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諾頓團長！」

諾頓的深度思考被伊利亞斯的呼喚打斷，內心湧起怒火。

（貴族都沒有閱讀空氣……）

「我能使用車內魔導具。」

（魔導具──對啊！我都忘了車廂都會裝載魔導具。）

「殿下，麻煩您朝車廂後方使用攻擊魔導具。」

「沒問題。」

伊利亞斯蹲下，腦中複現莉朵的作法。

（有三個攻擊魔導具，我該使用哪個？哪個更適合呢？）

權衡再三後，他果斷拿出全部。

（照順序使用吧！）

「你手上的是？」

「這個腳形狀的木製品是洛安的大腳；藍色的手鐲是西堤加奈之環；迷你版的紅色長槍是赤焰死棘，這些是攻擊魔導具。」

伊利亞斯沒有停下手中動作，解釋的同時發動了第一件魔導具。

洛安的大腳。

與此同時，車廂外有一隻車輪大小的石頭腳掌浮現在諾頓身邊。

（這是啥東西？我沒看這種攻擊魔導具。算了，說不定威力比看起來還要大。）

諾頓嘗試說服自己那個是蘊含驚人能量的魔法，事實卻狠狠拍了他一巴掌。

那隻腳掌高高舉起後朝車廂後端砸去，諾頓緊張的回頭觀望。

蹦。

石頭腳掌僅是捲起塵土，甚至連阻擋角狼哪怕五秒都做不到。

更令諾頓絕望的是如漫山遍野般的紅色雙瞳死死盯著自己。

（我的西昂大人！後面至少也有三百匹角狼！）

諾頓轉頭回來後不停吞嚥口水，試圖讓自己忘記剛才的所見。

「再來！」

伊利亞斯與緹莉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疑惑與動搖。

（這是攻擊魔導具的威力？）

（母妃騙我？）

想笑卻笑不出來。

伊利亞斯搖搖頭後，只當成是運氣不好、帶到有瑕疵的魔導具。三個攻擊魔導具都是一次性的，他隨後使用起第二個魔導具。

西堤加奈之環。

諾頓旁，數十個拇指大小的水環不斷上竄。

（這、這是什麼跟什麼？）

諾頓內心瀕臨崩潰、滿臉苦澀，其他王衛嘴巴開開合合，遲遲說不出話。

「您、算了吧。」諾頓早就不抱任何希望。

伊利亞斯不願意低頭。他掏出迷你長槍、注入魔力，這次他魔力全開，一股腦地將魔力塞進小小的魔石。

啪！

鑲嵌在槍柄、淡藍色的石頭碎成好幾塊。

伊利亞斯與緹莉對視，兩人看見彼此眼皮直直跳。

（壞了？魔石這麼脆弱？）

馬車外的諾頓沉沉嘆氣，他聽見車內的聲音後猜得七七八八。

（馬車裝載的魔導具並不正常。子爵家的馬車都沒剛才那幾個離譜，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故意的。）

（現在想想，事發到現在暗衛連影子都沒出現。）

種種異常瞬間連結成一幅巨大的陰謀圖，諾頓再後知後覺也該明白現況了。

是暗殺？

諾頓雙眼

「打起精神，有餘力的偶爾朝後方扔幾個魔法！」

諾頓率先構築出風魔法切斷樹木，創造出天然屏障。

「凱准，你一個人脫離隊伍回去營地求援！」

「團長，我……」

「閉嘴！你是我們生還的保險，你離開的越快，我們活下來的機會越大！」

「是。」

……

咚。

伊利亞斯將迷你長槍摔在地上。他清楚現況很糟糕，一行人被迫不斷逃跑，就連追趕他們的野獸有多少、有哪些都不清楚。

車廂外，諾頓回頭專心釋放魔法時，再度被數不清的紅點震驚。

幸好他們看不到後面，不然肯定會被嚇到尿褲子。

車廂內。

他跪坐在椅墊上，伸長脖子從後車廂的小玻璃窗觀察後方。

昏暗的森林中影子竄動，時不時呼嘯而過的火焰點亮牠們的身影：狼。

毛骨悚然感爆發後，額頭不斷滲出汗水。

（一直追趕我們的是角狼！但如果只是角狼，為什麼王衛們要逃跑呢？是不是有其他野獸我沒看到？）

感知強化。

視線搖晃的頻率顯著降低，就算是閃動的黑影他也能漸漸看清動向。

（真的只有角狼？）

緹莉語氣急速、懇切的詢問道：「你能看見追著我們的野獸嗎？」

（我該告訴她嗎？）

遲疑一個呼吸後，他才開口：「看不見。太陽下山了，我只能看到樹木、樹木，還有樹木。」

太好了。

（『太好了』是什麼意思？）

兩人彼此都隱藏著小祕密，但依舊默契的坐在一塊、沒有交流。

冬季夜晚。即使有恆溫器，也無法完全抵禦住寒冷，更別提兩人一身汗水。

濕漉漉的後背與頭髮，讓兩人下意識地靠得更近，更能保持熱量。

「拉、拉上窗簾嗎？」緹莉說話結巴的情況更明顯了。

「嗯。」

兩人快速拉起灰色布幔。

月光灑落大地，窗外能看見樹木、王衛的倒影，偶有輕微的碰撞與磕碰聲傳來。

（我們還要承受這個狀態多久？好冷、好不舒服。我好想回去宅邸……母妃。）

……

月亮悄悄抬起頭，皎潔的月光為這座黑漆漆的森林注入些許生氣，但大片區域仍是伸手難以看見五指。

車隊一路狂奔近十分鐘仍未減員，來路時跨過的河流就在山坡下。

不幸中的大幸是，至少沒有中階野獸追趕我們。

諾頓自語後，趕忙閉上嘴巴。

（我這嘴巴怎麼管不住？）

進入疏林區後，追逐他們的角狼便脫離隱藏，大喇喇地在泥路上奔跑。

照現在的速度，度過那條河時就要被角狼追上。

諾頓咬緊牙關，他原本設想渡過來時的那條河後將陸行橋炸斷，好阻止角狼的追擊。

「要是早知道會攤上這種破事，我會裝滿一個空間手環的魔導具。開准現在能跑到營地就算了不起，別指望他能立刻帶一堆人回來。哎呀，煩死了！我該怎麼做才能過河？」

諾頓喃喃聲全聽在王衛的耳中，有幾人對視、確認彼此的想法。

（嗯？人呢？）

諾頓回頭大聲喊道：「蘇班，你想死嗎？」

「王衛要保護王族、王城，團衛這份職責更是授予我等莫大榮耀。若我等不能在關鍵時候挺身，兄弟們肯定會笑話我等。」

「蘇班……別做傻事！」諾頓焦急大吼、勒住手中韁繩。

「不這麼做才是做傻事。」又一位王衛停止前進。

「杜尼──」

「諾頓，記得替我收屍。」杜尼露出無奈的笑容，淚花中反射出懷表中的相片。

我家那兩個小孩子不知道能不能進入魔力學院？

 

就那兩個臭小子，想得美。

 

杜尼，你真沒發現杜蘭喜歡我家兒子？

 

呸呸呸，只要我沒發現就沒這回事。

 

臭老頭，你果然發現了！

兩人的拌嘴聲傳入剩餘幾人耳中。

「團衛啊……」某人露出苦笑，調轉馬頭朝那兩人前進。

「你呢？」兩人對視一眼。

「咱們任務結束後，一起去酒吧喝幾杯？諾頓買單。」

「你這傢伙居然願意去酒吧？」

「這次破例。」

兩人愈來愈遠……

說得好！明年王城要新開一家高檔酒館，要讓靠弟弟上位的關係戶狠狠破費！

諾頓一咬牙，轉頭喊了聲：「能回來的，我包下那家酒館一天請客！」

哈哈哈，你們聽見了沒？摳摳搜搜的團──

別廢……

孤零零的馬車來到河畔後，諾頓用力擦拭眼眶，造出渡河的橋樑。

（不准你們死，我們一定、一定要狠狠把我的錢包榨乾！）

馬車甫一過河，耀眼的光芒照亮半邊天空。

車廂內的兩人跪在椅墊上，目送一大片火焰雨伴隨著一大塊好似隕石般的巨大團塊下落。

「好多流星！」

「魔法，那一定魔法！」伊利亞斯總算綻放出笑容。

（好強力的魔法，我們一定能擺脫野獸回到營地！）

伊利亞斯與緹莉內心受大極大鼓舞，此刻距離回到營地，仍有近十分鐘的路程。

……

密林圈西方的那座水晶石碑旁，有顆數十公尺高的參天古木。

遠遠望去，有個如米粒般的東西附著在其中一條枝幹上。靠近後，原來是一頭長相與角狼相似的野獸。

那是頭全身被雪白毛髮覆蓋、頭生螺紋狀細長尖角的詭異角狼。牠瞇起腥紅色的雙眸，眺望剛度過河流的馬車。

【殺死那個黑髮小孩……】

【殺死那個黑髮小孩……】

【殺死那個黑髮小孩……】

白色巨狼腦中迴盪著這句話，隨後牠好似拿定獵物的獵人般，不疾不徐地張開血盆大口。

敖嗚～

古木樹下，密密麻麻近千匹角狼紛紛隨之嚎叫，乘載著月光直指森林外的那座人類營地傾巢而出。

……

「來了。」杜尼握緊長劍，朝後方喊道：「記得念出魔法！」

「哎，這種事情還用得著提醒？流星雨。」蘇班雙手舉過頭頂，一顆紅色的球狀體飛向高空。

「出手真狠，拿高等魔法當開胃菜。」

「你想被一群角狼圍住，歡迎你過去。」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球體膨脹、炸裂，形成規模壯觀的火焰雨落下，雨中還夾雜數顆特大號的火球。

頃刻間，數十匹角狼被火焰燒成焦炭，群狼四散逃竄。

「你一出手就把魔力都打乾，等等還怎麼戰鬥？」一名團衛無奈的搖頭。

「這是最高效的方法。」蘇班攤攤手。

幾人中資歷最深的杜尼說道：「好了，其他都給我省點魔力。」

「南燕她們三人不是傻子，艾琳石碑不可能是她們啟動的。注意其他敵人。」

「那團長……！」

「團長性格我們都清楚。每每遇到危險，有哪次他果斷捨棄隊員的？」

「說的沒錯。」

「有件事情很奇怪。艾琳結界才剛成形，那些狼沒多久就衝出來了？」

「不對！角狼幾乎不會集體行動，哪來數百匹狼呢？」

「而且一路追咱們的幾乎都角狼，幾乎沒有到其他野獸。」

「杜尼，你認為呢？」

杜尼一言不發。他始終面朝坡腳處，沒有轉頭過。

「答案就在那邊。」

「那邊？」幾人聞聲看去。

「我的西昂大人！那頭巨大的白狼是什麼東西？」

目光匯集處。一匹身形巨大、渾身潔白如雪的狼形野獸，正率領成片成片的角狼爬上山坡。

（我在這片森林打滾快二十年，從沒見過這種狼型野獸。牠跟這起意外有什麼關聯嗎？）

「攻擊。」杜尼擺好架式，獨自鎮守在山坡路上。

「雪花紛飛。」

「巨石墜落。」

以白狼為首的狼群被突然出現的霧氣壟罩，幾秒後霧氣被抽離熱量、快速結凍成漫天細小的雪花。雪花纏繞在狼群的腳邊，有兩、三成的角狼沒踩穩，一路滑落至平地。

與此同時，一條魔力細線纏住高空飛過的灰塵，灰塵違背物理法則，重塑為一顆重達數噸的岩石。

岩石朝被雪花纏住的狼群砸下，劇烈的地震波率先傳遞至王衛們的腳邊，緊隨而至的是強風、塵土與四濺的血肉。

「成功了？」

煙霧中的身影否定了疑惑，白狼仍優雅地前進。

「沒受傷就算了，連體毛都沒夾雜塵埃！？」

「我來試試。」

杜尼是幾人中唯一一位武術大師，有著準B級冒險者戰力。他將雙強化的使用率提高至極限後，握緊沾染血漬的長劍衝出。

（汀瓦爾．奼紅綻放。）

紅色魔力纏繞劍身，杜尼收縮肌肉就要刺出時──白狼突然出現在他的臉上。

（怎、）

杜尼睜大眼睛、毫無反應時間，下一刻意識就此消散。

「杜尼？」

他們眼睜睜目睹杜尼的腦袋被白狼一口咬碎，還未從震驚中恢復，白狼又衝到一人面前。

「維蘭特！」

維蘭特被尖角刺穿胸口，嘴巴開開合合、發出嗚咽聲後倒在地上。

「散開！」蘇班大聲吼完，白狼已出現在他的面前。

（諾頓，滾遠……）

白狼大開殺戒，王衛連反抗都做不到，一個又一個死去。

最後一個王衛放棄逃跑，轉而面對白狼。

（這匹狼到底是什麼鬼！）

「畜生，去死吧！」

無趣。

白狼甩了甩頭，抖落嘴巴上的血塊。牠一聲嚎叫，漫山遍野的灰狼與之共鳴。

白狼眼中出現移動中的馬車。牠邁開步伐逐漸加速，片刻後揚起大量塵土──那是遠超吉普勒的速度。

林中的其他野獸瑟瑟發抖，紛紛朝反方向躲閃。

……

但願這匹受驚嚇的吉普勒，能對弱獸產生些許威嚇性。

 

諾頓讓自己鎮定、打起十分精神。他專注傾聽環境聲音、掃視每一寸可能藏有野獸的地方。幾分鐘內，他便破壞三起野獸偷襲。

（看來他們成功拖住所有角狼，後方沒有角狼追來。希望他們……意志不要那麼堅定。）

趁面前是一段平坦、沒有遮蔽物的路面時，諾頓趕緊回頭叮囑。

「殿下。再暗都不要打開魔石燈，門鎖要鎖緊、窗戶不要打開。」

「好。」

伊利亞斯獨自靠在門邊。

（好多黑影從旁邊跑過──是角狼嗎？）

太遠、太黑，他只能看見陰影接二連三地晃過。

「王衛都去哪了？」

緹莉不知何時來到伊利亞斯後方、身體蜷縮成一團。

伊利亞斯沉默片刻後才開口：「別想太多。」

「為什麼？」

「想了也沒用，只用讓自己白擔心。」

緹莉嘴唇才剛蠕動，兩人感受到馬車速度劇烈下降，沒多久就完全靜止。

「團長？」伊利亞斯趴在內外門上輕聲問道。

「沒事……看來只能步行回去。」

「吉普勒怎麼了？」

「牠……」諾頓遲疑片刻後才回答道：「牠死了。」

諾頓從馬背落下、跑到車廂旁拉開車門。

（距離營地大概十一公里？全力跑十分鐘內就能到。）　

「請你們出來，我要帶著你們跑。」

「防禦魔導具呢？」

「帶上吧。」

諾頓爬進車廂拆下『魔力護盾』、『刺蝟般的氣針』後交給伊利亞斯。

「能不使用就不使用，天知道它們的效果是什麼。」諾頓叮囑後，抱住兩人離開。

諾頓瞇起眼睛朝著森林深處注視幾眼。

（還沒看見任何角狼。）

收回視線。諾頓沉沉吐出一口氣，從腰間拔出長刀，左手抱住兩人、右手握住長刀的架式開始奔跑。

（但願他們阻擊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