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本大爺登場！」

粗暴地推開妖精與銀幣之門，視線頓時集中了過來。

熟客們笑著揮手，而陌生人則是不以為然地灌著酒杯。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執事日，穿著執事服的服務生大哥們輕輕地點了點頭。

話雖說是執事服，但那當然是袖子和褲管都露到手臂和大腿的短袖短褲。而且上衣的鈕扣被激烈地敞開，露到幾乎快到心口，是一種十分危險的穿著。

嗯……今天也正常營業呢！

他們看起來雖然這樣，但平時都是很照顧我的大哥們。據說是因為我設計的服裝，讓他們的收入增加了三倍。

總之，我也揮舞著雙手回應。接著再往店裡走一點，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頭粗糙的灰白頭髮。豎起的狼耳朵和充滿憂鬱（其實是在想色色的事情）的黃色眼睛。一位用著獨臂將快要燃盡的魔力草香菸捻熄的女人。

我朝著艾莉全速奔跑。臉上帶著我能擠出來的最燦爛笑容。

「艾莉！」

「喔？啊，是耀那啊。迷宮去得還順利……。」

「艾莉！艾莉！艾莉！」

我保持著奔跑的氣勢，跳過櫃台，繞著艾莉轉圈圈，高呼著她的名字。

是害怕我這如同邪教儀式般詭異的景象嗎？艾莉一把抓住了跑動中的我的後頸，將我整個人提了起來。

我在空中胡亂地蹬著腿，艾莉微微皺著臉湊近我。但她的嘴角卻在抽動，看起來非常開心。

這是當然的。所有這一切的行動，都按照前硬漢金耀那的計算進行著……！

我覺得艾莉一定會喜歡。換作是我也會喜歡。

當我心裡暗自竊笑時，艾莉終於忍不住，在現實中也快要偷笑了出來，她趕緊大聲地說話，像是要掩飾自己的表情一樣。

「你這小鬼冷靜點！我不是說過營業時間不准進櫃檯嗎！」

「我冷靜不下來！艾莉就在我眼前，我怎麼可能冷靜得了！」

「……你在迷宮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啊？就算有，那也是我和莉迪亞大人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艾莉！」

「……。」

原本看起來心情很好的艾莉，猛地皺起臉，怒視著緊隨我後進來的莉迪亞。這一次看起來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真的被激怒了的樣子。

莉迪亞突然被當作偷腥貓，她急忙搖了搖頭……但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趁著艾莉的精神短暫地被分散到別處的空檔，我扭轉了身體。這是如果柔軟度不夠，連嘗試都不敢的雜技般的動作。

這也是我在迷宮中戰鬥時學到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做到這樣的動作。

艾莉對我靠自己掙脫感到驚訝，儘管她只是隨意抓著我。我對著她展開了蜷縮的身體。就像一隻從空中飛來的飛鼠一樣。

「抱抱我！」

「呃？喔喔……？」

就這樣在我「喔喔」聲中，艾莉接住了我，形成了抱住我的姿勢。我趁機把臉埋進了她的胸口。

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的柔軟觸感。溫暖我冰冷身體的體溫。以及刺鼻的魔力草氣味。在盡情享受之後，我才抬起頭。

我和艾莉的臉之間，只剩下大約一個手掌的距離。只要稍微動一下脖子，就會碰觸到的短暫距離。

臉頰通紅，結結巴巴的艾莉。我對著她，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純真表情說道。

「聽我說，艾莉。我今天在迷宮裡抓了十一隻哥布林……。」

「嗯嗯……很、很厲害呢？」

艾莉的目光緊盯著我，彷彿被什麼迷住了一樣，心不在焉地附和著。

我清楚地看到她腦海中，大概已經生了四個孩子，甚至還規劃了退休生活……但因為這正是我希望的結果，所以我就隨牠去了。

多虧了艾莉，我才能向莉迪亞學習冒險者的基礎知識。想想這給予我多大的幫助，提供這樣的服務當然是理所當然的。

我以這種貼近的姿勢，將今天發生的事情鉅細靡遺地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然後才從艾莉身邊離開。

「唷呼。」

「啊……。」

艾莉依依不捨地看著我。我對著她咧嘴一笑。

「今天也可以借用艾莉店裡的二樓嗎？我把錢準備好了。」

「……既然如此，那好吧。」

好不容易成功控制住表情的艾莉伸出了手。我本想乖乖地把今天賺的錢拿出來……但因為還以為她的內心沒被我看穿，讓我有點不滿，於是我起了點惡作劇的心思。

「嘿！」

我把下巴靠在艾莉的手上。然後用臉頰用力蹭著她那佈滿尚未消退的厚繭的手。

艾莉現在緊張得發抖，就像是出現了戒斷症狀的吸毒者一樣。我對著她咧嘴一笑，她正拼命地忍耐著什麼。

「這個可以當作支付嗎？」

「……怎麼可能！」

慢了一拍才回過神來的艾莉，急忙將手抽回藏到身後。但她那因遺憾而低垂的嘴角，卻是藏不住的。

「唉。真可惜。一晚多少錢？」

「三十銅幣。」

「在這裡。」

我從鼓鼓的錢包裡拿出三個大銅幣遞給她。

艾莉盯著錢幣看了一會兒，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收下了房費。

「唉……好吧。我收到了，你可以繼續用昨天那個房間。」

「我能借別的房間嗎？」

「嗯？那是最好的房間了啊？算了，反正搬行李的是你，有空房間你就隨便用吧。」

「好！那我先把行李搬到艾莉的房間去！」

「……住手！那是非賣品！是客人的話，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去住客房！」

「不行嗎？」

「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哼。」

我撅起嘴，不高興地抱怨著，然後後退了一步。重點是營造出「我生氣了」的氛圍，讓誰都能看出來。

就在艾莉感到無奈，但又有點在意我的時候。我輕輕掀起上衣，露出了腹部。高度剛好是在外面看不見，被櫃檯擋住的程度。

「耀那你……！」

艾莉的聲音瞬間提高。我對著她做出噤聲的手勢，將食指放在嘴唇上說道。

「噓——」

「……。」

艾莉本想說什麼，但又安靜了下來，她吞了一口口水。我在這個狀態下，用只有眼前的人能聽到的極小聲量悄悄地說。

「今天我也不會鎖門的。」

「……！」

艾莉像被閃電擊中一樣，睜大了眼睛，僵住了。

我對著她的樣子嘿嘿一笑，然後轉身走向二樓。

我大步走進房間，彷彿沒有任何留戀。關上門的那一刻，我無聲地跳了起來。

呀！

剛才的我，真是太有魅力了。

***

艾莉無法集中精神。

耀那徹底地動搖了她的心，然後毫不猶豫地「咻」地一聲消失了。她只能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

「果然粉毛都是妖精，這話是真的嗎？」

艾莉的左手上還殘留著與十銀幣交換的腹部觸感，而她的視網膜上，則像殘影一樣留下了那白皙光滑腹部的樣子。

再加上他剛才近距離到呼吸都能感受到的距離，嘰哩咕嚕地講述今天發生的事情，這又是什麼行為……。

艾莉緊張得直流冷汗，還以為他要吻上來了……但即使是耀那，像這次這樣主動貼近也是第一次。

這份違和感讓艾莉的理智踩了煞車。

「是跟那個不能告訴我的秘密有關嗎？如果真是這樣，我會有點難過……。」

艾莉的腦海中開始模擬出只有母胎單身處男才會有的陰鬱妄想。

耀那變得比平時更加積極主動。他雖然聲稱自己是處男，但今天的妖媚絕對不是處男能有的。

如果耀那真的比自己先踏入了成人的階梯怎麼辦？如果那個對象不是別人，而是莉迪亞怎麼辦？

——啊哈！艾莉，妳這個年紀了還是處女，這說得過去嗎？沒辦法了。作為一個有經驗的人，只能由我來打破艾莉的處子之身了。

——咦？就這樣結束了？莉迪亞表現得更好一些……。

——嗯嗯。沒關係。以後好好表現就行了。既然如此，妳要不要來觀摩一下我和莉迪亞的過程？

想像到下一個畫面時。艾莉終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呀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前輩？」

「莉迪亞！！妳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抱歉。果然從別的店裡買來的食物，這樣吃不太好吧。」

「那沒關係！妳今天辛苦了，我請妳喝一杯冰涼的啤酒！」

「？」

莉迪亞對艾莉捉摸不定的行為感到不解，但艾莉本來就是個奇怪的人，所以她也就沒多想。

艾莉獨自一人臉紅、尖叫了好一會兒，直到莉迪亞快要喝完啤酒時，她才算是恢復了一點理智。

莉迪亞抓住這個時機，用認真的聲音叫了艾莉。

「艾莉前輩。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什麼……不、不行！不要！不要從我身邊搶走耀那！！」

「胡言亂語。煩耶。」

還不夠嗎？

莉迪亞嘆了口氣，親自走到櫃檯，給自己添了啤酒。又喝完一杯後，她才再次開口。

「冷靜下來了嗎？」

「……嗯。重要的事？是什麼？」

「關於耀那的事情。」

「咕嚕！……不、不，妳繼續說。」

艾莉的呼吸可疑地變得急促。莉迪亞對此感到不解，但既然她說要繼續，那就繼續吧。

「耀那以前是做什麼的？」

「喔？他嘛……小時候靠乞討維生，長大一點後就打雜工。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學壞了，開始對不良少年進行扒竊？上次被抓到似乎還是第一次。」

雖然運氣好很快就被放了出來，但耀那差點被犯罪公會的人傷害。

一想到這件事，艾莉就不自覺地發出低吼，可見她仍然很生氣。

艾莉的行為從剛才開始就反覆無常，但對莉迪亞來說這並不是陌生的景象。她大致上忽略了那股殺氣騰騰的鬥氣，搖了搖頭。

「充其量不過是個小賊。但他的熟練度太高了。」

「什麼？」

「關於殺死某些東西這件事。」

說到這裡，莉迪亞喝完啤酒杯裡最後一口酒，然後繼續說。

「他殺人時毫不猶豫。沒有憐憫心。沒有動搖。甚至對哥布林的弱點瞭若指掌，這都是我從未告訴過他的。他對歷史和神學有相當深入的造詣，這很難用道聽塗說來解釋。他絕對不是一般的孤兒。」

「難道不是巧合嗎？雖然擁有這種天賦的人很少見，但還是找得到的。他也可能平時很努力學習。」

「除此之外，我還多次感覺到他的常識與普通人格格不入。他瞬間的速度，與二階冒險家相差無幾。」

「有那麼厲害嗎？」

「嗯。就像艾莉前輩說的，單一事件可能是巧合。但如果全部加起來看，真的會是巧合嗎？」

「……妳想說什麼？」

「妳知道的。前輩比我牽扯得更深。」

「……。」

艾莉默默地緊握著自己空蕩蕩的右袖。她的眼瞳變得冰冷。

「吞噬黃昏者。」

為了得到沉睡在迷宮中的神之遺骸和權能，他們無所不為的異端。也是幾乎奪走艾莉手臂的罪魁禍首。

莉迪亞面無表情地對著艾莉的喃喃自語點了點頭。

「嗯。耀那很可能是從那裡逃出來的孩子。」

「……是嗎。」

艾莉緊握空袖的手鬆開了。她至今仍記得三年前在迷宮中看到的慘狀。

被徹底肢解，用於各種非人道實驗的冒險者屍體。

揮舞著死神權能，隨心所欲地操縱魔物的狂人。

在異端中被洗腦長大，思想扭曲的孩子們。

以及她為了保護孩子們不被暴走的階層守護者傷害，卻被其中一個孩子從背後捅了一刀。

正因為如此出現了破綻，艾莉將一隻手臂永遠地留給了階層守護者。

孩子們被餘波捲走，消失在某處。

右肩傳來的幻肢痛。只要這揮之不去的過去殘影還在，艾莉就永遠無法忘記那天發生的事情。

「耀那那孩子……。」

隨著幻肢痛加劇，艾莉從懷裡拿出魔力草香菸點燃。

仔細想想，莉迪亞所說的耀那，不是和那些被洗腦的孩子們有相似之處嗎？

伴隨著深深的嘆息，噴出的煙霧充斥了艾莉的視野。彷彿在短暫地將她從過去的記憶中隱藏起來。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莉迪亞的臆測。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

但是。吞噬黃昏者對粉紅色頭髮特別執著，所以他們聚集起來的孩子中，有不少是粉紅色頭髮。

萬一。耀那真的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個……。

她必須立即將耀那交給愛之女神的神殿進行「教化」。

但她不想這麼做。

或許耀那的愛意表達，是像三年前那一天一樣，為了刺穿艾莉的背而偽裝的。

但她不想懷疑。

「我該怎麼辦……。」

艾莉陰鬱的聲音，如同灰燼般落到地上。

儘管知道這一切都不會傳達到樓上的少年耳中，艾莉還是深深地低下了頭。像個對生活感到疲憊的人。

莉迪亞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為前輩的杯子裡倒滿酒。

***

在樓下兩位大人產生荒謬錯覺的同時。

耀那正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跳著舞。

他張開的雙臂像海帶一樣扭動，屁股隨著節奏左右搖擺，動作十分奇特。

「提高抽卡運氣之舞……！」

這是由某個聖杯戰爭創造出來，歷史悠久的抽卡祈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