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菲娜離開小屋時，天色已近黃昏。

下城區的巷子被夕陽拉得老長，石板路上零星幾個行人，提著籃子或扛著麻袋，匆匆往家趕。

空氣裡飄著烤肉與麵包的香味，遠處鐘樓敲響六下，聲音低沉而悠遠。

她低頭整理長袍下襬，腦子裡還在盤算招牌的事。

雖然商品、店員、店名都齊了，但沒有招牌就開門，總覺得不夠正式。

她可是馬尼達斯家的長女，「帝都禮儀典範」的名號不能砸。

就算名聲已被艾琳那傢伙搞得七零八落，至少表面功夫得做足。

回到子爵府，玄關空蕩蕩的。

平日這個時間，菲莉絲總會像小狗一樣撲過來，抱住她的胳膊撒嬌「姐姐回來啦～今天有沒有想我？」今天卻異常安靜。

菲娜心裡微微一沉，推開寢室門。

床上整整齊齊，連菲莉絲最愛的那隻毛絨兔子都擺得端端正正。

枕邊，放著一把劍鞘。

劍鞘本身不起眼，深藍皮革包銀邊，劍柄處卻繡著一朵銀色百合花，纏繞著紫色絲帶——

第三皇女阿爾賓娜的私人紋章。

菲娜的指尖輕輕撫過那朵百合，心跳漏了一拍。

這是召喚。

皇女很少用這種方式，但一旦出現，就代表「立刻來見我，別讓我等」。

她解下腰間的佩劍，把這把附魔短劍繫上，轉身出門。

夕陽已沉，帝都的街道點起魔導燈，暖黃的光暈灑在石板路上，像一層薄薄的蜜。

菲娜低頭走得飛快，腦子裡盤算著皇女找她能有什麼事。

最近她拉攏獸人、開藥草店、結交低階貴族，都在阿爾賓娜的默許下進行。

皇女雖然喜歡調戲她，但大部分時候都給她極大自由——因為她優秀，因為她有用。

那今天突然召見，是出了什麼變數？

正想著，她一個沒留神，肩膀重重撞上一個人。

「啊——對不起！」

菲娜連忙穩住身形，低頭看去。

被撞倒在地的是個銀髮紅瞳的少女，個子嬌小，穿著簡單的深藍法袍，袍角繡著極細的銀線星紋。

五官精緻得像瓷娃娃，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感。

那雙紅瞳抬起，盯著她腰間的劍鞘，聲音輕柔卻帶著奇異的磁性「妳有吾妹的劍鞘。」

菲娜愣住。

四周的行人川流不息，卻沒有一個人回頭看她們。

有人從她們身邊擦肩而過，甚至踩過少女的袍角，卻像完全沒看見一樣。

空氣裡彷彿張開了一層無形的結界，把她們與整個世界隔開。

少女站起身，優雅地把手搭上菲娜伸出的手，被輕輕拉起。

她的手冰涼，卻帶著細微的魔力波動，像無數細小的星辰在皮膚下流淌。

「且，有奇異之味。」

少女的鼻尖輕輕抽動，紅瞳微微瞇起，聲音好聽得讓人脊背發麻，帶著某種天生的魅惑，像古老的咒語在耳邊低語。

菲娜趕緊搖頭，把那股奇異的誘惑甩出腦海。

她認出了對方。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皇女——薇拉．馮．羅森塔爾。

傳聞中常年閉關研究魔法的瘋子皇女。

「妳跟吾來。」薇拉抓住菲娜的手腕，力道不大，卻讓她完全無法掙脫。

「適合研究，別去吾妹那。」

什麼情況？

菲娜茫然。

她被第三皇女召見，卻在路上撞上了十八年都沒見過，連名字都很少聽人提起的神秘二皇女？

她本能想拒絕——她是阿爾賓娜的人，怎麼能隨便跟其他皇族走？

可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喉嚨像被無形的絲線勒住，一絲氣音都擠不出來。

薇拉的紅瞳微微發光，嘴角揚起一個極淺的弧度「跟吾走吧。」

菲娜的雙腿不聽使喚，跟著她往前走。

街道上的人群依舊熙熙攘攘，卻沒有一個人看她們一眼。

就像她們從這個世界被徹底抹除，只剩兩人走在無形的結界裡。

皇宮，一間不起眼的偏殿。

阿爾賓娜坐在高背椅上，銀髮披散，紅瞳映著水晶球的幽光。

水晶球裡的畫面，定格在菲娜被薇拉牽走的那一刻。

她指尖的扶手，又「喀啦」一聲碎裂成粉。

跪在地上的禁衛頭都不敢抬。

皇女盯著漆黑的球面，良久，輕輕笑了。

那笑聲冷得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度。

「我親愛的二皇姊，把小騎士帶走了？」

密室裡的燭火無風自搖，火光在她紅瞳裡跳成兩簇冰冷的焰。

「我親愛的二皇姊……」她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卻讓跪在地上的三名緋鴉禁衛同時脊背一涼。

「她向來喜歡奪人所好，這我早就知道。」

「拍賣會上，我看中的禁忌卷軸，她偏要抬價到天文數字。」

「黑市裡，我盯上的古代魔導器，她總能派人先一步闖進貴族宅邸『借』走。」

「那些東西，她根本用不上，只是為了看我生氣的樣子。」

她頓了頓，指尖在碎裂的扶手殘骸上緩緩劃過，像在撫摸一頭即將被宰的獵物。

「可今天，她要的不是死物。」

「她要的是我的小騎士。」

禁衛們大氣都不敢出。

半晌，最年長的那位隊長低著頭，聲音沙啞地開口「殿下…屬下有一事回報。」

「今日清晨，菲娜．馮．馬尼達斯進入下城區一棟無招牌小屋後，身上便出現了一股…極其奇異的魔力波動。」

「那魔力不屬於任何已知體系，粉紅色，帶著強烈的慾望與契約屬性…屬下懷疑，正是這股魔力引起了二皇女殿下的興趣。」

阿爾賓娜聽完，先是沉默。 然後，她忽然輕笑出聲。

「呵呵……」笑聲起初很輕，像冰面裂開的第一道細縫。

隨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冷，迴盪在密室裡，讓燭火都跟著顫抖。

「原來如此。」她緩緩站起身，銀髮如瀑，紅瞳裡燃著兩團幽暗的火。

「我的小騎士，背著我偷偷養了一隻黑暗精靈，還染上了那麼有趣的魔力…」

她轉身，裙襬掃過地面，像一團燃燒的血霧。

「緋鴉聽令。」

「是！」三人齊聲，額頭貼地。

「嚴密監視那間屋子。」

「無時無刻，連一隻蒼蠅飛進去都要報備。」

「我要知道裡面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她停頓半秒，聲音低得讓人發寒「每一次呻吟。」

「另外——」

「挑一個最忠誠、最會裝乖的，混進去當店員。」

「我要把小騎士的所有秘密，都握在手裡。」

她紅瞳微眯，嘴角勾起一個極其溫柔、卻又極其殘忍的笑「畢竟……」

「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