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話-玫瑰亭的擁抱

走出穿廊時,魔燈的柔光穿透半開的穹頂,灑落在白石柱之間,地磚如鏡般潔淨無瑕,彷彿替我鋪設的祭壇——一場不死者的歸禮。


阿涅絲走在前頭引路,我則拖著紅緞長裙,步步穩如儀式。

梅莉莎與安潔默不作聲地跟在身後,如兩道柔順的影子,無聲卻緊貼。


這條通往後花園的小徑,我再熟悉不過了。

玫瑰亭,是我親手設計的,那是整座宅邸中我最滿意的一隅。

那裡不只是我的舞台與寶座,更是我與卡雷爾母子之間的聖地。


他在那裡學走路,學認字,學拉琴……每一片玫瑰的花瓣,都記得我們共同走過的時光。


而此刻,空氣中卻飄著刺鼻的香水味,像是入侵者留下的氣息。


穿過最後一排灌木,視線越過花架,我遠遠望見玫瑰亭的輪廓。

濃雲稀薄處透入些許月芒,在亭柱與紅毯間投下層層交錯的斑影。

亭中兩道身影緊緊相依──


卡雷爾,還有一位身穿粉藍禮服的貴族千金。

他正輕摟著她的腰。

她的手貼在他胸口,臉仰起,唇吻上去──


我停住了腳步。


那一幕如冰針刺入後腦,又像火焰在血液裡轟然引爆。

視線短暫一黑,當它恢復時,眼前只剩那對纏綿身影。

盛放的玫瑰如烈焰般張揚,彷彿也在譏笑我錯失的掌控。


這個女狐狸精,竟敢在我的地盤上勾引我的兒子。


我一言未發,只是喉間逸出一聲冷笑,低沉,像獵豹潛伏暗處的鳴動。


我揚起裙襬,加快腳步,幾乎是以優雅又帶侵略性的步調朝玫瑰亭逼近。

梅莉莎立刻跟上,安潔則下意識拉了拉裙角,彷彿預感到風暴即將來襲。


我得在他們說出「我愛你」之前阻止一切。

我得讓那個女孩明白她犯了多大的錯。

更重要的是,我要讓卡雷爾記起,他是我的兒子。

我親手教養的寶貝,不是誰都能碰的獵物。


他只屬於我。


而這一點,我現在就要提醒他。


「貝翠絲夫人……」

阿涅絲在我身後低聲喚道。


我只是微微抬手,示意她退下。

這場戰鬥,我要親自處理。


玫瑰花叢間傳來少女的輕笑,柔弱得像糖霜落在蕾絲手帕上──


真令人作嘔。


我踩著紅毯般的碎花小徑,穩穩踏上亭前階梯。

亭中兩人尚未察覺我的到來,仍沉浸在那近乎忘我的曖昧之中。


我停下腳步,站在幽光灑落的空隙中,緩緩挺直上身,將胸膛高高抬起。


我的動作自然而熟練,淡粉色洋裝的深V剪裁此刻發揮最大誘惑,

豐滿的胸線在晦暗幽光與亭柱投影下顯得輪廓分明,如刀刻般清晰,甚至連灌木枝影也在我身上描繪出完美的曲線。


這不是炫耀,而是宣告。


我是這座宅邸的女主人,是這片領地最耀眼的太陽。


「──真是美好的畫面。」


我輕聲開口,語氣溫柔得如同母親誇獎孩子的練習曲,

聲音卻如冰刃,在空氣中劃出裂縫。


兩人齊齊一震。


卡雷爾猛地回頭,剛才的溫柔神色瞬間化為慌亂與愧疚。

「母、母親……您怎麼──」


我微笑著伸出手,姿態如宮廷舞會上邀請第一支舞的女王。

「親愛的卡雷爾,來,牽著媽媽的手,陪我走一圈。」


他怔住了,視線在我與那名少女之間來回掙扎。


我不催促,只將手穩穩舉在半空,炫胸的姿態依舊維持,像耐心等待王子前來親吻指尖的女王。


終於,卡雷爾動了。

他鬆開少女,走到我面前,牽起我的手。


「是,母親。」


亭中的少女臉上浮現出尷尬的笑容。

她仍努力維持貴族的體面,低頭行了一禮。

「見過阿爾曼伯爵夫人。」


我打量她——妝容得體,身材修長,禮服也不錯。

可惜選了藍色,那是冰晶花庭那群自詡純潔的蠢女人最愛的顏色。


「噢,妳好啊。我記得妳是……哪一家的千金來著?」


我微笑著問道,聲音溫和如春風,卻在無聲中將她從場景中抹除。

真正的貴婦,是不需要記得不重要的人名的。


她微微一僵,仍努力保持微笑。

「是……艾爾賽子爵的次女,艾莉絲。」


「啊,艾爾賽家的小女兒啊……長大了呢。」

我像是回憶起什麼似的,語氣裡帶著恰如其分的慈愛與疏離,

就像在誇一株注定不會開花的盆栽。


我語氣未變,目光卻一寸一寸落回卡雷爾臉上,輕聲道:


「我以為我教過你,在自己的宅邸裡,吻一位尚未獲家主承認的女賓,是不合禮數的。」


我語速緩慢,聲音柔軟,每一字卻像冷銀砸進水面。


他低下頭,沒回應。


我轉而望向那女孩,繼續微笑。


「這裡是我的家,不是劇院,也不是你們年輕人幻想的私奔花園。若妳渴望一場浪漫的故事,請在不被看見的地方演完。」


語畢,我挽著兒子的手轉身離去,語氣輕飄飄地補上一句:


「抱歉奪走了妳的舞伴。他還是比較適合陪媽媽散步,不是嗎?」


亭中瞬間寂靜無聲。


卡雷爾低著頭,臉色蒼白,卻沒說半句話。


而我,只是優雅地微笑著,維持著那抬頭挺胸、氣勢壓人的姿態,

挽著兒子的手,在花園中緩步而行──


就像他還是那個會牽著媽媽裙擺跑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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