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剑迎接冲击的特里沉默着在白雾中站起身,爆炸吹散了尘埃,地面上却留下一道长长的剑痕,少年随即将长剑从深深的沙地中拔出,抖散上面的灰烬,剑芯银金闪烁,黑刃蓝焰攀附,他左手举起短剑贴额以致敬,接着缓步向前,在尘埃落定那一霎那再次失去踪迹。
电光火石间,斧枪手刺出枪尖,比长枪手更加凌厉的一击,没有任何轻视乃至防水,唯有带着杀意的决心,他几乎都确信能刺中对方。但特里短剑瞬时收回,再次用那不讲道理的蛮力将将接下,戟牙与剑柄剧烈刮擦,火花迸溅。力量上占到上风的特里立刻转为长剑出击,刚刚长枪手的境遇好似就要重演......
「铿!」
巨剑手终于是缓了过来,单手提起巨剑反手斜劈过来,特里只得改变长剑轨迹在胸前接住。
「滋滋~」
这一瞬,四把武器巍然不动,剑柄互相交错,三张脸几乎贴到一起。蓝火黑刃与寒霜冰钢剧烈摩擦,蒸汽与火花彼此相融,直至冰钢逐渐被火焰烧红熔化,黑刃随之深深陷入巨剑。巨剑手完全没有功夫留意这点,因为此时两位老战士像斗犬般龇牙咆哮,仿如戴了张狰狞面具。
而略显瘦弱的金发少年却似乎毫不费力,像在旁观——带着那种冰冷的冷酷、漠不关心、巴不得早早完事的神情。
老战士们用尽每分力气,全身经过严格训练的肌肉通通暴起,双腿支撑的地面开裂,下腹支撑的胳膊战栗,胳膊支撑的双手颤抖,双手依然死命攥紧武器。每块肌肉、每条肌腱、每根筋络都在用力。他们块头更大,在双方位置更处于优势,只要打破对方的平衡,只需逼退一步亦或一寸,胜利的天平就会......
特里突然肩膀下沉,与长剑『融为一体』的巨剑只能随之压下,与地面形成直角,特里则是另一个直角,黑刃上的烈焰骤然暴起化为紫火,顿时熔化巨剑剑身,他向上挥动长剑,巨剑如黄油般被顺滑切开,剑刃带着紫光划过一道完美的半圆,黑色剑尖径直切入颈甲,再带着丝丝血色蒸汽划出,随后沉甸甸的影子轰然落下,灰蒙蒙的尘土再次扬起。
只剩下最后一人,顺着挥下的惯性,少年右手变换,反手持剑,接着卡入斧枪与枪柄的衔接处,冰钢灼烧变红,斧枪手脸色为之一变,当即改变向下的力道,左手右手朝相反方向发力,进而像转动杠杆一般脱离缠刃的同时用下方枪柄攻击。
「嘭!」
特里再次反转长剑,瞬间再次用剑格卡住对方武器,俯身猛地向前,双剑几乎抵住对方胸膛,额头青筋微微凸起,下一刻直接像小孩扔掉玩腻的玩具一样将其轰飞出去。
斧枪手向后飞去,眼睛大张,嘴巴大张,双脚使劲趴地,为扎稳下盘耗尽余力。可下一刻黑刃长剑便破风而来,老战士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躲闪,只有本能地举起双手格挡,这沉重无比的追击几乎震麻掉他的双臂,武器差点就被挑飞,他的中门已然大开,精钢短剑击打在他的胸甲上,所幸只是短剑并非那把长剑,但下一刻肋骨传来的巨大力道直接将他肺部的空气全挤了出去。猎鹰的第一声哀嚎在沉寂的校场内盘旋不散,接着他双腿一软,四肢瘫倒在草地上,活像个被劈成两半的鼓风箱。
已经完了,打了这么多年仗,历经无数训练,却未曾想今日会败得如此干脆,差距如此之大,战士几乎已经接受接下来的最后一击。但那一击却迟迟未到,他勉强抬起头,看见直指的黑色剑尖。
那苍绿眼神依旧冰冷无情又似若嘲讽,少年此时刻薄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
「投降。」
猎鹰啐了口血沫,拿起武器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
很好,演出变比武,比武变意外,毁掉一切好戏的意外,可惜我不像你们是个好演员......
更不是一个好棋子。特里丢下不堪重负、满是缺口的短剑,双手持剑,踏出左脚,将剑柄举至右肩上方、头侧,剑尖指向对手面部,传统梅耶剑术的经典后手架位,牛势。
长剑不再燃火,取而代之的是超凡剑士施展技能的红芒覆盖剑身,剑刃不再钝缺反而闪起致命的光泽。
战士没有多余的话或者说遗言,最终一击更没有技巧与招式,因为对方的洞察力已经恐怖到自一里外也能看清他们的每个招式,斧枪也只有两招:刺和砍,刺没有作用,那此时唯有泰山压顶般的垂直劈砍。
但结果早已注定,右上方格挡,手腕一翻,剑锋向下,紧接着一个撩击剑花,目标就是其下颌......
「咚!!!」
无形的屏障挡开了致死一击,特里那纹丝不动的俏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猛然退开数步,在朱红色的魔法立场落下前脱离了范围,随后看向校场围栏一方。
「结束了,少爷,您赢了。」
穆恩将长剑收进剑鞘『龙雀』之中,新月剑格与鞘口碰撞的瞬间激起涟漪,银光充盈剑鞘上繁复的符文纹路再由剑镖(鞘尾)激发出阵阵朱红魔法涟漪,治愈之力覆盖整个校场。
「漂亮的一战,我就知道你能行,孩子......」
「......」
特里提着长剑跨过围栏,同时径直推开蹭过来的穆恩,中年人在这一瞬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但没有多说什么更未追准,只是回到校场履行自己承下的命令。
寒风萧瑟,打在钟塔漆黑的石壁上,上面覆了层薄冰晶,就像少年的额头与眉毛,他一边拂去冻结的汗水一边回到之前进入校场的通道,他暂时还不知目的地为何处,直到看见站在甬道两侧的两个女人,一个身着华贵长裙和白羊毛肖尔披肩,怀里抱着一个羊角样式的杯子,一个穿着纯黑管家服,长腿拢于黑色长裤,毕恭毕敬地双手托举银盘,上面有着一个锡水瓶和银杯。
一个接一个,就不知道消停点?特里又想回到外面的校场,至少和那群男人说话,只需要下令,虽然多半也得不到实质的消息,却也好过和某人待一块儿。
临行前我殚精竭虑、小心翼翼,过后仍是任人宰割、像跳梁上的小丑弄臣供人玩弄娱乐,特里心想,但总归至少我还能使唤一人。
紫发少女殷勤上前一步想要递出自己温好的热水,
「辛苦了......」
但特里直接略过了她,走到自己的女仆身前拿起水瓶对着嘴吹了起来,里面是特调的香料热酒。
拉雅隐隐感觉那个贱人用嘲弄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但此时少女却未敢发作,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盯着他的后背再次开了口。
「我知道你恨我。」
「......」
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她强忍住委屈接着说道。
「但如果大人您想尽早离开这儿,我建议您......」
话还没说完,特里和玫瑰女巫低声交谈几句后,便径直踏开脚要一起离去。
「我知道艾尔薇拉在哪儿。」
这话止不住他的脚,拉雅心里抽搐了一下,随即深植于内心的本能让她再次狠厉起来。
「如果你不和我说话,我就把你身边这个出身异端的婊子给捅出去。」
威胁虽不体面,可总归有效果,少年只是缓了缓脚却没停,刻意装作听不懂,但他那蠢婊子已经毁了一切,那一直以来风轻云淡的脸变了,这倒是让紫发少女心里舒爽了一番,但下一刻她看到那贱人手里好像在做些什么,口中在不停呢喃......
一股杀意袭来,紫发少女脸色随即变得苍白,差点瘫软在地,真好笑,千算万算,结果还是要死在其他女人手里?
「娜塔莎。」
「主人?」
女巫看向自己的主人,可那双碧眼里的意思很清楚,她却感到一阵委屈。
「难道是您告诉了她?」
天知道他特么有多无语,特里忍住骂人的冲动,直接动用心灵之触。
她不知道只是怀疑!她是故意激怒你来诈!
「啊?」
玫瑰女巫愣了一愣,随即带着更盛的怒火朝向紫发少女,手中魔力三角瞬起......
「够了。」
特里伸手阻止事态恶化。
「我来处理,你先过去。」
「主人,可是......」
少年一个眼神止住了一切,女巫只得把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咽进嗓子里,拉雅依靠着墙壁爬起身,看着女巫心不甘情不愿地屈身行礼、转头离开。
呵呵,贱人,还不是我赢了。
「你就是控制不住,对吗?」
特里一边缓缓走近一边冰冷道。
「就一定要介入我的生......」
看着靠着墙壁勉强站立的紫发少女低着头身上不住冒着冷汗,怀里仍紧紧抱着号角杯,仿若抱着珠宝箱那畏缩后怕的模样,特里终究还是没把斥责的话说完。
「纹章司仪。」
技能释放的无形涟漪灌注进少女的心灵,让她再度有了支撑的力量还有温暖。
「谢谢。」
拉雅轻声感激道,而特里则是冰冷回复。
「我该把你扔在这儿。」
「那我有说法能让你不把我扔在这儿。」
紫发少女倔强道。
「我知道你恨我。」
「恨?我恨你的话,我刚刚就不会说话了。」
「那就是讨厌了。」
这话倒没引起少年的反驳,拉雅镇定心神,没让委屈露出来。
「那我们之间还有的谈......」
「谈什么?」
不知怎得,特里有点想笑。
「我不是说过了吗?小姐,你赢了,这还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紫发少女差点就要说出口,但她咽了口唾沫,抱紧胸前温热的号角杯。
「我想说的是离开的事。」
「离开夜鸦堡?」
少年扬了扬眉毛。
「老头子难道不是叫你劝我在夜鸦堡留下。」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是我一直在给你说话!」
「是啊,只是每次做的总是我父亲叫你去做的事情。」
「你父亲没叫过我做任何......」
「但他每次都同意了,不是吗?」
特里怀疑道。
「就像现在。」
「所以你要迁怒于我?但那个贱人不也是?你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没有你父亲许可她能见你?你真觉得她能翻出什么花样?」
紫发少女几乎就要哭出来,而少年只是以宣判的口吻说道。
「可至少娜塔莎不曾威胁过我,打着以为我好的名义做些自以为是的烂事。」
他转过头,声音回荡在无人的甬道。
「我没打算和她一起来对付家族,我对她另有安排,这点你还有我父亲用不着担心。」
「可她是个异端!」
拉雅上前一步,愤怒地抬头注视自己未婚夫的双眼,但从那双眼睛里她感到点点凉意。
「注意你的口吻,小姐,刚刚我没说,但这话我只说一遍,一遍。」
他不会在那个婊子身上退步,还有那个叫伊洁儿的女人,拉雅逐渐明白了规则,要想去蔷薇庭,她就不得不忍下这个。
忍,没有选择,她收拾不了那个女巫,而那个叫伊洁儿的也仅有一面之缘,远在海边,在这儿她也用不了其他伎俩,只能忍,紫发少女杯子上的指节因用力攥紧而发白,她做好了妥协的准备,可在这件事上退步令她极其难受,但只能选择放下这个。
紫发少女微微颔首,做出一副哀伤的模样开始布局。
「那你以为我愿意吗?」
「愿意?」
转移话题?按照以往的套路......特里警惕心大起。
「去求人、去伪装、去欺骗、去卑躬屈膝。」
拉雅转身看向甬道外的皑皑白雪。
「你觉得我愿意?」
「那又是谁在逼你?我父亲还是你父亲?」
她转头望向他却斩钉截铁道。
「你。」
「呵。」
特里冷笑一声。
「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学校场上的那些士兵捅我一刀?至少我还可以欣慰你不会疯到再捅自己了。」
「那又有什么区别?你知道那天晚上如果我留不住你的话,你父亲已经打算......」
「打算怎样?在得到我逃离的消息后就会迁怒于你,所以你慌了?」
少女一时间停住了话,少年则冰冷总结。
「桑松,你说的这些都是为了你自己。」
那个雪天,我为了自己?也许吧,但我的那些话你就从没记下?你好可恨。她几乎又要爆发,可尽管伤心逆流成河,眼前这个男人永远否认事实,但拉雅·楚·桑松也必须得保持镇静,她不能再把话往这上面扯,得顺着他的方向。
「那也是你欠我的,还记得吗?你向我承诺过会给我什么!」
「如果你不非得要到这......」
「但那有影响吗?你和你父亲闹翻的原因是我吗?我问你,特里·杜·巴伦,你觉得我是搞砸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你扪心自问一下,我一个女人有那么大能耐吗?我还真希望我现在就有那么大的能耐呢?」
这话特里没得辩驳,而拉雅接着冷酷乃至有些不争气地骂道。
「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冲动易怒,处处带刺,跟每一个遇到的人较劲,巴不得这座城堡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从进这城堡的那一刻起,不,早在你跟着那个管家去了那个叫费尔利丘陵的地方后就是这副模样,魂不守舍,心事重重,心里憋着一股子委屈劲儿,觉得全天下都理解不了你,你就是孑然一人,孤狼一条。」
「你压根就不清楚现在的形势。」
「什么形势?大人你不会真觉得你自己很难懂吧?无非就是被人羞辱或踩了尾巴,触碰到了你自以为不容侵犯的那条红线,而更憋屈的是你还不能像在呼啸湾那样撒气,你猜为什么?」
紫发少女无比辛辣说道。
「因为那个人是你爹!而你狠不下心去像你之前对敌人那样去对付他,道理就是他妈的这么简单!」
哑口无言,在拉雅犀利的言辞下,特里难得地连口都张不开,一时间竟只能侧过头避开眼,看见他『反省』的模样,一时间少女也有些懊悔自己话可能说得有些重。
「小女说这些不是刻意伤大人你的面子,我只想让您明白我和您是站在一起的。」
她一边轻柔说道,一边伸出手想捋捋他那刚刚因为战斗而有些凌乱的碎发,但后者避开了她的手。
「你说的对,小姐,所以呢?」
「既然狠不下心那就各自退一步,就像您告诉我的,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糟,那为何您又不能先退一步?」
「你要我忍,我自进了夜鸦堡就在忍,但这有什么作用?」
「我自懂事起就在寄人篱下,现在也是,我忍了十三年,大人,我只能这么告诉你,忍耐绝不是忍气吞声,而你父亲也绝不是冷酷无情之辈。」
少女接着缓缓道。
「所以别像刚刚那样那么大火气,我虽不懂刀剑,但就连我也看得出来大人你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为了表示反抗,但更多的却是不满,这不是聪明的做法,对谈判双方都没好处。」
「我有计划和准备也做好了谈判的筹码,不像上次......」
「我也能帮帮你。」
「我不需要帮助。」
「那就当作一个建议,好吗?」
紫发少女递出手里温彻的白开水,轻轻掰开少年的手指将他的银酒杯换成号角杯,后者没有拒绝。
「冷静理智,谨小慎微,别那么大火气,而酒只会坏事。」
拉雅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手里的香料热酒,随后就像泼脏水那样一把将其撒到墙角,顺便补充道。
「我想说的话就这些,特里大人,感谢您那晚的『照顾』。」
少女恭顺地朝着他提裙行了个礼,随即裹紧披肩,独自一人消失在了甬道中。
特里站在风口伫立良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寒风带走了战斗后的热血,冰雪则侵蚀着他裸露的肌骨,他看了看手中号角杯里的清水,随后还是举起杯子尝了尝。
依旧温热如初。
哎,拉雅都快成自爆卡车了,如果真的只为了自己,在呼啸港包个小白脸,当个贵妇人不是美滋滋,何必冒着随时没命的风险跟着你呀!在冰天雪地里给你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水很容易吗?
真的是太爆了,但是我都有点看不懂这个对话的进展和转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