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清晨，留有缝隙的木门泄露进一丝光亮，一缕寒风钻入，吹得它吱呀作响，残余的气息引得孩子们下意识把被子拉到脖颈处，逐渐卷成一堆。

　　被褥是以前修女们使用过的旧款，长度被特殊关照过，所以孩子们的脚丫仍好好地被保护起来。

　　现在还很早，没有丝毫日出的景象。本该都处于熟睡、挤成一圈的雏儿中，只有一人跟他们保持距离。

　　玛娜已经醒来很长一段时间，要说原因为何，其一是常年在外保持的习惯，至于另一个原因……

　　「屁股好酸…要连着腰一起断掉了。」

　　睁开眼睛，玛娜左右扫了眼还在熟睡的孩子们，深吸口气，将腰部提起来，顿时酸麻透过神经从臀部传遍全身。

　　咿——不知该如何形容，既酸疼又舒爽的快感袭来，给玛娜面上带来不正常的红晕。

　　睡久了坚硬潮湿的地面，突然被拉到柔软的床铺上，任谁来都需要习惯一些日子。

　　玛娜呆呆地睁着眼睛，好像在思考未来的事，但又不确定什么是能去考虑的事情。

　　「天花板…也变得熟悉起来了啊。」

　　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呢？都已经快遗忘危险是什么味道了吧。

　　「玛娜。」

　　「呜诶诶！！！」

　　左下角的视野盲区突然钻出一双眼睛，吓得本人差点一拳甩出去。

　　听到对方叫着她的名字，玛娜借着微光仔细看过去，才发现是脸上带着疑惑跟坏笑的艾尔莎。

　　「吓到了？」

　　「没有。」

　　「明明就有。」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缠人的？」

　　「因为玛娜才变成这样的哦。」

　　简直是个小恶魔。但好在她尚且年幼，没看出玛娜直白的转移话题。

　　玛娜偶尔也会回想起最初见面时那个胆怯的女孩，跟现在相比，她顿时有些后悔那天晚上答应的事。

　　「我们现在是最好的朋友了吧？」

　　「不要每次求我办事都把这个当敬语用。」

　　「玛娜现在陪我出门吧。」

　　「我还没答应呢。」

　　屁股酸了好些天，自己可还没得一个好觉睡。玛娜翻身闭上双眼，暂时不想理会磨人的艾尔莎。

　　可下一刻她就被掰了回来，跟艾尔莎炯炯有神的大眼对视着。

　　「走嘛~玛娜是不会拒绝艾尔莎请求的，对吧？」

　　「先说你要干嘛？」

　　「带玛娜看个好东西。」

　　见艾尔莎兴致勃勃的样子，玛娜勉强提起精神直起身。

　　「钱？」

　　「欸——」

　　「不要用鄙视那些满嘴流油的大叔的眼神来看我啊。」玛娜还是第一次被同龄人鄙视。

　　「走嘛~」

　　被艾尔莎强行拉离温暖被褥的漩涡，为了不吵醒其他人，玛娜只好随便披了件大衣跟着艾尔莎出门。

　　「先说好，这是最后一次任性咯。」

　　「好哦~」

　　玛娜跟着艾尔莎的脚步，结果半路反而艾尔莎体力不支，大口喘气地被她拖着走。

　　「来吧，最后一次。」

　　「好哦~不过玛娜每次都说最后一次，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次呢？」

　　艾尔莎脸上挂着似懂非懂的微笑。

　　「最后一次当然就是最后一次……等你什么时候不再任性，就没有最后一次了。」

　　轻车熟路地背起艾尔莎，玛娜再一次感叹这些孩子的体重竟如此之轻。

　　在背上的艾尔莎伸出右手悬在玛娜头顶为她指路，爬过一个又一个土坡后，她们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

　　将艾尔莎放下，玛娜呆呆眼前的平原。

　　一片绿色的草地，在清晨的微光下轻轻摇晃，独有的清香钻进玛娜的鼻子，引得一阵发酸。

　　不过，却是非常新鲜。

　　「来了。」

　　「什么来了？」玛娜的视线跟随艾尔莎指的方向。

　　玛娜眼睛微微睁大——更远方，视野的边界线上，橘红色色彩逐渐现出一抹，随后慢慢增加，最终滑出了太阳的一小半轮廓。

　　「日出……？！」

　　「对吧~玛娜觉得怎么样？」

　　「好美……啊，我是说还可以啦，又不是没见过的东西。」

　　面对玛娜遮遮掩掩的夸赞，后者雀跃地靠过去，把一直藏在怀里的东西凑到对方嘴边。

　　「欸？这是什么……呜呜！」

　　「好东西哦，日出就得配合这个才行。」

　　清香的甜味在心里回荡。

　　是莲蓬中间的莲子。

　　「嘿嘿~是店员姐姐给我的哦，作为当看板娘的奖励。」

　　「姐姐嘛……」

　　艾尔莎平时会偷跑到市集，那里有一家跟她相熟的面包摊，男主人以前是名学者，家里留有很多旧书。

　　因为身上的衣服太破，艾尔莎自然不被允许进入国立图书馆，索性提出帮女主人招揽生意，报酬可以少一些，只要让她能看书就好。

　　「你也真是的……那些书有这么好看吗？我一看就脑袋发晕。」

　　玛娜从小就不喜欢那种印满文字的东西，反而是画册更吸引她，即便到8岁也仍旧如此，因而常被大臣们笑话依旧是三岁小孩。

　　当然，这一秘密在艾尔莎从修女那知道玛娜的真实身份后，也被框了出来。

　　「玛娜一定会喜欢上的。」艾尔莎发自内心地笑着，玛娜自认她绝无可能做出如此阳光灿烂的表情。

　　「也许，未来偶尔尝试读一下也不错。」

　　「要拉钩吗？」

　　「绝对不要。」

　　二人继续观赏日出的盛景，太阳逐渐完全冒出，携有轻风的第一缕阳光肆意播撒，将她们身上沾染的寒气驱散。

　　「呀！」艾尔莎突然惊叫一声，连带身边的玛娜也一起抖了几下。

　　「怎么了？」

　　「那个，光想着带玛娜来看日出，今天的早餐还没准备。」

　　「哈？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玛娜想着这段时间莉莉丝做的完全不像食物的那些餐点，心里直打寒颤。

　　煎成灰烬的烤饼，一股糊味儿的鱼汤（用的还是自己好不容易才钓上来的几条小鱼），还有满怀恶意的自制冰糖……

　　早上第一餐就是莉莉丝来做……这种事情绝对不要！

　　玛娜连忙催促艾尔莎朝山下赶去。

　　「快去，我可不想早上第一餐就把莉莉丝做的东西装进肚。」

　　「但是……」艾尔莎慢吞吞地在前面走着，「日出……还没有看完。」

　　「那种事怎样都好啦，哪会有吃饭重要。」

　　「不行！」

　　艾尔莎忽地转身，固执地盯着玛娜。

　　「好不容易第一次看日出，就算只有玛娜一人看完也好。」

　　「你这家伙，认真的吗……？」

　　「当然。」

　　就算只是这段时间的相处，玛娜也知道艾尔莎是会在奇怪的地方坚持到底的类型，如果此刻不顺着她的意思来，后果……

　　玛娜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艾尔莎的条件。

　　「说好咯，等看完日出，我回去一定要看到艾尔莎做的早餐。」

　　「要拉钩吗？」又是同样的话，艾尔莎很喜欢这种约定方式，一只小指伸了过来，又被玛娜掰了回去，「这种小事就不用了。」

　　「玛娜脸红了？」

　　「快回去！！！」

　　最后，玛娜满头黑线地望着艾尔莎下山跑回教堂。

　　明明初次见面还很怕自己的家伙，为什么现在不过三句话就会调戏自己，是哪个地方的交流出错了呢？

　　算了，想不到索性不去想，玛娜重新回到山顶，准备遵守和艾尔莎的承诺看完日出。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玛娜发现视野边界有些奇怪，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出有东西在晃动。

　　「风？」

　　一开始以为是风牵带杂物，但是完全没有，今天完全没感受到风的存在。

　　突然，就像魔法一般，眼前出现了一片森林。

　　「这怎么可能？」玛娜眯着眼睛看过去。

　　不止森林，内部还有其他东西。

　　「那是……湖？」她不敢置信地揉眼睛，「黑色的？刚才还没有……」

　　不对，是自己的魔眼刚刚才无意识的情况下启动了，它直接穿透了表面的遮蔽用魔力术式，让自己得以看清森林。

　　而且，魔眼是自主启动，脱离了自己的压制。

　　「高浓度魔力？」玛娜意识导致魔眼不受自己控制的原因——空气中魔力太过浓烈，魔眼遭受到刺激，「但是，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这是世界的常识，魔力的存在无非分为三种——处于空气中维持气态的无主魔力，除非有术式天赋之人仔细感受，或是玛娜这类带着特殊异能的人类才能辨别魔力类型。

　　有术式天赋，能以术式操纵魔力之人，也称术使。

　　又或是这些无主的气态魔力遭人体吸收，被浸染为拥有自我意识的道具，然后术使们再灌入存储型魔导具，这样的魔力会变成支援型魔力源，就算是普通人也能辨别并加以使用。

　　「当然，还有一种……」玛娜的瞳孔颤抖，那是从父亲那里知道的情报。

　　液态魔力——之前莉莉丝为了治疗她身上的伤而耗费的圣水就是魔力的一种，这是空气中魔力凝结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形成的异象，一般来说只有教堂才有将魔力液化的魔导具。

　　另一种分支，来自于父亲在战场上斩杀魔尸后的一句玩笑话……

　　『今天碰到的那个怪物还真奇怪，就算被砍掉脑袋，一直狂喷黑色血液也还能活动好长一段时间，跟蟑螂一样呢……』

　　现在想来，那并不是血液，而是高浓度的黑色魔力在魔尸体内以跟『液体化魔导具』同样的原理转化成了血液供给它们行动。

　　也就是说，现在呈现在玛娜眼前的这个湖泊……是魔尸们的血之湖。

　　随着魔力浓度的持续刺激，魔眼运行功率再次拉升，更多的遮蔽术式被一一破开，漂浮在湖面的杂物，逐渐显现出真身。

　　「那是……！」

　　数不清的头颅在湖泊表面漂浮，它们那残缺少肉的上下齿不停打开又闭合，发出的咔咔声即便玛娜与其相隔百米之远也仿佛能听到。

　　没有身体，只有脑袋的魔尸。

　　突然，危险预感如尖刺一般刺入玛娜后脊，她赶忙趴下，连皮肤是否会被石子划破也管不上。

　　大滴冷汗从毛孔冒出，滑到少女的下巴，积蓄出无法承受的重量后滴落进泥土。

　　以前在野外生存养成的直觉正不断敲响警钟，通知自己赶快逃跑，现在逃跑的话还来得及。

　　「来、来得及……」

　　玛娜回过身，一点点地向山下爬去，现在她的内心深处一定有某个位置在咒骂自己为什么刚才不和艾尔莎一同离开，这样自己也就可以回到安全的教堂，不必碰上这些危险的事。

　　朝山下的路线行进不过5米，少女娇小的身形就停了下来，她重新站了起来，缓缓转身看着自己曾站立的地方。

　　对啊，教堂。这群魔尸，只需要翻过一座山就能到达大家居住的地方，到那个时候在意的人又要被魔尸杀死，就跟父亲与母亲一样，自己又要再看一次那样的结局吗？

　　「真的…可以就这样逃走吗？」

　　一边是自身安全，另一边则是第二次人生，即便才相处短短一个月，自己也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好不容易交到了新朋友，好不容易才又拥有了『家人』。

　　「我不要这样……」玛娜向最开始的位置踏步走去，即便腿抖如筛糠，也坚定不移地走着，「不要这样，我不要……」

　　必须要查明这个异常森林内部的情况，然后向城里的骑士、冒险者，无论谁都好……

　　「只有我…现在，能守护大家的只有我了。」

　　五米的距离在平时连三秒都不需要，玛娜足足花了三分钟才走到。

　　她慢慢伏下身，只露出上半个脑袋跟几根手指用于支撑自己。

　　魔眼再次启动，借由魔力提供的清晰图像映入眼中。

　　……

　　似乎是在回程时浪费几分钟的关系，玛娜这次观察到的场景与刚才差距较大。

　　湖中的魔尸残骸与头骨已经彻底消散，同父亲所言一致，蟑螂就算失去脑袋也还能活动，但终会死亡——这些魔尸在体内的血液流尽后，躯壳也一起化作碎末融入湖中。

　　与刚才最大的不同在于，湖泊旁伫立着一道身影，它紧紧盯着湖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然后，那个魔尸回过头，朝着树林深处招手。

　　「招……」玛娜瞪大了眼睛，那个魔尸的动作里明显带有智慧，「按照父亲的话，魔尸应该是只有等同野兽的头脑，剩下就只知道不停地杀戮才对。」

　　但那个动作里，显然带着只有人类才拥有的智慧与意识。

　　伴着智慧魔尸的动作，几十道影子从林子尽头缓缓走出，它们全都耷拉着脑袋，空张开的嘴里喊着无声的低吼。

　　大概走出二十多头魔尸，它们按照智慧魔尸的意志排成一队，汇集在它面前。

　　智慧魔尸扫了一眼，又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如提线木偶的魔尸走到它身前，张嘴无声地呼啸着，就像在反抗眼前魔尸的操纵。然后……

　　噗——一直站在湖边的智慧魔尸抬起右手，下一个瞬间，化作尖刺、沾满黑色液体的手掌出现在受操纵魔尸的背后。

　　速发，刺入，透过，握着漆黑的心脏，其上还有无数血管跟所有者的身体相连，紧随其后的便是心脏被强大的力量碾碎，木偶魔尸也随之无力地耷拉在这名魔尸的手中。

　　看着不断从对方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智慧魔尸满意地点点头，以手为剑将眼前的魔尸躯体斩去四肢，砍掉头颅后全数扔进湖泊。

　　「呃，呜……」玛娜捂着嘴，强行逼迫自己不要叫出声，「最开始看到的那些头颅和残肢碎片，全部都是它……」

　　那便是湖泊的制成方式，是无数魔尸堆砌而成的液态不详魔力。

　　智慧魔尸继续着如刚才一样的操作，玛娜一开始没发现它，可能是刚好魔尸去外界召集合适的同类。

　　「必、必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大家。」

　　玛娜慢慢向后退去，准备悄悄溜下山，先告诉让莉莉丝和其他孩子，让她们赶紧逃走。

　　砰——巨大的轰响牵带电击和魔尸的惨叫出现在玛娜背后，这次并不似刚才那般的幻听，而是实实在在的声音。

　　「欸？」

　　玛娜回过头，只见到一头已经取走心脏的魔尸躯体被扔向自己这边，只是因为路途中有国土防御术式作为抵挡才没有成功击中自己。

　　魔尸自身跟防御术式不停反应，仅数道雷击就将它劈成碎片。

　　「怎么回事？」仅一瞬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玛娜下意识看向湖边，刚才还站着的二十多头魔尸已经全数化作湖泊的食物，只剩下那名有着智慧的怪物站立着，「你……」

　　玛娜的嘴一开一合，她现在才发现一个可笑的事，自己做着跟那些残骸一模一样的事时，也发不出本该巨大的嚎叫声。

　　——那头魔尸不再回头召集新的傀儡，而是面对着玛娜这个方向。

　　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极度紧张之下已经忘记逃跑的少女，就这样和魔尸对视，玛娜这才发现它仅是外表就与其他魔尸不同。

　　那张还看得出是人类模样的脸庞，以及还持有眼睛的双眶，正以思索的神色注视自己。

　　『啊，被发现了……』对方此刻也一定跟自己是同样的想法吧，玛娜心想。

　　然后，那家伙忽地抬起手臂，随后张开手掌，黑色魔力汹涌而出地朝国土防御术式倾泄。

　　咔咔——那是术式破裂后的声音，玛娜与魔尸的中间出现了足以容下人类进出的缺口。

　　「啊…啊……」

　　碎了的不仅是一道缺口，而是人类最后生存的希望。

　　玛娜惊恐地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她今天似乎说过太多次同样的话，但如果换一个场景，她宁愿说一个月同一句话也不想面对眼下的噩梦。

　　但魔尸并没有冲进来或是远程攻击玛娜的打算，它仍旧保持着刚才张开手的姿势，然后……

　　魔尸歪着脑袋，沾满死气的面部逐渐扭曲，它的嘴角开始弯曲、咧开，举起的手也轻轻摇晃。

　　『你好——』

　　「啊啊啊啊啊！！！」

　　内心深处，父母死于魔尸的苦痛再度充斥玛娜全身，她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向山下跑去，路途中即便摔倒多次、手指曲折，脸颊被石子割伤也不管不顾……

　　1

　　教堂。

　　提前回来的艾尔莎早就做好早餐，孩子们和莉莉丝也都起床洗漱完毕。

　　「奶奶，玛娜还没回来吗？」

　　「快了，快了。」

　　莉莉丝一边安抚其他孩子，一边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艾尔莎。

　　艾尔莎摇头，按时间来说日出早结束了，玛娜就算慢慢走也早该到了才对。

　　「我给玛娜留一份。」艾尔莎将玛娜的那份早餐放进保鲜用魔导具中，歉意地跟莉莉丝鞠了一躬，「奶奶您和其他人先吃吧。」

　　「也只能这样了，那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莉莉丝看向其他孩子，经过一晚他们脸上都写满了饥饿，实在没法等了，而且玛娜想来也不是会因这种小事就闹别扭的性格。

　　「好，那大家祈祷完后就开动吧。」莉莉丝双手合十，带着孩子们做完餐前祷告后，拿起汤勺准备享用早餐。

　　「快逃！」

　　咔嚓——本就年久失修的木门遭到巨力推开，终于轰然倒下，连带着一起倒下的，还有一个浑身被自己的鲜血浸染的少女。

　　「是、是谁？」孩子们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惊诧地看着倒地的人影。

　　「是玛娜……吧？」眼尖的孩子第一时间就认出那标志性的异色双瞳，朝莉莉丝报告道。

　　「玛娜？」艾尔莎不明白仅仅只是分开这么一会儿，为何玛娜就带着伤回来，她冲过去想将玛娜扶起，对方却先一步伸出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玛娜，是我……到底怎么了？」

　　「艾尔莎……快、快逃……」

　　身下的少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的也不过是同刚才那番一样不明所以的话。

　　「把她搬去医务室！」

　　最后是处理伤者经验丰富的莉莉丝让艾尔莎带着另一名孩子找来担架将玛娜送到医务室。

　　……

　　莉莉丝注视着躺在床上仍处于昏迷中的少女，艾尔莎因为担心也在应付完其他孩子后走进医务室。

　　「已经用过圣水了。」莉莉丝将用完的空瓶放到一边，安慰身旁另一位小女孩，「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不过都只是皮外伤。」

　　「快……逃。」艾尔莎望着即便在昏迷中也仍重复那两个字的玛娜，不安地抓住莉莉丝的衣角。

　　「那玛娜昏迷的原因是？」

　　「过度惊吓，等休息够了，醒过来就好了。」

　　「玛娜……」艾尔莎担心地看着对方，她不明白仅分开这么一小会儿，在玛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想得到答案，只有等当事人醒来才知道了。

　　下午时分，因为还有其他孩子需要自己照顾，莉莉丝嘱咐艾尔莎帮忙看着玛娜，自己去到教室给其他人做基础的识字教学。

　　玛娜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她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些许。

　　「医务…室……？」左眼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前为了观察魔尸们在做什么，它一直高负荷运转着，现在副作用反噬到了拥有者身上。

　　「玛娜，你醒了！」

　　艾尔莎不知从哪找来一截断掉一半的花瓶，又在征得莉莉丝同意后，从教堂外的花圃抽了不同的花聚成一束插进其中。

　　察觉床上的少女呢喃发声，艾尔莎赶紧靠过去扶她坐起身。

　　「大家呢？」

　　「奶奶还在教孩子们识字……欸！你现在还太虚弱，不能下床。」

　　「不要…阻拦我，我必须要……救大家才行。」

　　「到底是什么意思？！玛娜一直说着要让大家快逃，我不明白。」

　　「后山那边，有魔尸在聚集，再不逃走的话，教堂一定会是它们进攻的首要目标。」

　　叙述完原因，甩开艾尔莎的手，玛娜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去。

　　「没有。」身后的艾尔莎突然发话打断前进的步伐，引得玛娜回头看去。

　　那是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脸。

　　「你在说什么？」

　　「在玛娜昏过去的这段时间，我带着莉莉丝奶奶又去了今早我们去的那个地方，那里只有一块平原，别说魔尸了，连野兽都没有。」

　　「艾尔莎的意思是……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吗？」

　　面对那充满痛苦的瞳孔，艾尔莎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说服她才好。

　　到底……该怎么办？

　　「她当然相信。」门被推开，弯着腰的老人走了进来，看着正对峙的二位少女。

　　「莉莉丝……」

　　已经下课了吗？

　　「脾气还是这么臭，我可才上完课。」莉莉丝没好气地想敲玛娜的脑袋，但看到她身上缠的绷带，只能叹口气作罢，「正如艾尔莎所说，后山什么都没有。」

　　「可是！」

　　「我不知道你依靠那只特殊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离开这所教堂，即便魔尸的事是真的。」

　　「你……」

　　莉莉丝如此不合常理拒绝的原因……玛娜大概也猜到了。

　　并非不相信玛娜，相反，正因为相信玛娜，莉莉丝才感觉到眼下陷入了死局。

　　现在的阿佛洛狄忒王国内有大量难民涌入，而王国内早已没有足够的能力善待他们，难民们就自发生活在被称作『死窟』的下水道。

　　每天都会有跟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死在那里，或是被难民们当做食物生吃，亦或打断四肢上街乞讨的钱不够被活活打死，再或者……只是为了泄愤就将拳头伸向他们。

　　玛娜当初就是从那个圈子侥幸逃走，最后被莉莉丝捡回教堂。

　　「你身为那个地方曾经的一员，应该知道一旦孩子们脱离这所教堂的保护，结局会是什么……」莉莉丝紧闭双眼，不愿甚至不敢去想那个未来。

　　「所以，即便我们死在魔尸的手里，那也比被那些人渣折磨致死好得多……吧。」

　　莉莉丝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曾对神抱有信仰的她，在数次的失望后，现在也陷入了迷茫。

　　这也是神的安排吗？

　　阿佛洛狄忒大人，请回答您的子民吧。

　　……

　　还是一样，即便莉莉丝多么虔诚地向神祈求，如今也无法得到启示。

　　「就因为……」玛娜紧咬牙齿，丝丝血迹从唇边流出。她愤恨地扫向处于教堂中央的那座雕像。

　　这所教堂太大了，莉莉丝和其他人只能在有限的程度打扫，所以医务室才会这般杂乱。

　　但是，即便…即便如此，那座代表这个城市的象征的神，阿佛洛狄忒的雕像，今天也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众生之苦跟她毫不相干。

　　「就是因为那些家伙的存在，世界才会变成这样的吧！如此地……残酷。」

　　父亲和母亲的国家，其他国家，所有侍奉的神的国家，包括最后的这个地方……到最后一定都会走向灭亡。

　　「玛娜，别这样，如果不是神明大人立起国土防护术式，我们早就……」艾尔莎想靠近玛娜，可就在快要接触到对方的刹那，被玛娜用力地拍了回来。

　　「别碰我！你根本不明白……」

　　大家根本就不知道，那所谓的国土防御术式是多么地孱弱，只要那个拥有智慧的怪物想进来，只需要数秒就能将其碾碎。

　　我们能活到现在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它在等待而已。

　　玛娜憎恨的视线仍旧盯着阿佛洛狄忒。

　　她无法理解，都到了这种时候，人类为什么还要维护那种家伙。

　　明明大家只要团结起来想办法，一定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结局才对。

　　「一定有的吧，那种结局。所以……」玛娜回头看向二人，虽然在教堂待的时间不长，她却在心底将莉莉丝和艾尔莎当做家人。「喂，你们……」

　　迎接少女的是怀有强烈恐惧和不解的眼神。

　　想继续开口劝说的话卡在嘴边，玛娜只感觉现在有名为绝望的手死死掐住她的喉咙，连基本的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是吗，这就是你们的选择，大家……人类的选择。」玛娜失望地转身走出医务室，「到头来，脑袋出错的人原来是我吗？」

　　玛娜抬着脑袋，极力忍耐眼眶中打转的透明液体。在父母死去的那个夜晚她就发过誓不再哭泣，现在也绝不能。

　　「爸爸，王到底是什么呢？」喃喃低语着，玛娜开始怀疑自己一路走来的意义。

　　为了让死去的父母在天上安心，即便再痛苦，自己也活了下来。

　　为了不给其他人添麻烦，自己绝不交朋友，可惜自己食言了。

　　所以……为了让新的家人能够活下去，自己才冒那样的风险获取情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跟疯子一般劝说。

　　「一直以来我都是错的吗？」

　　人类难道就该作为神的附庸，在痛苦中逐渐消亡才行吗？！

　　一步又一步地轻轻踏着，仿佛担心将地板踩坏一样，玛娜全身颤抖。

　　身后之人根本不敢出言劝阻，只能眼睁睁看着玛娜拖着受伤的身躯离开教堂。

　　「我们是不是该听玛娜的呢？」艾尔莎在一旁自言自语，不过时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身旁的莉莉丝。

　　莉莉丝刚想开口，门外传来声音。

　　「奶奶……」是其他孩子们，刚才玛娜造成的动静太大，大家都偷偷聚过来，「神明大人会保佑我们的，对吗？」

　　她们都很害怕玛娜，直至现在，亲眼看到如同魔神一般的少女离开后才敢开口说话。

　　「奶奶，我不想离开教堂。」

　　「我也是……」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他们的愿望一致——都不想出去面对那个残酷的世界。

　　莉莉丝没有办法，只好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安慰其中几个已经哭出来的孩子。

　　「大家……」艾尔莎看着这些人，突然有些明白玛娜为何会用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自己。

　　『连艾尔莎你也是这样吗？』当时玛娜一定是这样的想法吧。

　　自己真是……太软弱了。

　　2

　　玛娜一个人行走在大街上，与教堂内的清冷不同，街两边坐落有许多商贩大口吆喝，热闹的气息暂时冲散了那股悲伤。

　　「不行，我必须振作才行。如果连自己都失去意志，那就真的没救了。」想起父亲的教诲，玛娜抬手拍了几下两边脸颊，看向远处。

　　城市中心的那座高塔，就是女王的居所，只要自己能把这些情报让女王知道的话……

　　玛娜向王宫的方向狂奔。

　　……

　　「不行，怎么可能让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孩接近女王。」

　　「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告诉女王，再不快些的话，魔尸就要进攻了。」

　　金属制成的银枪拦在身前，即便玛娜再怎么劝说，卫兵也丝毫不为所动。

　　「倒是你，你是怎么越过前面的重重阻碍到这里来的，这可是进入王宫的最后一道大门。」

　　卫兵很快发现不对，作势想将玛娜杀死，在他看来，这些城外来的难民们，只是这个国家的害虫而已。

　　「让她进来吧，只是个孩子而已。」

　　门内传出好听的音色，卫兵的脸色一下变了，本想劝说女王，碍于自己的身份只好作罢。

　　玛娜赶忙进入房间。

　　房间不算宽，但只摆了一张方桌，女王坐在一侧，扭头微笑看着自己。

　　那个表情……和母亲好像。

　　女王轻轻招手示意她过去。

　　玛娜有些动容，但还是没忘记主要目的，向女王行礼后缓缓靠近。

　　「我是这个国家的现在的女王，玛格罗娜·阿佛洛狄忒第十五世，你可以直接叫我玛格罗娜哦。」

　　「是、是的，我是玛娜，女王大人。」玛娜有些担心地回应，看到对方脸上并无不快后，心里才稍作安心。

　　「没有必要害怕，即使是难民也有尊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玛格罗娜十五世轻轻抚摸着玛娜的脑袋，「看来你也很着急，能跟我说说吗？有关魔尸的事情。」

　　随即，玛娜将今早在教堂后山看到的事和盘托出，为了让女王相信自己所言非虚，她也把那只白色魔眼的真相一并告知。

　　「是吗，数不清的怪物……」玛格罗娜十五世先是低头沉思，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安慰地看着玛娜，「很抱歉，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了你的秘密，但我保证自己是不会对别人说出去的哦。」

　　「嗯、嗯……」

　　玛娜只感觉这股温暖的感觉与母亲如出一辙，眼前的女性，一定是跟母亲一样强大又纤细的人吧。

　　「虽然现在下逐客令有些不好，但还是请你先回去想办法让大家逃走吧，我马上会派皇家骑士团去后山查看情况。」

　　「嗯，谢谢您。」

　　与女王许下约定，玛娜便离开王宫。

　　她从未想过会如此顺利，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个国家的王会不会也是沉醉于那些家伙的类型，现在看来，这个国家……不，这个世界还有救。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玛娜继续朝教堂的方向狂奔，即使喉咙因缺水而刺痛也不停歇。

　　「坚持住，大家……」玛娜自心底祈祷艾尔莎她们还没事，「拜托大家这次听我的话，一定要先离开教堂。」

　　……

　　于某个时刻，玛娜自己也发现了。

　　这个世界就像那些被唤作神明的生物所开的游乐场，无论做什么都在一念之间，目的就仅是为了从人类绝望的表情中得到快乐。

　　而玛娜她作为棋子，一定也被某个神紧紧盯着，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无论做什么都会以失败告终。

　　面前已经燃起来的大火不断扑腾，恍若那些神的嘲笑声……

　　「怎么…会这样……」玛娜呆呆站在教堂门口，看着里面冒起的火焰将黑夜的天空烧的通红，嘴角不断打颤，「到底……发生什么了？」

　　教堂内部，孩童带着强烈恐惧的惊叫，以及魔尸拧开嘴的嘶吼一同传进玛娜耳中。

　　自己不是已经去求援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自己。

　　「玛娜……是玛娜吗？！」

　　喊着自己名字的人声在远处响起，玛娜猛地抬头。

　　是之前曾击伤过自己的某个孩子，他一边叫着玛娜名字，一边躲避身后魔尸的利爪。

　　「快过来！」玛娜也向他跑去，但才到中途，就像撞到了墙壁一般，吃痛倒下。「什么……东西？」

　　迅速站起，那个孩子离自己只剩十几米远，玛娜下意识地伸出手向拉住他，但手指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先是手指，随后又是手掌与其贴合，在玛娜面前有一层透明的墙壁。

　　启动魔眼，透明墙壁的真身现出——国土防御术式。

　　「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且，为什么要把教堂当做外界分隔出去？！！

　　用力地敲击着墙壁，想通过去拯救那个仍存活的孩子，但仅存的理智告诉玛娜，自己绝对无法从这里突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跑到自己面前，然后他也发现了这堵透明的墙壁。

　　「为……」还未说出更多话，身后魔尸赶到，就像刀切豆腐，利爪穿过人类躯体，割裂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熟悉的面庞分作三份肉块逐渐落下。

　　「啊…啊啊——」

　　玛娜的身体向后倒去，杀死孩子的魔尸仅扫了她一眼，便回到教堂内继续寻找猎物，它似乎也清楚自己无法通过眼前的防御术式。

　　绝望地看向四周，她这才发现，除了这个孩子，还有数个相熟的身影也被斩成很多份散落在墙壁对面。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戏弄自己？

　　「快点，就是这里！」

　　「我们冲进去把魔尸杀死，分几个人去街上找人来灭火。」

　　「是！」

　　身后响起金铁相击的摩擦声，是女王麾下的皇家骑士，她们应女王的命令来抵御魔尸。

　　「团长，不知道为什么国土防御术式到了这边，我们过不去。」一旁，先锋回来报告。

　　「什么？防御术式怎么会……不管了，救人要紧，我手里有可以暂时给术式开门的钥匙。」骑士团团长掏出魔导具，在接触透明墙壁的刹那，破碎的声音传出，防御术式打开足以让人通过的洞。

　　「跟我来！」

　　「『是！！！』」

　　一个又一个骑士从玛娜身旁经过，他们进入教堂，顿时厮杀声和魔尸的惨叫传了过来。

　　「大家……」

　　玛娜失神地转头，即使灵魂感到绝望，经过磨炼的身体也很好察觉到了危险。

　　在教堂的后面，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像今早一般盯着自己。

　　智慧魔尸，它好像察觉到了骑士团的到来，悄悄往后山的方向隐去。

　　「不要逃……」玛娜的双瞳重新变得有光，但这次却是充满名为憎恨的烈火，「回来…给我回来啊，你这个胆小鬼！」

　　魔尸不可能听从她的话，消失在了黑夜中。

　　入侵教堂的高级魔尸被骑士团的人杀光，但它们流出的血液污染了教堂以及周边范围的土地，这个曾被当做家的地方……以后也一定会被视作人类禁区。

　　而作为事件的幸存者，玛娜只能毫无作用地看着骑士团们把已经焦黑的一具具尸体抬到她面前让她指认。

　　3

　　「到头来，亲眼见到拥有高度智慧的魔尸的人，还是只有我一个。」玛娜迟疑地望向远方，「现在它也一定在城外窥视着人类，等待某个时刻再次入侵。」

　　作为教堂唯一的幸存者，自己被女王送去学院，为了报答她，玛娜真的做到了答应艾尔莎的事，读完整个大书库里的书籍，靠着微薄的力量改变这个国家。

　　然后便不知从哪传出自己是下一代女王的消息，好像就连王宫内的人，包括女王也都默认这一事。

　　「明明是早已灭国的残党，最后却被推举为其他国家的王女，真是讽刺。」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玛娜长叹一口气，重新抬起头。

　　站在身旁背对自己的人影微微晃动，这家伙的魔力又壮大了，已经到足以不知不觉来到自己身边的程度。

　　明明不属于这个时代，生活起来却比自己还得心应手。

　　……

　　「你回忆的时候都喜欢将其说出来吗？」我微微侧头，发现玛娜眼角的泪痕，没有多说什么。

　　「并不，只是因为察觉到玛格纳偷偷靠过来，索性说给你听……」玛娜自嘲地一笑，「没想到对人倾诉是这么轻松的一件事，把本来绝对不该透露的东西都让你知道了。」

　　「……我不是用来随意倾诉的树洞。」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毕竟这份记忆里不仅包含了灾难，同时也有玛娜一直舍不得分享的片刻美好……她本打算带着这些东西一直生活，直至踏入坟墓。

　　「对了，你说自己是唯一幸存者，但应该还有一个人吧……艾尔莎呢？」在我说出这个名字后，玛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在我离开后没多久也偷偷跑出来了，或许是想来找我，毕竟那天我完全没吃东西。」

　　「既然这样……」

　　「最后我是在死窟，也就是难民们待的下水道找到她的，她应该是刚出来就被掳走，我再次跟她见面时已经过去三天，艾尔莎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我说不出话，这种状况，的确……能被称作幸存者的人，只有玛娜。

　　「你知道她看到我的第一眼做了什么吗？」玛娜凄惨地笑着。

　　「那个名叫艾尔莎的少女，被充满黑色魔力的污水沾染地身上没一块好肉，但她还是把紧紧护在心口，已经发黑变硬的烤饼递给我，用沙哑的喉咙对我说『玛娜，这是最后一次……』。」

　　「……抱歉。」

　　4

　　我们一同朝玛娜的家，不是王宫，而是那间密室前进。

　　『隐匿』

　　藏在玛娜行走时的阴影里，我同步她的步伐，靠自身的风之魔力掩盖气息，以达到另一层面的隐形。

　　「你想就保持现状，继续当王女玛格罗娜，还是变回以前那个玛娜？」

　　「……」走在斜侧的她没有回答，但陡然放慢的步频还是暴露了自己，少女索性停住，「你只需要知道跟你做交易的是玛娜，可以利用任何事物并丢弃……当然也包括自己，玛娜只是一个道具而已。在不需要玛格纳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放弃掉你，同样，玛格纳也应该对我如此。」

　　「……啊是么。」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在不久的将来，如果面临不得不做出的痛苦选择时，我会想起来被果断丢掉的只是个工具，而不是个可怜的少女。

　　我发自内心地这样祈祷……

PS:万字大章献给大家，这章就是玛娜回忆的结束了。

从下章开始，会将视角再次回到主角身上，感谢大家至今以来的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