是一場少女間的任性鬧劇。
但我笑了,那種笑容,連尼古拉斯都會怕──因為我自己也知道,那不是真笑,是警告。
「妳們結婚快一百年了。」
我站起身,走到畫像前,手指拂過那孩子稚嫩的臉龐,語氣冷得發沉。
「到現在還沒懷上。妳知道薩賽克斯家已經在說話嗎?」
她果然不笑了。
「他們在懷疑妳身體是不是有問題,也在懷疑我們阿爾曼家,是不是故意把一個不會生的女人送進他們家,當成擋箭牌。」
我轉過身,看著她那張還以為自己聰明的臉,語調平靜地說。
「我們又不是不生……只是想再等一下嘛……」
她試圖裝可憐,語氣卻發虛。
「這不是妳們兩個的小情趣。」
我走近她,一字一句壓下。
「這是兩個高階貴族家族的政治聯盟。妳們生不出孩子,不只是丟臉──是會開戰,會死一堆人的!」
她呆住,連克莉絲汀娜都把頭垂得更低了,像是怕被我的眼神燒傷。
「這一次我還能幫妳撐,替妳擋住那些閒話。但下次呢?妳想拖多久,拖到雙方家族開始互相懷疑、調查、動員軍團,妳才跑來說『我們現在還不想生』?」
我回到矮榻,優雅地撫平裙襬,啜了口酒,繼續道。
「他們……不至於吧……」
她小聲說。
「不至於?」
我冷笑。
「這場婚姻象徵兩家各自持有的一部分土地將由你們的孩子繼承,而不是讓某一方單獨掌握。妳不生,孩子不存在,那份契約也無效。對方就會質疑:我們是不是壓根沒打算履行協議,只想借婚姻多要一塊地盤?他們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我站起身,逼近她身前,壓下語調。
「聯姻無後,土地無主。你夫家自然能主張契約失效,要求重新分配。而我們──當然不會交出任何東西。所以呢?接下來就是雙方人馬調動、區域衝突、開始死傷一堆士兵。」
她臉色白得像剛從冷水中撈起來。
「你們這對夫妻若繼續玩,繼續拖,繼續當這是兒戲──我們兩家人就會被你們玩進戰場。」
我緩緩道。
「現在,雙方家長已經在協調安排一次公開行房,讓家族代表與神官全程見證,確認你們是否真的在努力履行婚姻義務。」
「你們瘋了!這是我跟我老公的事,你們憑什麼要這樣羞辱我們!」
她猛地站起來,怒吼道。
「因為你們不是普通夫妻。」
我語氣平靜,卻字字沉重。
「你們的子宮與種子,都是我們兩家契約的一部分。」
「這太過分了……」
她咬牙,語氣顫抖。
「不過是為了補救你們荒腔走板的進度。更何況,你丈夫的父親已經建議請鮮血神殿派祝孕官來檢查你們的身體。」
我冷冷道。
「這不是羞辱,而是必要的清算。」
她說不出話了。
我看著她,就像看一枚未爆彈,心知再不處理,終將引爆全局。
「艾莉安娜,如果妳們繼續怠惰下去,那我就會親自出手。」
我語氣低下來,卻更像命令。
我舉起指頭,一個一個說。
「一,我會要求黑夜神殿安排強制祝孕儀式,讓你們在眾人面前完成交合。」
「二,我會把你們的醫療報告提交高階議會,讓大家一目了然,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三,我會暫停妳所有的社交與娛樂,調走妳的所有男寵──直到妳完成懷孕。」
她整個人像凝固了一樣,雙手緊緊握住裙擺,氣得發抖,卻不敢說話。
我看著她良久,然後轉身,走向梳妝桌,拉開抽屜,取出銀扣絲絨錢袋。
「這是妳要的零用錢。」
我將它放在桌上,語氣淡淡的。
「買點新衣服,珠寶,香水……還有,買些讓妳丈夫提起興致的東西吧。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們最好別離開床鋪太久。」
她走過來,顫著手接過錢袋,一語不發。
「我仍是妳的母親,我會保護妳。但我也會逼妳──因為妳不只代表妳自己,妳代表的是阿爾曼家。」
我抬眼看她,語調平靜,卻不容置疑。
「要是妳再任性,就別怪我當妳不存在。」
我聲音如劍入鞘,斬斷一切猶豫與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