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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隊伍沒有因為海盜受到甚麼實質性的損害，但我們還是稍微加快了航行的速度

終於在太陽快下山前，阿爾比昂群島浮現在海平面上

而我們前方，三艘長船緩緩行駛而來

站在船頭的是一個大約30歲、皮膚像皮革般粗糙的壯碩男子

他那肥碩的身體上穿著獸皮製成的外衣，波紋狀的藍色刺青蔓延在大半個身體上，左手下一把帶有鋸齒的皮克特長劍被他像拐杖一樣杵著

而在他身後，站著大約40名水手

說是水手，其實看上去更像是海盜，每個人都是鬍鬚茂密、肌肉結實，看上去跟昨天襲擊我們的海盜沒什麼區別

要不是除了船長、其他人手上沒有拿武器，我大概會選擇先發制人的打過去

此時羅納爾也走上了甲板，看到他出現，對面的船長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歡迎各位貴客光臨阿爾比昂，我是愛德華總督的使者，請叫我大熊就可以了」

我斜眼看了下，羅納爾正優雅的和對方打招呼，一點意外的神情都沒有

切、該死的信息差

在大熊的護衛下，我們的船安穩地進入港口

此時夕陽西下，帶著鹹味的海風吹來、夾雜著些微的魚腥味和淡淡煙火氣，角落中的魚油燈和燈籠逐漸亮起，映照出港口上一派雜亂卻熱鬧的景象

房屋大多是木製建築、結構歪歪扭扭，顯然是因為長期使用加上海風吹拂，牆面和角落處處可見受潮發霉的痕跡

屋簷下隨處可見掛著的鱈魚、醃肉和獸皮，有些窗口處冒出炊煙、有的則是歡聲笑語，有幾間則空無一人、只剩下門板隨風搖晃

一排排房屋中混著一些半固定的棚屋，魚乾、野菜、酒類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孩子們在濕滑的木製棧道上一邊奔跑一邊打鬧，直到聽到自家媽媽喊吃飯才鳥獸散

岸邊也逐漸收工，漁夫們正吃力地把網中的魚貨拖上岸，有人整理釣具，有人則現場俐落的殺起魚來

他們的船也是型態各異，有些是與軍艦相似但體積更小的長船，有些是隨意拼接、看上快散架的快舟

把漁獲拖上岸後，漁夫們把獸皮外衣隨意地往身上一甩，三三兩兩的散開

有人回歸家庭的溫暖，有人熱衷啤酒與燒烤的煙火氣，也有人選擇虔誠地對著岸邊的石柱祈禱

那是一根不算大的石柱，約一層樓高、三人合抱可以環抱，底部有個簡易的基座，整體都是侵蝕的痕跡、已經不知道在那裏聳立了多久的歲月

石柱是方形的，四面都刻有一些從未見過的文字，周邊還有一些小型的圖案，但距離太遠而且光線昏暗，我看不清楚

「那是甚麼？」我指著那石柱問

一位水手看了我一眼，解說到

「那是『好運雷夫』留下的石柱，這裡的人們習慣在出海前向他祈求好運、也會在回來後表示感謝」

「上面的圖案說甚麼？」

「不知道，這裡沒人知道」

水手說完轉身離開了，顯然他沒有興致繼續回答我的問題

對於這種不友善的態度，櫻稍微皺了皺眉，利登則是聳聳肩解說到

「大概是把你當成來打發時間的上等人了吧，滿船的工人只有你一個大小姐，看著就像無聊跑來打發時間的，哪會真正想了解鄉間的東西？與其花力氣講解，結果大小姐左耳進右耳出，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花那個力氣」

「你也覺得我是這種人？」

「我只是說出我的猜測」

「哼....」

船隻繼續沿著海岸前行，在海角處有座石製的塔樓

大熊的船隻與塔樓以燈籠的明滅迅速交換了幾組信號，對方隨即收起警戒放行，船隻幾乎未曾減速

擦身而過的同時，我們得以一瞥塔樓上的守衛者

與帝都內常見的正規軍裝扮不同，這裡的士兵更多的是本地人，小麥色皮膚、刻意蓄的濃密鬍鬚、大面積的刺青與獸皮外衣，許多人甚至連制服也沒穿

他們手中拿著的也不是帝國制式的長劍或長槍，更多的是本地風格的戰斧、單手劍和盾牌

越過海角的燈塔與哨所後，景色就有了明顯的轉變

與民用港口的粗放雜亂不同，這裡多了許多石砌的城牆與塔樓、戰船整齊排列著，整體透露出一股筆直冷硬的風格

此時太陽已經半沒入海面，城牆上一團團火光正在規律的移動、偶而可見兵器的反光，飄動的帝國旗幟則逐漸被隱沒到夜色中

我們的船隻逐漸減速，透過塔樓火光的描繪，目標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總督府位於港口內側的高地上，那是一座幾乎沒有多餘裝飾的石造城堡，大約四層樓高，石製的結構稜角分明

總督府周圍哨所與塔樓交錯，外圍則被厚重的城牆與鐵門保護著，隔著一片軍區俯瞰著下方的軍港與城鎮

一眼望去，與其說是政府機關，不如說是作戰用的堡壘

船隻入港後，我們在大熊的指引下進入總督府內部

在總督府的二樓的大廳中，我們與總督帶領的隊伍正式見面

我跟在後方的工作者隊伍中，暗中觀察著對面的組成

對面的隊伍大約有十五個人，除了中央的男子外大多都是本地人

中間的男子身著別有徽章的皮質大衣、粗質的金髮用油梳得服貼，腰間卻連配劍都沒有一把

他的外貌看上去相當滄桑，實際年齡大約三十多歲吧，但周身那頹廢的氛圍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十多歲

羅納爾帶著眾人行禮，男子也點頭作為回應

「歡迎諸位遠道而來，我是總督愛德華．都鐸、代表阿爾比昂歡迎你們」

「這裡雖不如帝都潔白整潔，但我們也將拿出最高的規格來歡迎各位貴客」

「能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我等相當榮幸...」

羅納爾滿臉笑容地開始跟對方互吹彩虹屁，我則隱身在隊伍中觀察對面的情況

不久我就發現了異樣

「請讓我介紹我的部下們，他們將會在各位未來的工作中提供助力....」

總督滔滔不絕地介紹時，我感覺到一道審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在總督的斜後方，一名年約30的精瘦男子正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對上視線的瞬間彷彿一塊寒冰貼到了後頸上

他的背上背著一張黑色的弓，腰間雖然沒有箭筒、但仍給人一種隨時會出手的感覺

即便在一眾本地人和民間人士組成的隊伍中，男子的存在也尤為顯眼

沒錯，這就是我發現的異樣，明明我們是具有官方性質的工作隊伍，明明對面也派出了總督這個最高權力者，但其他帝國的文官、卻一個都沒有出席

羅納爾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他輕描淡寫的問

「說來也奇怪，我記得這裡應該有幾位帝都派駐的官員，怎麼今晚一個都沒見到？」

愛德華總督仍然掛著職業的微笑，不緊不慢的說

「殖民地的官員調動本就相當頻繁，有些人回國就任，有些人轉向其他領域，可能是因為最近海況不好，所以轉達的文件耽誤了吧？」

「原來如此，確實有可能」羅納爾點點頭

「只要不是遇上甚麼意外就好了」

此言一出，大廳內的空氣彷彿凝滯了，爐火的劈啪聲顯得格外清晰

「哈哈哈，差不多就聊到這吧，客人遠道而來，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一位肥碩的禿頂男子大笑著，上前拍了拍總督的肩膀制止了對話

聽聲音就知道那幾下力道不小，那動作不像是表示親近，反而像刻意打斷對話

揹著弓的男子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

那禿子看上去似乎是帝國人，有著灰白但整齊的鬍鬚，身上的衣服也明顯比其他人高級，僅次於身穿大衣的總督

總督似乎想說甚麼，但拳頭握緊了會、又鬆開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說

「也好，那我們就開宴吧」

總督府那足以容納數十人的大廳、此刻被濃烈的肉香與木煙味填滿

牆邊的火爐正熊熊燃燒著，幾張圓桌環繞火爐呈半圓型擺放，牆角則拼出一張長桌，滿載著尚在冒熱氣的牛腿與羊排、串起的煙燻魚與裝滿啤酒的橡木桶

宴會是明顯的阿爾比昂風格，食物無人服侍，自取自斟，說話也不拘座序

唯一例外的就是最靠近爐火的那張圓桌，大廳內有著七張圓桌，只有那張擺著椅子和餐具，餐具的前方還有寫著姓名的名牌

作為投資方之一，我也在主桌上有一個位置，也因此得以對對方有更加深入的認識

揹著弓的男子名叫羅賓．漢，是當地的民兵隊長、阿爾比昂第一強者，同時也是總督的妹夫

阿爾比昂在帝國的定位是殖民地，並未正式建省、因此也沒有正式的士兵來維持當地的治安，守衛這裡的是由當地人組成的民兵隊，在這裡他們幾乎能代行士兵的所有職能

肥碩的男人叫卡斯帕・艾柏哈特，是當地的物流船隊船長，掌管著阿爾比昂與大陸之間的物資交流，他本人也是個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殖民地的各方勢力如果產生爭執、基本上都會找他來做協調者

他們倆人跟大熊一起、並稱為總督的三叉戟

當桌上的各位都自我介紹過一輪後，總督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試探的問

「我記得諸位此次前來，是打算勘探某類礦物？」

羅納爾微笑著舉杯：「您說的是，我們此行重點是硫磺。雖說不上稀有，但用途極廣，需求也穩定。」

隨後他拿出了一疊資料分發給餐桌上的諸位、一邊補充道：「包括煉金術、藥劑保存、防疫配方、水源處理……若能找到高純度礦脈並穩定開採，預估每月可供應中部六十個藥劑坊，收益可以達到這個數」

伴隨著羅納爾的話語，種人的視線聚焦到了資料上的一行加粗字體上

那誘人的位數讓某些人的眉毛跳了跳

「據內部估算，若開發順利，兩年內可創造超過四百個本地就業機會，並拉動周邊貨運、後勤、初級加工等產業。」

周圍的宴席仍在繼續，但餐桌上陷入了一片靜默，眾人此時齊齊望向總督

但愛德華只是慢慢轉動酒杯，眼神平靜無波的說

「聽起來確實不錯……」

這時，一名坐在邊角的本地商人冷哼一聲，語帶諷刺：

「呵，話說的好聽，還有工作機會？到最後還不是只有帝都的狗才有肉吃，我們連骨頭都沒得啃」

另一人也低聲應和

「到頭來，礦場是他們的，帳簿是他們的，我們呢？當工具人還得笑臉相迎。」

餐桌上的氣氛一時冷了下來，萊利亞皺了皺眉打算開口反駁、卻被羅納爾微微抬手制止

「本地的聲音也是很重要的，我們需要傾聽當地人的意見才能更好的讓工作展開」

總督放下酒杯、雙手交疊，面對著羅納爾

「這片土地啊……不像帝都那樣出門馬車代步、飲食觥籌交錯。我們在這裡、過的是跟天、跟海爭飯吃的日子，計畫對我們沒什麼意義，因為我們光是生存就在盡全力」

他語氣微頓，像是在壓住些什麼，接著舉了幾個例子：

「港口那邊的漁民，一天若運氣好能捕到兩桶魚，扣掉維修船的費用，剩下的勉強能支付家裡四個人的飯錢，讓孩子一星期有一次機會吃到醃漬過的鹹肉干」

「這裡的孩子5、6歲就得學會牧羊，每日天沒亮就出門，走將近兩個小時的山路才能把羊群趕到有牧草生長的土地，因為城鎮附近的草地早就被吃光了」

隨後總督從懷中拿出了一枚手掌大小的勳章，上面的寶石早已被摳掉，勳章本身也相當斑駁

他將勳章的背面展示到眾人面前

只見本來光滑的表面刻滿了細小的數字，歪歪斜斜的痕跡重複交疊

那並不是勳章的設計、而是後人用小刀之類的尖銳物刻上去的

「鎮上的當鋪每個月只在月初營業一個星期，這段時間婦人們會去抵押自己的婚戒、首飾、甚至是古書，好換錢維持這個月的家用，以及贖回上次抵押的東西」

「而當鋪就會這樣、用小刀劃上日期來做紀錄」

總督手上的勳章被畫了十多個日期，顯示出其抵押的次數之頻繁

「我們不是不心疼自己的東西，而是這裡的人們只能這樣生活、也只會這麼生活」

總督的話語相當平淡，但餐桌上的氣氛卻如冬季的深夜一樣，寂靜、冰冷、沒有一絲生氣

如果連總督都得過著這樣的生活，那麼一般平民會是怎麼樣？

「我們樂意合作，但前提是礦場帶來的效益必須真正惠及本地居民，而不是再次被帝都獨享勝利果實」

總督收回了勳章，再次回到雙手交疊的姿態

「我們要六成收益，而且礦工必須優先錄取本地人，本地人的數量不能少於總工人數的40%」

總督的話語落下後，餐桌上恢復了靜默

對於總督的條件，他手下的三叉戟展現的反應卻大不相同

大熊揚起眉毛看了我們這邊一眼，羅賓隊長毫無動靜，卡斯帕船長則明顯地皺了皺眉

三個人、同一立場、三種不同的反應，呵、有意思

我斜眼看向羅納爾，他的雙眼毫無水氣、清澈的不像話

有種看透一切的從容，顯然剛剛的煽情演講對他沒什麼影響

「我明白您對這片土地的用心，但六成的收益比例是否能被上面接受，我們現在無法給出肯定的答覆」

「畢竟我們這邊會承擔大部分的前期資金與技術設備調度，從地質探測、採掘規劃到物流串接，這些可不是光憑人力就能做到的」

「當然我們理解地方的難處，也希望這項合作能真正帶來改變。但若一開始就將資源分配設定死板，對整體推進反而不利......」

羅納爾微笑著、正打算繼續說明時，正在喝酒的大熊船長突然重重的手中的酒杯一放

匡噹--

餐盤碰撞的聲音響起，大廳原本熱烈的氣氛安靜了下來

周邊座位上數十道視線一口氣聚集了過來

而始作俑者則渾然不覺似的緩緩站起，雙手叉腰

「帝都來的人啊、每次都是這樣」

「嘴上說的好聽，結果真要談條件就拖拖拉拉、一堆藉口，上面會不會接受、無法給出肯定答覆、還有甚麼備選方案？都是藉口！！」

「我還不知道你們這群帝都來的狗？嘴上冠冕堂皇的、實際手段一個比一個髒，就會玩些文字遊戲，到最後還不是我們又出錢又出力、髒活累活都我們幹，你們屁股拍拍就能躺著數錢」

「說到底，要是沒有那甚麼遠航禁止令，我們根本就不必坐在這跟帝都的傢伙扯皮，我們明明應該在海上揚帆、像好運雷夫一樣帶回寶物，而不是因為那一紙愚蠢的條例被困在這個巴掌大小的島上，連捕魚都綁手綁腳的」

「你們知道這裡每年都多少人因為那紙破命令被罰款嗎？有多少人明明能謀生卻只能困在島上挨餓？」

「黃金鄉就在海上，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雷夫已經證明過了，只要沒有那紙破條約--！！」

眼看大熊越來越激動，羅賓隊長和幾名水手趕緊上來摀住他的嘴把他帶離現場

對合作發牢騷是一回事，對法律有意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羅納爾等人好歹也掛了個官方的名頭，要是有人存心搗亂、拿雞毛當令箭耍威風，對阿爾比昂來說都相當麻煩

大熊被帶下去後，總督端著一杯酒起身、態度誠懇的說

「今天是個大好日子，我這位部下一時喝多了才口無遮攔，隔天一早起來又甚麼事都不記得，希望各位不要介意」

「在這裡我敬大家一杯，讓我們專注在眼前和未來」

「帝國萬歲」

說罷，總督仰頭一口氣喝光了酒

沒必要在此時鬧得不愉快，眾人也順坡下驢紛紛回應

在這之後的宴會就沒什麼大亂子了，眾人熱鬧的吃吃喝喝、彷彿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宴會

在主桌外，利登拿了一整盤烤羊肉正在大快朵頤

櫻回到萊利亞的身邊了，此時是她為數不多的自由時光

這時，一杯澄黃的果汁被放在了餐盤旁

利登抬頭看去，是一個有點眼熟的臉孔，這不是在船上甚麼都不知道的那位水手大叔嗎？

「這是蘋果汁、喝了不會醉的，吃肉的時候喝這個好」

「謝謝」

利登就這麼滿口肉的灌了一大口蘋果汁，吞下去之後又立刻接著吃

大叔坐到一旁，撓了撓頭，有點不自在地開口。

「你小小年紀的…吃相真豪邁，我弟弟也是這麼會吃的，小孩子能吃就是福，哈哈。」

利登隨口應了一聲，頭也不抬的繼續吃。

大叔笑了笑，語氣忽然變得有些低沉。

「前陣子……鎮上有幾個姑娘失蹤了，年紀跟你差不多，那些孩子現在還沒消息」

利登抬起頭來，嘴裡還叼著一塊羊排骨

「有人說是...走私、有人說是野獸，但也有說是……大陸那邊的人搞的，現在我們都不敢讓小孩子單獨出門了」

「你…也是出來打工的吧？但像你這樣的孩子，出門這麼遠還是讓人擔心」

「如果有甚麼需要的話，到鎮上來找我也可以，我叫考爾比、鎮上的人都叫我水手考爾比」

「我叫利登」利登含含糊糊的回了這麼一句

考爾比點點頭，拿著自己的杯子去找別人攀談了

利登對著他離去的背影深深看了一眼，隨後繼續回到跟羊肉的奮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