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棋盤上的棺木

——龍曆932年初——

玄武城淪陷數月後,蒼弦族朮之國首都。

蒼胤大道上,一支冷清行列入城:
僅有十數騎與兩輛黑車,旌旗垂落。

車上黑布覆棺,沿途百姓側目:
「哪位邊疆大人過世了?」
「噓!低頭就好,別被聽見。」

有人低語,有人屏息,氣氛壓抑。

為首者為玄武城主韜玄無,與首席術師朱雀——朱珺卿。
二人神情冷峻,不與人交會。
隨行唯雷獅騎士團,眾人低頭沉默。

無鼓,無號角。唯馬蹄於石道作響。
——一場詭異的葬禮將展開。

是否公開蒼弦巨擎殞落,
將在首都「蒼胤城」定案。

白蒼石磚鋪就王道,兩側雕柱林立。
高牆之上,旗幟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不見獅紋,不見龍像。

城心最深處,人皇玉昭胤巨像矗立——
雙目俯視蒼生,長袍垂落,手持王劍。
無龍神,無神木,唯有不可一世的帝王威容。

百姓匆匆行禮,不敢抬眼。
棺木推過大道,卻在巨像陰影下更顯冰冷、渺小。

如同蒼弦榮光,在帝王注視中歸於沉寂。

隊伍遠去,民眾只敢遠望;
無人敢為逝者停步。
——蒼胤城裡,只餘巨像長影與寒風。

——噹!

宮廷鐘聲起,召內廷重臣入議。
眾臣向無人的黃金王座敬禮,宛如日常。

內廷王座以千氏貢金鑄成,懸於殿心。
空無一人,卻比任何活著的王都更加沉重。

自玉昭胤崩逝以來,朮國內政由四大司共理:
軍、學、政、勤四脈鼎立——

大軍司·蒼麟將—陳烈鋒(正規軍總帥)
大學司·學院長—朱靖侯(術法權威)
大政司·典政大臣—吳景楊(國庫與工坊)
大勤司·行府總長—高言廷(屯田與後勤)

四司之外,百官依附。名義尊皇,實則分權,以維持運轉。

自燕宇凡崛起,軍魂未曾動搖。
今戰神殞落,玄武城失。
失去的非一人一城,而是足以動搖全族的信念。

皇族會議——

朱靖侯沉聲:
「那麼——大家都已確認過了吧?」

高言廷低頭:
「……沒想到,竟會走到這一步。」

吳景楊喃喃:
「真是……難以置信啊。」

——蹦!

案几被猛拍,燭火顫動。
陳烈鋒滿面通紅,軍服鼓動,怒吼:
「到底在幹什麼東西!?
燕宇凡死了、玄武城還棄守!?」

朱靖侯抬手,語調冷靜:
「夠了。這兩件事,正是今日最直接的問題——
碧國入侵的應對,以及燕將軍的後事。」

吳景楊微挑:
「那個將領……叫做策馬臨權吧?」

高言廷頷首:
「正是。聽聞他乃碧國近年少壯統帥,時有耳聞。」

陳烈鋒冷哼:
「該死的碧黎小兒!」
他目光一沉:
「各關口必須增援,補給亦須加倍,否則邊軍必潰!」

吳景楊掛著笑臉,帶著冷意:
「……真的,守得住嗎?」

陳烈鋒沉聲:
「守不住,也得守!」

吳景楊攤手:
「畢竟——燕宇凡沒了,玄武城也……」

陳烈鋒怒瞪:
「我這裡的事,我自會處理!這時候——就別再只會算錢了!」

高言廷攤卷,語調沉穩:
「前線回報,此番規模……不可小覷。」

朱靖侯不疾不徐:
「術師學院自當全力相助。」

吳景楊拱手附和:
「當然、當然。國事為重,這一點我最明白。」

陳烈鋒終於壓下怒火,低聲:
「……恩。」

朱靖侯道:
「玄武城城主韜玄無帶棺而歸,此事當議。」

吳景楊推了推袖口,冷聲:
「城主是否盡忠職守?」

高言廷斂目:
「糧道補給方面,確認無誤。」

——殿內氣氛驟緊。

玄武城為多年軍事重鎮。此城一失,疆域缺口、軍魂蒙羞。
大軍司陳烈鋒,責任所在。

三道目光齊落其身。
他肩背如槍,卻覺壓力沉甸,連呼吸都染上鐵銹。
此責,誰也推不開。

陳烈鋒皺眉,悶聲:
「我知道,傳韜玄無上來。」

——殿門轆轆開啟,鐵靴聲由遠至近。
燭火晃動,畫面漸暗。

戰神斷,玄武失;
風沙骨,氣難平。

——

玄武城內。
策馬臨權獨坐營帳,案上鋪滿軍圖與兵符。

凝神細算接下來的戰略方針。
擊殺燕宇凡、攻下玄武城、除去輝國老領袖,足以銘史。
然於王將而言——僅是起點。

目光冷峻,指尖輕敲兵符,如推更大的賭局。
他之野心,不止於此。

田昭成躬身入帳:
「報告!」

策馬臨權目不離圖,微微點頭。
布簾掀開,風隨行緩步入內,肩背裹著厚紗。

策馬臨權抬眼,探問:
「隨行……怎麼?」

風隨行淡聲:
「下個目標?」

策馬臨權神情稍頓,低聲:
「……你已身負重傷。依軍醫所言,傷勢並不單純。」

風隨行垂眼,語氣平穩:
「我已有預感——再過數月,我將無法喚起暗風,
甚至連尋常的劍,也無力提起。
那廝的魔力……正不斷腐蝕我的經脈。
就算死了,也未消停。」

他抬頭,眼神決絕:
「作為武者,我的時間……不多了。」

策馬臨權沉默良久,低聲:
「咒世……果真深沉的奸狼。
難怪,當時他能讓燕宇凡最後的反撲沉寂。」

燭影搖曳,風王將目光冷冽:
「此事,我自有定奪——下去吧。」

——

數日後,鼓聲低沉。
晨霧中,數名碧黎士兵推倒廣場雕像。

那是燕宇凡的青銅像——昔日昂然執槍,如今傾覆泥濘。
青銅四裂,臂膀與面容支離;
鐵鉤拖拽,錘擊砸毀,再以麻袋覆蓋。

火把投下,烈焰竄起。
火光映照扭曲銅塊,宛如吞噬榮光。
煙霧翻湧,只餘半截槍尖在灰燼中閃光。

非是單純毀壞,而是欲將整段歷史徹底抹殺。

風隨行向營門而去,腳步未停。
目光掠過煙霧,神色無波。

彷彿此刻,與他殘缺的身軀一樣——
無需言語,即是答案。

田昭成上前躬身:
「啟稟側風將,馬車已經準備妥當。」

風隨行淡道:
「嗯,多謝。」

田昭成猶豫低聲:
「那個……就這樣,真的夠了嗎?
畢竟大人戰功彪炳,若無送行,實在——」

風隨行搖頭:
「不用了。這樣,就好。」

營門大開,晨霧未散。
風隨行獨自行至門外,戰袍微動。
道路兩側,士兵未列隊,卻自發停工肅立。
無呼喊,無鼓譟,唯無數雙目送別。
此等肅立,便是最深的敬意。

田昭成凝望背影,右手五指併攏,
平舉至胸前,掌心向內——最標準的碧軍敬禮。

心潮翻湧:
自己並非赤霄等強大的龍之傳人,也沒有軍神號令萬軍的天資。
或許……眼前此背影,便是凡人所能抵達的極限。

目光落在那空缺的右臂。
既是敬重,亦是恐懼。
——那會是我的未來嗎......?

城門外,晨風微冷。
策馬臨權倚牆靜候,落葉在指尖旋轉。

風隨行至近,二人未即對視。

策馬臨權淡聲:
「這趟回去,就是碧風將了。」

風隨行唇角微勾,自嘲:
「提早退休,也算安穩。」

策馬臨權俯視掌中止住的落葉,似有預感:
「也許……不讓你離開——對你更好。」

風隨行回首,目光平靜而決絕:
「我已是廢將一名,留著只是累贅。
臨權,期待有朝一日,你能真正稱王。」

二人對望,無聲勝言語。

策馬臨權忽問,語帶懷念:
「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風隨行苦笑,目光回過去:
「怎會不記得。那日只是例行的王族儀式。
忽然起了陣風,落葉與雜物在你身邊旋轉,
連儀式都被你攪斷。」

策馬臨權低笑,自嘲:
「哈……最後我被趕了出來。
儀式後,便遇到你。」

思緒回到少年——

木椅旁,二人四目相對。
策馬臨權抱拳低揖,語氣不羈:
「你就是風隨行?——在下,策馬臨權。」

風隨行平淡:
「有何要事?」

策馬臨權笑意微挑,直言:
「聽聞你劍術高超,想與你請教一番。」

風隨行冷靜:
「策馬臨權——聽聞成績雖優,
卻屢屢頂撞教官,如今又攪亂王族儀式……」

頓了頓,目光如劍:
「真是奇人一名。」

策馬臨權微揚,目光銳利:
「哈,怕與我扯上關係?」

風隨行神色如常:
「我無所謂。」

往事漸次展開——

風沙獵獵的演武場,木劍交擊震耳。
策馬臨權氣息漸促,劍鋒遲緩,最後一劍鋤地,汗水沿頰淌落。
在劍術造詣上,年少的軍神總難勝過風隨行。

而對一向冷漠的風隨行而言,
看著這位傲氣未減卻狼狽的少年——
竟生出幾分說不清的趣味。

風隨行冷聲:
「該收手了。」

策馬臨權抹汗,咬牙苦笑:
「嘖……你確實有兩下子。」

風隨行挑眉淡語:
「今日的晚餐。」

策馬臨權翻白眼,悻然:
「我知道,願賭服輸。」

風隨行嘴角微勾,冷冷:
「你似乎總是在輸。」

策馬臨權目光一挑,倔強:
「那是因為,你不敢跟我賭別的。」

風隨行失笑,收劍轉身:
「哈,走吧。」

誰料日後,這些拌嘴延至血與火的疆場;
更未料——二人心底,皆藏著無法言說的秘密。

——

夜色沉靜,營火搖曳。

策馬臨權半真半戲:
「隨行,我看你很孤單。」

風隨行淡問:
「是嗎?」

策馬臨權挑眉,笑意若有若無:
「除了我,好像很少有人來找你。
你也從不主動與人接近……我看你心裡,藏著不少秘密。」

風隨行沉默片刻:
「你想知道我的什麼?」

策馬臨權靠近火光,低聲:
「我們來交換吧。」

風隨行微怔:
「哦?」

策馬臨權眸光一閃,語調堅定:
「交換彼此心中最重要的秘密。」

風隨行凝視良久:
「……可以。」

策馬臨權嘴角勾起:
「那你先說。」

風隨行搖頭:
「你就是不想吃虧。」

策馬臨權淡笑帶壓:
「三不五時我都請你吃飯,該換你了。
而且,我的秘密——很重要。」

風隨行側目追問:
「多重要?」

策馬臨權神色驟凝,壓低:
「比誰的都還重要。
……與王族有關。」

風隨行沉默,火光在眼中閃爍。
他知策馬之為人,也好奇王族之謎。

終於,他低聲:
「……我愛上一個女人。」

策馬臨權微愣,眉頭微挑:
「愛上女人?這算什麼秘密?」

風隨行抬眼,堅定而自嘲:
「蒼弦族的女人。……藍眼睛的。」

「!?」
策馬臨權當場愣住。

營火噼啪作響,夜風冷得刺骨。
兩族素不相睦,白冶礦條約後愈是仇深;
以碧黎軍仕之身,若被知其與敵族結縭——輕則幽囚,重則亡命。

策馬臨權怔片刻,隨即失笑,笑意異常冷淡:
「原來如此……難怪你總是孤僻。
藏著這等祕事,要是被舉報,早就活不下去。」

風隨行平靜,目光如鋒:
「所以才說,這是我的秘密。」

短暫沉默。策馬臨權仰望夜空,聲音壓低:
「既然你說了,那我也該守約。
我的秘密——甚至比你的更要命。
它與王族……有關。」

冷風拂過,二人沉默。
那句話,終究懸在夜風裡,沒有更深的解釋。

——誰也不知,這場交換,將留下無法挽回的代價。

如今數十載逝,城門下再並肩。
少年語仍在耳,
然歲月推移,物是人非。

風隨行低歎:
「如今想來……那筆交易,實在不合。」

策馬臨權目光微凝:
「你是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風隨行淡回:
「只怕哪天我不在,你反而會說出口。」

策馬臨權挑眉,似笑非笑:
「哦?」

風隨行望他,清冷帶滄然:
「因為你,怕孤單。」

策馬臨權沉默,忽而一笑:
「哈哈……是嗎?
——是吧。」

二人對望,輕聲而笑。
笑意裡,有少年影子,也有心知滄桑。

策馬臨權收斂:
「時間差不多了。前方有補給路線的風之陣,能替你省腳程。」

風隨行語氣堅定:
「下次再見,你就是真正的風之王了。」

策馬臨權目光頓沉,隨即抬頭挺胸:
「我會的。」

晨風遠送,戰袍孤影;
暗風不在,天御孤心。

烽煙散盡人如客,千秋孤夢負流光。
霧色籠罩,馬車漸遠,唯餘風聲低鳴,似在回應未竟的誓言。

那夜的火光與寒風,如命運分岔。
誰也沒想到,一句承諾,會如此沉重。

——

朮之國境內。

四司會議後,朝廷定議——
燕宇凡葬於玄牝神樹下。
名義「回歸塵土」,或亦為遠離不欲觸碰之物。

儘管真相早已決定隱瞞,
然而葬禮的排場卻並不冷清。
鼓角齊鳴,旌旗半垂,士兵與百姓沿途肅立,
場面壯闊,卻沒有任何銘旌題號。

一場無名葬禮,在神樹下展開。

沿途百姓竊語:
「這陣仗……該不會是那位大人吧……」
「胡說!這種話也敢亂講?……這是不可能的事。」
「走快點,別多看。」

隊伍行進,黑布覆棺。朱珺卿與韜玄無並肩隨行。
朱珺卿壓低:
「結果,還是被降階了——
從蒼麟將,貶為次鱗將。」

韜玄無低回:
「沒被斬首,已是幸事。
至少,他們還肯聽幾分理。」

朱珺卿唇角冷意:
「也對。連燕將軍都守不住的局面,
換誰指揮,也是一樣的結局。
——只不過,好歹證明他們不全是只會護著自己權柄的老東西。」

目光掠向黑布棺,神情仍冷。
在她看來,再偉大的戰神,也逃不過內部權衡算計。
譏諷之下,是無言的沉重。

韜玄無眼眶泛紅,聲音顫抖:
「是我……太過無能了嗎?
將帥無能,累死三軍——
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他目光黯然:
「若上頭要我這條命,我無話可說。」

朱珺卿目光微轉,淡淡開口:
「若你真無能,我那時就不會力挺你的計劃。
連父親,都被我的莽撞嚇了一跳。」

她語氣冷靜,不帶慰藉,卻最為肯定。

韜玄無低聲:
「謝謝妳,珺卿……學院時期就受了妳不少照顧。」

朱珺卿斜睨:
「哼!我只是客觀判斷。
——況且,叫我珺卿是怎樣?」

韜玄無怔住,連忙擺手:
「啊、啊!抱歉……」

隊伍行進,黑布覆棺,旌旗低垂。
二人並肩,想起多年前往事。

當年同在皇家術師學院。
朱珺卿驚才絕豔,首席畢業,人稱朱雀,朮國術法新星。
韜玄無自覺資質有限,轉投軍道,潛心兵法與領導。

一人術法登巔,一人前線擔鋒。

嗚——

鼓角低鳴。黑棺送至玄牝神樹下。
葬禮肅穆,文武行禮,士卒俯首。

隊伍之中,卻缺少雷獅騎士團。
或防軍心再聚,或是葬禮本質令人心寒。
早早被調往前線,未留下半人。

戰神最後的葬禮,竟缺最忠誠部曲。
玄牝粒子緩落,似哀亦似喚。
微光如塵,飄於黑棺上,不肯散去。

一生英勇,終難違命。
終曲淒涼,哀歌漫天。
戰神歸塵,榮光未熄,卻被風雪掩埋。
玄牝粒子如淚,無名的哀悼籠罩蒼弦。

——

宮廷夜色,燈火搖曳。
葬禮方歇,長案早設,金碗玉盤,珍饈美酒。
席間或低語或舉杯,竟帶幾分閒適;
清脆笑語,於夜色尤冷。

有貴族輕問:
「你們覺得下一位神子甚麼時候出現?」

旁人低語:
「我看是很難了。」

又有人含笑:
「我可是在神樹下跪了半晌,必須得來。」
「哪個氏族出了神子,可是要耀武揚威幾十年呢。」

遠席有人漫不經心:
「最近南方的邊疆好像很不妙阿......」

杯觥交錯,話題繞回功名、家族、邊疆風聲。
氣氛正淡——

——碰!

一人怒拍案几,聲劃席間:
「這算什麼?!
我們家可是花了重金,那把禮槍你可知道多貴?!
怎麼序位還在那麼後頭?這也太過荒唐!」

主席上,朱靖侯與朱珺卿靜觀。
朱珺卿低聲:「……真是可悲的葬禮。」

朱靖侯淡笑,不疾不徐:

「哈哈,世間自是如此。
在這裡,名將的死亡情緒,從不是主題——重點永遠是誰能最快適應新的局勢。
誰的位置靠前,誰的葬品豐厚,或許就能得玄牝青睞,下一位神子便可能出自自家氏族。
社會的未來——從來都是掌握在這群人的談笑之間。
早點習慣吧。」

朱珺卿默然,心底苦澀。
她非首次見此權謀場面,亦懂現實法則。
然每逢親歷,仍感悲哀與冷意。

她壓下情緒,輕聲:「受教了。」
朱靖侯不動聲色:「最近妳也要一直奔赴前線吧?」
朱珺卿點頭:「是的。首都內的事物,就有勞父親了。」

朱靖侯先笑後冷:
「無論局勢如何更迭,朱家都不會殞落——永遠。」

朱珺卿語調平靜:
「這是當然的,父親。朱雀之火,生生不息。」

朱靖侯晃杯:
「不過你昨日在殿上的態度,倒讓我也吃了一驚。
『轉.破.極』……有意思。」

韜玄無預測——
碧軍會倚仗「白冶甲」與「陣地戰」為核心戰術,
陣法能暫時強化士兵戰力,白冶甲更將其效用倍增。
雖陣法佈陣緩慢、陣眼極易受損,缺點明顯,
但因策馬臨權調度有方,往往能將短板補足,
將使朮軍在正面衝突中屢戰屢挫,難以抗衡。

韜玄無深知玄武一敗,並非終局,
而是碧軍戰術的冰山一角。
若不能先設計長策,朮軍終將陷於被動。

「轉.破.極」,正是韜玄無在四司會議中提出的長期對策——

轉:提前轉移陣地,主動內縮防線,將戰局拖入長期消耗;
破:倚仗雷獅騎士團卓絕個人戰力,分兵切斷碧國補給、奇襲破壞陣地;
極:待前兩策見效,再與碧國決戰,爭奪最後勝機。

此策以退為進,保存精銳、斷點打擊。
碧軍每進一寸,皆須耗兵駐守;久之,必至疲於奔命。
我方則以全盛之姿,伺機一戰定局。

朱珺卿沉聲:
「現階段,確實最有效。
燕宇凡不在後,正面硬拼已無望。」

朱靖侯先笑後搖頭:
「呵,妳這麼看啊。
我第一眼還以為根本不可能通過呢。」

朱珺卿側問:
「會議一開始,確實多方反對,為什麼?」

朱靖侯晃杯,語帶無奈與嘲:
「說白了,就是提早讓邊境貴族與城主主動撤退,
把地盤拱手讓給敵人。
若非韜玄無拿人頭擔保,再加燕宇凡戰死的巨大壓力,根本過不了。」

朱靖侯環顧席間,隨口:
「韜玄無……是吧?怎麼沒見著他人影?」

朱珺卿平靜:
「他此時應在書房對圖。
碧國不熟朮國山川。主動內縮的優勢,便在於這份情報差。」

她頓一頓:
「如何提前於節點布陣、規劃戰術、調配人手,皆須親力。」

朱靖侯點頭:「挺努力的。你們是舊識?」

朱珺卿語帶回憶:
「是的。自學院起,他就是很拚命的人。」

朱靖侯微揚嘴角:
「記得跟他打好關係。」

朱珺卿微怔,浮現羞意,追問:
「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朱靖侯目光驟冷,語調平:
「他會是個很好用的——棋子。」

語氣平淡,卻比任何嚴詞更顯冷酷。

短暫沉默後,朱珺卿壓下情緒,低頭:
「……明白了,父親。」

朱珺卿心頭驟緊。
她明白這就是朱家的本色,也是權力的真相。

晚宴散場,朱珺卿獨自走在宮廷石道上,
夜風吹過衣袖,殘燈搖曳,
腦海中依舊迴盪著父親那句冷靜至極的話語。

「棋子……嗎?」

身為朱家之女,她習於壓下波動;
此刻,心底卻隱隱泛起哀意。

步履漸遠,長夜無聲。

——

大陸彼端。

詛咒之森深處,紅河翻湧。
腥氣濃烈,自北向南貫穿整座森林。

相傳每當聖女完成使命,騎士以白布包裹其軀,緩放血河,
方能稍減其靈之苦,將最後的純淨帶回永夜。

紅水掠過枯骨堆岸,幽光閃動,似有無數靈魂在低語。

嗚……嗚……

一道人影伏跪岸邊,指甲掐入泥土,哭聲壓抑而淒厲。
森林無人回應,唯血河與哀鳴在夜色盤旋。

無人知他為誰而泣。

榮光已逝人未遠,
舊夢猶隨冷月明,
征南戰北數十載,
燕命烏衡墜九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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