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我把女仆小姐的话忘了个干净,不就是送个礼物嘛,迟个几天米拉贝尔肯定也不会介意的。正当我趴在床上无所事事的玩着手机时,一个不认识的号码突然发了条短信说,「我已经到你楼下了,快点下来。」
这年头的诈骗手段真是低级,我一边嗤笑着,一边走到窗边瞅了一眼,却看到女仆小姐就站在楼下笑着朝我挥了挥手。
咦?
我连忙跑下楼冲出房门,还没等我说什么,女仆小姐就皱着眉头问道,「你的礼物呢?」
什么礼物啦!
「送给米拉贝尔的生日礼物呀!」
比起什么生日礼物,说到底,她到底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和住址的,我的信息安全和个人隐私到底怎么样了。可女仆小姐却不由分说地把我推回了屋内,没办法,我只好拿上礼物乖乖和女仆小姐带我坐上了一辆轿车,车辆缓缓向着市中心行驶。一路上我都想问出我珍贵的隐私权到底去了哪里,可女仆小姐都只是偷笑着打量着我,我只好望着车窗外流过的一座座高楼。没过多久,轿车停在了一栋豪华公寓前。
我们来到了公寓顶楼,那里有点像怜月居住的顶层别墅,却显得更为豪华。辉煌的吊灯灯光下,精致的瓷砖地板反射着复杂的纹理,一群穿着西服的显贵举着高脚杯高声交谈着,人群的中心是接待着来宾的老狐狸,看起来像是只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社会名流的社交场所。
不知不觉之间女仆小姐已经消失在了人群的一端,我躲在门口的阴影,低头看了看身上有些破旧的大衣。
我好像忘了这是市长千金的生日聚会来着。
我干嘛来这儿啦!还是回去好了。
我转身走向电梯,却被什么人抓住了胳膊。「菲尔?」是米拉贝尔,她还是平时的打扮,让我不禁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些什么,看着周围的大人们,带来的穷酸礼物也不好意思送出手,我掩藏着手里的物件,只好和她小声道了句「生日快乐」。
「嗯。」她也只是低着头平淡地回应道。
忽然听到有什么人喊着她的名字,她皱了皱眉头,抓着我走进了电梯。
「没关系吗?」我问道。
「父亲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人社交而已。」她冷淡地说道,「我本来就想走了。」
她抓着我坐上了出租车,之后一路回到了她居住的公寓。不知为何错过了道别时机的我跟着她走进了家门。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电视,也没有对话,只是维持着有些难熬的沉默。
我听着客厅内的时钟走过一圈又一圈,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显得格外刺耳,我拼命思索着话题,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偷偷瞥向米拉贝尔,却看到她也只是低着头,一如既往的神情却显得有些烦恼。
或许她也在想着该说些什么吧。我的脑中忽然闪过那个梦境中的她,那个有些笨拙、有些疯狂的米拉贝尔。
干嘛想起那个梦啦!我抱着头自责道,干脆点忘掉算了。
「怎么了?」米拉贝尔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干咳了两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正襟危坐起来。
她轻声笑了出来,柔和的表情,温柔的目光像是姐姐看着淘气的弟弟一般。
可是我们应该是同岁耶。
我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刚接起来就听到菲利什店长破口大骂:「臭小子,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要不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惨了,我忘记今天是我轮班了。
「你给我马上过来。」
我看了眼米拉贝尔,「但是——」
「没什么但是,十分钟之内没看到你的话以后就别来了。」
店长挂断了电话。但我还是松了口气,我对米拉贝尔说道,「我得去打工了。」
米拉贝尔点了点头,送我到了门口,然后跟我一起出了门。
「我跟你一起去吧。」她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对我说。
咦?
一路上我都劝着米拉贝尔,像菲利什这种邋遢的小饭店根本不适合米拉贝尔降尊纡贵啦。我说了一堆店长听到可能会想掐死我的话,可米拉贝尔却充耳不闻。
她最终还是跟着我到了菲利什,或许是看我带了朋友,店长没怎么骂人,只是叫我赶紧去工作。我把米拉贝尔带到一个双人桌,为她点了些饮料和点心,米拉贝尔饶有兴味地看着像陀螺一般忙个不停的店员,昏黄的灯光,还有大声吵闹的顾客,接着对着正要去洗碗的我说道,「我和你一起打工吧。」
她看起来很是认真。
别闹了,要是店长知道我带着市长家大小姐去后厨处理剩饭的话会杀了我的。
我好不容易才劝住她,她看起来很是不满,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答应她。
等到高峰期过后,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店长叫我提前下班。我换下工作服,却看到身上叠了十几个餐盘的眼镜前辈,他看着我笑嘻嘻地问道,「她是你的朋友?」
「她是老狐狸的女儿啦!」
「别闹了。」眼镜前辈哈哈笑着说道。
可她真的是老狐狸的女儿。
「真不错呀。」眼镜前辈欣慰地感慨道,「我还以为你没什么朋友呢。」
要你管啦。
我抛下眼镜前辈,找到了一个人坐着望着窗外的米拉贝尔。
「很无聊吧。」我坐下来对她问道。
「没有。」她摇了摇头。
我问了问自己的衣袖,「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有酱油味。」
真是的,就叫你别跟过来了。我坐在椅子上缩了缩身子。忽然眼镜前辈来到了桌边,他端来两杯奶茶。
「我没点这个呀。」我问道。
「我请你们的。」眼镜前辈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米拉贝尔说道,「虽然这家伙又抠门嘴又臭,但人不坏呀。」
「嗯。」米拉贝尔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啦!
「别看他现在这样,听说市长很快就要减税了。」眼镜前辈推了推眼镜,满是磨痕的镜片反射着白光,「店长说会给我们涨工资,到时候他就有钱带你去更好的地方了。」
接着眼镜前辈聊起了他最喜欢的税率话题,可没说几句,就被像恶鬼一样的店长赶去工作去了。
「他就是那样啦!」我对米拉贝尔说道。
「没有,很有意思。」她吸了口奶茶说道,「菲尔也是一样,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我才不要和他一样呢!
等我们离开菲利什的时候,时钟已经敲响了一天最后的时刻,她说她想去散步,我们便来到了她家附近的一座小山。我们沿着蜿蜒的山道向上,在差不多半山腰的位置,有一座小小的平台,下城区的夜景在这里一览无余。
这里平时都会挤满观光的游客,今天却没什么人。她这么对我说,看起来有些雀跃地坐在了平台的长椅上,我也跟着坐在了她的身边。
天空中飘下了些细雨,奥罗拉的夜色在迷蒙的春雨中迷离。
我们就这么眺望着远处的灯火,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开口说,「谢谢你,今天过来陪我。」
「没有啦,」我摇了摇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和市长关系不好吗?」
「嗯。」她干脆地说起了自己的事。在她年幼的时候,老狐狸就和她的妈妈离了婚。听说是她妈妈那边的家族经营失败,面临破产,便被老狐狸无情的割弃了。
「那时父亲对母亲说,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维持婚姻了。之后没多久,母亲便去世了。」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也没有去探望过母亲。」
最近听说他在结交某个政治世家,或许再过不久就会再婚了。
他的眼里只有政治。
她这么说道,神情却格外得平静,就好像已经死心了一样。
这些话题离我那么遥远,我只能默默听着她的话。
忽然,她扭过头来,指了指我手中的礼物盒,「这个……」
啊,我一直拿在手里,都忘了要送出去。
「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把礼物递给了她,她拆开了包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廉价的发卡,上面摹刻着一枚朴素的花瓣,有点像是雪割草。
我有些尴尬地垂着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对她说,「对不起,我该挑个更好的礼物的。」
她摇了摇头,轻轻抚摸着发卡说道,「我很喜欢。」
她把发卡别在了那束鲜艳的前发上,「怎么样?」她对我问道。
「挺好呀。」
当我这么回答时,她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平时很少会笑吧,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风中的蒲公英,有着稍纵即逝的虚幻,却又给人一种更外鲜明的印象。
在那之后,我们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听着窸窣的雨声,沉默却不可思议地不再难熬。
过了好久,当我觉得差不多该回家的时候,我的肩膀却忽然一沉。米拉贝尔靠着我的肩膀,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我摇了摇她的肩膀,她却依旧睡得香甜。
我忽然想起,在那个梦境中也是这样。
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是个不管不顾的瞌睡虫。
我不禁苦笑起来。
不知不觉中,春雨已经停息。山间吹来的微风还有些湿润,初春的夜晚已不再有二月的严寒,雨后的空气中夹杂着生命的气息,遥远的光芒也披上了温暖的色彩。
春天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