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盥洗室的水氣漸漸升騰，鏡面也染上一層薄霧。

我舉手向替補的女官示意，接過溫熱的毛巾，親手擰乾。

「殿下，請閉眼。」

她順從地合上雙眸，睫毛微微顫動，臉龐仍帶著些倦意。

我小心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水珠，動作輕柔，不敢有絲毫怠慢。

「殿下的膚色今天看起來氣色很好呢。」

我低聲說，帶著些許調和氣氛的語氣。

「哼……因為昨天你們終於沒讓我吃那種酸到掉牙的黑莓果醬。」

她微微抿唇，像是不太好意思地扭頭。

「那是小的特別吩咐廚房撤掉的，殿下昨晚皺眉的表情……就算不說，小的也看得出來。」

我笑了笑。

她輕哼一聲，沒再接話，但耳尖似乎泛起一點點紅。

「刷牙水。」

我轉頭看向身後的侍從女官們。

女官立刻呈上，然而這次她動作放得極輕，甚至有些戰戰兢兢。

我能感受到她還在懼怕剛剛那位被趕出去的同伴的下場。

我心中暗嘆，這樣的緊張氣氛雖然維持秩序，卻也讓人喘不過氣——但，只要殿下仍願意忍耐，我就不能放鬆。

服侍完洗臉與刷牙後，接下來是頭髮與保養。

我從一旁取來象牙梳與精油，小心地滴入掌心搓熱。

「殿下，今天外務繁多，小的建議綁高馬尾，俐落一些。」

我一邊輕聲提議，一邊順勢將指尖滑過她銀白色的亮麗長髮。

「不要太緊，我怕頭痛。」

她睜眼看著鏡中的我，聲音軟下來了些。

「小的明白。」

我輕輕梳理她的長髮，指尖穿過絲絲如銀的髮線時，她竟微微閉上眼，像隻睏倦的貓。

「米蓮，妳……從什麼時候就跟著我了？」

「從您還沒脫乳牙的時候吧，殿下。」

「這種說法太沒禮貌了。」

她哼了一聲，睜開眼盯著我。

「那小的改口……從您還把劍當成糖果舔的時候？」

「米蓮！」

盥洗室內爆出一串難得的笑聲，侍從女官們也放鬆了一些，眼神不再那麼繃緊。

她笑了一會兒，又恢復平靜，靜靜地望著鏡中自己。

「……我今天要見誰？」

我看向手中紀錄板：「上午十點，宰相卡蜜拉大人。下午兩點，國防大臣馬薩林。傍晚六點，是由伊莉莎白大人安排的宴會。殿下需準備三套不同禮服，妝容亦需隨之變化。」

「……煩死了，卡蜜拉卿跟馬薩林卿又在吵架嗎？」

她嘟囔。

「殿下今日若能守時完成所有行程，小的就不向伊莉莎白大人報告您賴床七次的紀錄。」

「妳敢！」

我只是一笑，沒回答。

「盥洗完成，殿下。接下來請移步更衣間。」

當她的頭髮綁好，我輕拍她的肩。

我們一同離開盥洗室，另一側負責整理房間的四名女官早已將床鋪整理完畢，並在衣櫃前排列好今日要穿的三套禮服，依序放置在天鵝絨布上。

「早禮服是雪白緞面與銀紋飾，代表和平誠意；下午是紅金交織，顯示您在外交場合的權威與身份；晚禮服則是您最喜歡的紫黑絲絨長裙，肩部是深海珍珠編飾，由伊莉莎白大人親自選定。」

我一邊講解，一邊讓女官為殿下脫下睡衣。

「我選的那件沒被用到喔。」

她忽然低聲說。

「那件深藍有羽毛邊飾的嗎？」

「對呀。」

「那件……太具有壓迫感了，不適合今天這種場合。不過小的可以為您留到明晚與其它貴族的會面穿。」

她默默點頭。

我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喜歡換衣服，她只是在這些細節中尋找一點自己的掌控感而已。

當第一件禮服順利穿上，領班侍女已準備好飾品與髮簪，為她固定最後的儀容。

我在一旁確認細節，連她鞋尖露出的角度都不放過。

「……米蓮。」

她站在全身鏡前，靜靜看著自己，良久才開口。

「殿下？」

「我今天，看起來還像公主嗎？」

我深深一鞠躬，語氣堅定而無懈可擊。

「殿下，您今日比任何傳說，都更加令人敬畏與傾慕。」

她微微一笑，終於踏出第一步，朝宮廷深處而去。

而我，則站在原地，眼神銳利地掃過所有仍留在房中的女官們。

這只是一天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