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話-榮歸

三輛馬車在長長的林蔭道上減速,馬蹄聲與輪軸聲彷彿踏在節奏分明的樂章上,最終穩穩停在阿爾曼家主宅的大門前。


我靠在柔軟的天鵝絨坐墊上,透過車窗向外望去──那條筆直鋪向大門的紅毯,如獻祭般攤展開,等著我踩上去。

地毯兩側的黑白石階閃著光,僕人們早已按位列陣。


梅莉莎與安潔的母親──我最信任的女管家阿涅絲──正靜靜站在紅毯的盡頭。

她身穿剪裁合身的黑色洋裝,胸前配著潔白前襟,神情冷靜而端莊,如同一尊恪守本分的黑曜石雕像。

她就像一把永不出鞘的劍,沉默地守著家族的威嚴。


十名女僕排列在她右側,整齊如宮廷禮儀冊封圖。

左側則是身著深藍制服的十名男僕,背脊挺直,眼神下垂。

他們不敢抬頭,直到我出現。


馬夫打開車門時,沉默得像訓練有素的機械。

我沒有立刻動,而是讓空氣凝結了幾秒──就像樂章中那一瞬絕妙的停頓。


然後,我優雅地伸出一隻手。


那隻戴著黑手套的手被扶住了──阿涅絲已快步上前,半跪半俯地接住我。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穩穩握住我的手,將我引出車廂。


高跟鞋踏上紅毯的聲音輕巧卻清晰,一步、兩步──所有僕人同時低下頭。

我感受到那股視線的壓力,就像祭典中群眾對神祇的頂禮膜拜。


緊跟在我身後下車的是梅莉莎與安潔──這對姊妹比起其他侍女,更明白什麼叫作「主人的影子」。

方才在馬車裡還與我嘻笑打鬧的她們,此刻早已收起玩鬧神情,恢復成訓練有素、舉止無可挑剔的專業侍女。

裙襬在微風中輕輕掀動,她們的步伐卻穩定而從容,始終與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不逾矩、不怠慢、不喧賓奪主。


紅毯延伸至寬敞的大門──那扇門此刻已敞開,仿若等我回來的懷抱。

高牆上的金紋家徽在陽光下閃爍,彷彿再次向全宅宣告:貝翠絲・阿爾曼回來了。


我不需要說話,不需要發號施令。

光是我的出現,就是秩序本身的歸位。


紅毯盡頭,大門緩緩關上。

靜謐如畫的玄關廳瞬間成為我的私密舞台。


僕人們列隊兩側,深深一鞠躬。

沒有一人說話,也不需要說話──他們知道,我不喜歡吵雜的歡迎儀式。

我要的,是秩序、沈默,以及絕對的服從。


阿涅絲走在我左前方,與我保持一臂之距,熟練得像一尊從未鬆懈的鐘擺。

我視線略過大理石拱頂下懸掛的銀製吊燈,再掃過兩側排列整齊的牆燈與家徽。

這一切仍舊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模樣,沒有一絲一毫的紊亂──很好。


「尼古拉斯在家嗎?」

我問,聲音平穩,語氣中沒有多餘的情緒。


「是的,夫人。老爺目前在書房處理公文。」

阿涅絲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


「卡雷爾呢?」

我的聲音稍微往前探了一寸,比先前銳利些。


「在花園。他今天……帶了一位貴族千金回來。」

阿涅絲說得非常小心,語尾刻意壓低。


我停下腳步。


不,應該說──我的心先停了。


接著一瞬間,像有什麼古老的本能被點燃了。

我不是貴婦──我是野獸,是掠食者,是盤踞阿爾曼家最高王座的母狼。


卡雷爾,我最寶貝的兒子。

帶女人回家?

還是未經我許可的女人?


我感覺整座宅邸都輕微震動了一下──也許只是我高跟鞋用力踩在大理石地板的回音。

但我的血液已經滾了起來。


「在哪個花園?」

我問,語速不快,卻讓身旁的侍女們一個個下意識屏住呼吸。


「後院玫瑰亭,夫人。」


很好。

我最喜歡的地方,現在有陌生女人在那裡坐著。


我邁步便要轉向,卻聽阿涅絲補了一句。


「另外……大小姐艾莉安娜與二小姐莉迪雅也回家了。」


我腳步未停,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


「八成是錢用完了,跟老公吵翻了。」

我輕聲說,甚至沒給她們一個字的問候。


我現在只在乎一件事──


我的兒子帶了女人回家。


那位千金最好不會笑得太甜,坐得太近,或者──碰過卡雷爾的手。


否則,我會讓她明白,在這座宅邸裡──我是唯一的女主人,唯一值得仰望與渴求的女人。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