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善良地活下去

「真的發生了那種事!您不覺得太過分了嗎?!我明明是幫了忙,卻被當成危險人物!」

「哎呀,我要是在場的話,可能會嚇到尿出來吧?耀那,你其實是個危險的孩子吧?」

「您太過分了,艾莉!雖然我很感謝您救了我,還治療了我受傷的手……但您那樣的反應,會讓我好想哭的!」

他做出嗚嗚假哭的樣子,艾莉嘆了口氣,遞給她一個大大的牛奶杯。

「別在別人的店裡哭,把這個喝了。」

「……是招待嗎?」

「嗯,既然你今天是客人,給你一點還是可以的。」

「耶吼!」

免費的東西永遠受歡迎。我笑得開懷,把牛奶一飲而盡。濃郁的香醇充滿了口腔,然後滑過喉嚨的感覺。

是因為我的身體又回到成長期了呢,還是這個世界的牛和地球上的品種不同呢。別的不說,唯獨乳製品真是讓人滿足啊。

我沒有擦掉沾在鼻子下面的白色奶鬍子,只是仔細地環顧了四周。

冒險者們喧鬧地大聲說笑,互相碰著酒杯,貪婪地吞嚥著食物。這種景象在迷宮城市的酒吧裡,並不稀奇。

但有一件事特別不同。那就是服務的侍者清一色穿著兔女郎裝。

不是女服務生。是男侍者。男人們正穿著緊身貼合身體的兔女郎服裝在服務……!

有身材魁梧的肌肉男、嬌小柔弱的少年、還有看起來很聰明的眼鏡仔等等。

這些看起來像是刻意挑選的類型兔女郎(不是女的)們,會悄悄地對著自己中意的客人進行肢體接觸,或者拋媚眼誘惑。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雖然冒險者這個職業本來就是女性多得多,但聚集在這裡的人們,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女性。

這家「妖精與銀幣」既是酒吧,同時也經營著一些比較色情服務的店,所以這倒是理所當然的事。

對那些客人而言,這裡大概是能讓一天的疲勞一掃而空的樂園吧。……對我而言,卻是降臨人間的地獄般的景象。

因此,為了淨化我的眼睛,我將視線鎖定在店主艾莉身上,她剛才還免費招待了我牛奶。

她隨意紮起的灰白髮。帶著粗獷印象的狼耳朵和尾巴。黃色的瞳孔茫然地望著她的員工們,嘴裡叼著一根魔力草製成的煙草。

她穿著讓人聯想到調酒師的乾淨服裝,但她本人的身材並不「乾淨」,反而顯得更加無恥。

……可惜我無法完全專注於此。

因為我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她空蕩蕩的右臂。從肩胛骨處飄揚的衣袖。

那種感覺簡直就是赤裸裸地在說「我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正因為我知道她曾是一名傑出的冒險者,卻因被怪物奪走一條手臂而退休的過往,所以更是如此。

不過……我很清楚這個看起來憂鬱的艾莉的本性。

我拉了拉那晃動的空袖子,開口說道。

「艾莉。艾莉。」

「嗯?」

「您在想什麼呢?」

「啊,我在想『好想他媽的把我的員工全部上個遍。這套服裝到底是誰想出來的?耀那,你難道是個天才嗎?』」

「哇。今天依然這麼直白呢!我都說了,您不如閉著眼睛開口要求一次看看?那些老哥們也不會拒絕的吧。」

「可能是吧。……所以這才是問題所在。」

艾莉深深地嘆了口氣,將變短的魔力草捻熄,接著說道。

「那些傢伙把我當成什麼恩人一樣啊……!你知道嗎?傑森這次遇到了一個不介意他過去的好人,說他很快就要結婚了。他哭著向我報告,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功勞。你覺得我能對那樣的傑森提出『呵呵呵,感謝的話就別用嘴說了,用身體來報答吧!』這種要求嗎?!我做不到!」

「我說不好艾莉您到底是善良還是壞心眼。」

沒錯。事實上,艾莉想開一間稍微色情一點的店,經營一個逆後宮企業,讓自己高興的時候就能和員工上床。

據說是她在當冒險者時,忙著提升實力和賺錢,連男人的手都沒牽過,所以產生的反彈心理?

只不過,她不想要認真的關係,身為本能強烈的獸人,她只想要一種能隨時滿足自己慾望的關係。

因此,她從迷宮城市裡眾多的男妓中,帶來了幾個合自己胃口的男人,到這裡為止都還不錯……。

問題是艾莉對這個行業的內情一無所知。

艾莉既沒有強迫他們欠債,也許是因為她那微妙的善良性格,她也沒有用辱罵或毆打來暴力支配他們。

此外,這裡主要的業務是酒吧,不是純粹的娼館,所以她沒有強迫他們賣身;就算他們賣身,她也只抽取大約三成的佣金,是這樣說的吧。

這一切都是因為艾莉在冒險者生涯中累積了大量的財富才能辦到的。

順帶一提,這個行業至少都是從五成起跳的。真正惡毒的地方甚至會抽走超過八成。

我曾經認真考慮過當男妓,所以對此非常清楚。

那時候我想,和其他男人不同,我喜歡色情的事,這不是賺翻了嗎?……但後來發現,這是個比想像中可怕的行業。

一旦失足,就可能一輩子當男妓;就算想辦法清算過去,也得從一無所有重新開始。

在意識到錢是流向皮條客而不是我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看過娼館一眼。

總之,如果只到這裡,艾莉可能就是個普通的冤大頭老闆吧。但事情並非到此為止,所以才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些人是淪落到不得不賣身的境地。他們每個人心裡都難免藏著一個悲慘的故事。

是因為天生的性格,還是像個母胎單身處女一樣,覺得第一次最好是伴隨著愛?

父母的虐待、惡質的高利貸業者、有才華弟弟的學費等等。

令人驚訝的是,艾莉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解決了他們各自的問題。

……到了這個地步,就不能再稱艾莉為冤大頭了。

對於「妖精與銀幣」的員工們來說,艾莉是解決了他們的問題、開啟了他們的未來、甚至還給予他們豐厚金錢的女神般的存在!

艾莉看到他們真心感謝、表達尊敬、並且忠誠的樣子,終究沒能開口說出「夠了,跟我到床上去」之類的話……就這樣發展到了今天。

一個好色,但在關鍵時刻卻什麼都做不成,至今仍是處女的好人膽小鬼。

簡單總結艾莉這個人物,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順帶一提,我之所以知道這一切內情,原因很簡單。艾莉是我創造的角色。

雖然沒有添加什麼跌宕起伏的敘事,但她本質上是個善良的人這一點是確定的。

在這個發生了太多變化的世界裡,她是少數可以信任的人。因此,我決定和她親近。既然是以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態度接近,倒也不難。

艾莉用憂鬱的表情看著這次要結婚的肌肉猛男……傑森哥。

我再次拉了拉她的空袖子,咧嘴笑了。

「艾莉。不如和我結婚吧?」

「……一個嘴邊還沾著奶鬍子的小鬼,還是算了。」

「像凱爾哥那樣的美少年型您就很喜歡呀?」

「凱爾是半精靈。雖然長那樣,但年紀比我大。」

我擦了擦嘴邊的牛奶,再次求婚。

「那等我長大之後,我們結婚吧?」

「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笑著把刀插進我脖子的男人,還是算了……。」

「那是一個誤會啦!我不是那種瘋子!除非艾莉您想把我賣去做奴隸,不然我絕不會做那種事,請您放心!」

「普通的孩子既不能自行拔出手腕,也不會因為發現破綻就殺掉犯罪集團的首領。就算成功了,也不會隔天還嘻嘻哈哈地跑來吃飯。」

艾莉這樣說著,還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衣袖抽了出來。

「您、您太過分了……我這麼喜歡艾莉您!」

「好好好。既然說到這了,就讓我問問吧。你幾乎每次見面都要跟我求婚,到底跟我結婚的目的是什麼?」

「那當然是為了艾莉您的身體和財產啊!」

「……雖然我來說有點奇怪,但這目的真是有夠像人渣的!」

艾莉露出了真心感到震驚的表情,往後退了一步。

這和昨天的莉迪亞反應一樣。但今天我不會輕易退縮。我向前靠近兩步,把臉湊了過去。

「您聽我說艾莉。粉紅頭髮?美少年?您現在錯過的話,將來肯定會後悔的!就當是五年左右的長期投資吧!」

「下一個粉毛怪。」

「呀啊啊啊!我是處男啊!請您拋棄『粉紅頭髮就很色情』的偏見!而且沒有經驗的又不止我一個,艾莉您不也一樣嗎!」

「唔!」

「我年紀小,沒有經驗是理所當然的……艾莉您現在幾歲來著?是不是快三十了?」

「還沒到呢!還有兩年呢!」

「兩年轉瞬即逝!您不覺得應該趁著更老之前,趕快釣一個乖巧又年輕的男人嗎?具體來說,就是我啦!」

「誰會跟像你這種討厭的小鬼……!」

其實,因為前世的記憶還很清晰,我並不覺得三十歲算老。

但在這個世界,適婚年齡是二十四歲。三十歲已經是錯過了婚期,更何況那個年紀還是處女?

以這邊女人的標準來看,這無疑是非常傷自尊心的話。

因為我自己在地球上的時候也是處男,所以我很理解那種心理。多虧如此,我對她哪裡痛苦一清二楚。

我,金耀那。為了戲弄別人,可以毫不猶豫地挖開自己的傷口並將其反擊回去的男人。

當然,我不是交不到女人,而是不想交。

因為我忙著工作。是真的。沒有其他原因。……不應該有。

總之,就在我和艾莉拌嘴繼續吃飯的時候。

砰!

突然,店門被粗暴地推開,一股強烈的氣勢瞬間充滿了「妖精與銀幣」的內部。

原本喧鬧的酒吧裡,一片死寂,氣氛沉重地降臨。

這家店的主顧客是價格適中的普通冒險者,因此沒有人能抵抗這股氣勢。

除了一個人。曾經是傑出冒險者的艾莉。

「哪個女人敢在我的店裡……。」

艾莉低吼著從座位上站起來。她的耳朵朝前豎起,尾巴也僵硬地膨脹起來。

耳朵和尾巴的動作雖然可愛,但她那銳利的眼神,以及眼底閃爍著的鬥氣,卻是非同尋常的。

她那威脅性的樣子,讓人無法想像她就是剛才和我開玩笑的人。

儘管失去了一條手臂,但艾莉的動作卻絲毫不顯得彆扭,甚至比一般人還要完美地跳過了吧檯。她像保護我一樣擋在我的前面。

她那堅實的身影,強烈地表達著她要像以往一樣,用力量壓制任何鬧事者的決心。

這是包括我在內,在場所有人都預感到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並咕嚕一聲吞下口水的瞬間。

「艾莉前輩。好久不見。」

「……你是?」

一張熟悉的臉孔朝著艾莉微微鞠躬。

那火焰般強烈的紅髮和紅眼。體型雖然略小,但全身覆蓋著的重甲讓她絲毫沒有瘦弱的感覺。

她那面無表情的臉孔,以及一舉一動中滲透出的有條不紊的動作,讓人聯想到騎士。我知道她的名字。

「莉迪亞?妳來這裡有什麼事?雖然是妳,但要是敢在我的店裡鬧事,我可不會輕易放過。」

「抱歉。失誤了。」

莉迪亞這樣說著,便順從地收斂了氣勢。艾莉也像是沒有打鬥的打算,平息了興奮。

大家都以為店內將再次恢復和平。直到莉迪亞直直地看著我們,又補上了一句話。

「我找到偷了我錢包的賊,所以有點興奮過頭了。」

「啊。」

被發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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