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當我轉身走回試衣間那一刻，步伐依舊從容優雅，每一步都踩得剛剛好──

但我指尖的力度，已經足以捏碎香水瓶。

那套禮服……那套讓我在眾人面前成了笑話，讓夏卡移開視線、讓我在那個小丫頭面前顏面無存的禮服，我甚至不願再碰它一下。

「幫我換下來。」

我語氣平靜得像是詢問下午茶要選玫瑰還是紅茶。

侍女立刻上前，我舉起手臂，讓她們替我鬆開後襟、褪下袖口。

貼身的布料滑落時，彷彿也帶走了我皮膚底下那一層燒灼的怒火，只留下冰冷──一層層，越來越銳利。

我重新穿上自己今日的洋裝，那件合身的淡粉色露肩裙。

剪裁優雅、線條銳利，輪廓勾勒出我熟稔掌握的身段與氣場。

這才是「貝翠絲・阿爾曼侯爵夫人」該有的樣子。

至於那套新禮服？

我會買下來，當然。

別人可以議論我的品味，但絕不能懷疑我能不能「負擔得起」。

它會被燙平、噴上香氛、密封包裝，丟進衣櫃最深最深的角落，任由玫瑰氣味將那段羞恥包覆、封印。

我走出試衣間，微笑如常，步伐依舊優雅。

米莉姆還站在鏡前，與幾位侍女評論著剪裁與面料，她的姿態總是那麼完美得無懈可擊，像一尊冰雕美人。

「今天真是巧遇，下次換妳挑一家店吧，親愛的小公爵千金。」

我輕聲一笑，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承蒙您光臨，貝翠絲夫人。」

她照例端出那副完美而無波的神情。

我揮手道別，踩著陽光走出白鳶之羽的大門。

髮絲在陽光下閃耀，彷彿皇冠散落的光芒。

一出門，我轉頭，看向等在門外的夏卡。

「你──滾吧！」

他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我便抬手輕輕一彈指，侍女立刻上前遞來香水與羽扇，宛如一場早已排練過無數次的高貴審判。

「別用那副眼神看著我。你敢在我面前偷瞄別的女人，就別怪我提前賞你自由。」

我沒再看他，逕自走下階梯，裙擺掃過石板地，像一朵在陽光下盛怒綻放的玫瑰。

「等等……夫人！請、請您聽我解釋！」

身後傳來他顫抖的聲音。

我腳步沒停，但他跑了幾步追上來，呼吸急促，語無倫次。

「我不是故意的……剛才只是、只是愣了一下……我在我眼裡，您才是最耀眼的……我只是太緊張了……」

真是可笑。

愚蠢得令人憐憫。

我微微側臉，讓陽光恰好斜照在我的側顏上，輪廓銳利如刀，笑意冷得像冬夜的冰霜。

「夏卡。」

我輕聲喚他，不帶任何溫度。

他立刻停下腳步，像被釘在原地一樣，臉色一瞬間慘白。

「你剛剛盯著誰看，我一清二楚。你以為幾句發抖的話就能替你脫罪？」

他張口，卻被我優雅地舉手阻止。

我的護衛上前一步，無聲地擋在他與我之間。

侍女們輕輕搖頭，像在對一個頑劣的孩子說：「別再惹她生氣了。」

「記住──這座王都裡，我不是唯一的女人。但你，夏卡，最好永遠記得，你的眼睛該只看著誰。」

我語氣輕柔，卻句句如刃。

我轉身離去，絲毫不顧他是否還在原地。

但我知道，他一定還在那兒，像個被拋棄的玩具一樣站著，臉色蒼白、無助發愣。

哼，不過就是個玩具。

一個我曾經寵愛過、如今讓我噁心的──漂亮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