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踏下最後一階樓梯時,遠遠便能看見那條通往餐廳的長廊,今日與往常截然不同。
兩側立滿了全副武裝的騎士,黑金盔甲在燈光下泛著寒光,站姿筆直,一動也不動,彷彿不是活人,而是一排排由鋼鐵鑄成的雕像。
但我一眼便認出了他們身上那抹刺眼的白百合印記。
……莉莉姆公主的親衛隊。
我心中一沉。
果然,她又來了。
沒預約,也沒通知,依舊是那副自認高高在上的態度。
雖然理論上,任何想見殿下的人都必須先向宮務大臣——也就是她女兒伊莉莎白大人——報備。
但莉莉姆公主是唯一的例外。
她是黑夜女王欽點的監護人,也是殿下的「長輩」,更是整座黑夜宮中,唯一能讓殿下頭疼至極的存在。
殿下忽然停下了腳步,我幾乎毫不意外。
她的身體僵住,背影緊繃得像一根快要斷裂的弓弦。
隨行的女官們也連忙止步,一時間,整隊人馬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靜止在原地。
我從她身側繞過去,第一眼便看見她臉上的神情——不是震驚,也不是懼怕,而是像被人狠狠賞了一記耳光。
她的眼神已經失焦,下唇輕輕顫抖,那是她努力克制怒氣時的徵兆。
「……她怎麼又來了……」
她低聲咕噥,聲音裡透著說不出的厭煩與屈辱。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殿下。」我語氣平靜,但其實胃已經開始打結,「不過她既然來了,我們只能面對。」
這不是第一次。
曾經有好幾次,殿下一看到莉莉姆公主在場,便轉頭就走,甚至直接躲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捲成一團。
我記得那次,莉莉姆殿下竟然得意洋洋地帶著女官闖進寢宮,笑得前仰後合地當眾嘲諷她「像小老鼠一樣」,然後風風火火地離開,留下一整室羞憤難當的我們。
那次之後,殿下整整三天沒下床,讓我與伊莉莎白大人輪流焦頭爛額地應對取消的行程。
我真的不想重演那場鬧劇。
「殿下,您冷靜一點,請保持笑容。」
我上前一步,輕聲對她說。
她轉頭看我,雙眼閃爍著怒意與委屈。
「您還記得小的曾說過的話嗎?」我壓低聲音,語氣溫柔卻堅定,「即使是像您這樣尊貴的存在,也會遇到無力反抗的情況。這時候,逃避並不會讓事情變好,反而會讓對方得寸進尺。您是公主,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敬仰的存在,您不需要靠任何人來保護自己——您要靠自己,去跨過這道難關。」
她依舊一言不發,但我看見她的指尖微微收緊,指甲掐進手心。
「童話裡的王子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殿下。您必須自己成為自己的騎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眼神終於有了些清明。
「……我明白了。」她咬牙道,「但我還是很想轉身就走。」
「那就留著這股氣,慢慢地、穩穩地,在適當的時機還回去。但不是現在。」
她終於點頭。
「很好,現在請您——露出笑容。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都不要讓她看穿您心裡的想法。」
她深吸一口氣,試著對我擠出一個笑容。
……那簡直像是在威脅我。
「這樣可不行,您想像一下現在是在和小的說話,您會對小的露出這種笑容嗎?」
我忍不住露出一抹安撫的笑意。
她眨了眨眼,重新微笑,這一次溫和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生硬,但已經像是個端莊的真祖吸血鬼該有的樣子了。
「這次很好。」我點頭鼓勵,「接下來不論發生什麼,都請您用這樣的笑容應對。微笑,是最好的防禦。」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點頭,然後邁開腳步,繼續朝餐廳走去。
我跟在她身後,心裡仍然忐忑。
莉莉姆公主的突然來訪從來不是什麼好兆頭,尤其在這麼早的時候出現在餐廳……她肯定又準備了一堆無聊的測試,或是拐著彎的羞辱。
但我們也只能照章行事。
我只希望今天能順利撐過去。
或者,至少殿下別哭著逃回房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