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肖夫发现手上的那份触感不见以后,她开始慌乱了。黑暗仍在四周,让她感到刺入嵴骨的寒意,她举着巨剑,不断变换脚步尝试抵挡那潜在的敌人,却踢到了一个东西。
「礼赐…?礼赐!」
很显然,那副面甲的触感告诉肖夫就是他。她曾经趁着他睡着时偷偷摸过许久。他怎么了?肖夫立即用脚试探着他的身体——一切完好,没有一点受伤的迹象。
那他怎么了?
肖夫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抛弃了戒备的想法,眼下最重要的情况是查看礼赐怎么样了——要是放在她还自称老娘的以前,恐怕会耻笑这是怎么个软弱的女人吧。
「礼赐,礼赐,你怎么了!」
她掀开礼赐的面甲,在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中抚摸他的脸庞,眼睛——睁开着,湿润无比。鼻子——呼吸着。嘴巴——张开着,留下口水。
「礼赐,你…你怎么了!醒来啊?!」
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着,脑海中不断回想冒险者委托的经历中符合的症状,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对不上,晕眩?眼睛张开着。痴迷?却没有明显的意识。能回应她的唯有礼赐不均匀的呼吸,仅此而已,这使得她的思想更加混乱了。
她将嘴贴在礼赐的额头上,因想把他唤醒而不断呼喊。她不想失去他,她不想他死,她不想他抛下她一个人。
「你醒醒啊,喂!礼赐,礼赐,我就在这里,你给我醒来啊,没有你,没有你…我要去那里?我不要你抛下我一个人,我,我,我,我,你不要抛下我一个走啊!」
她已将他视为精神寄托,曾背负了过多期望,曾经历了抛弃,曾经历了拼杀的她不敢一人前行,不然她又怎么会给自己定下个取得公民权便解脱了的期盼?拿到公民权会有何改变吗?没有,无非就是那些矮人不敢在明面上嘲弄她,无非就是她结束了在角斗场的拼杀,而在冒险者的委托中继续继续拼杀罢了。她从未想过,也不敢一人向着那未知的国度前行,但就是这个曾经她视为弱小的男人给予她这个期盼,给予她这个梦想,而让她试着与过去道别了。
「你,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要戏弄我了,你不会就这样简简单单就丢下我一个的对吧?你明明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不像在火神之都一样,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这种玩笑很吓人的!」
两到不均匀的呼吸交错于一起,黑暗便能以此为养料,化作更为浓稠的黑暗。
四周的黑暗加剧了肖夫的慌乱,令她不自觉的想起自己被母亲死死抱住的场景——那是发疯的母亲想这样将肖夫的嵴椎抱碎的过去,她的命硬,却记忆犹新。
「呜唉,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好不好?真的不好玩,你看,我都被你弄哭了,这种我不靠谱的场面得换你来逞威风了吧,呜,可靠的人究竟是谁啊!」
她咬着牙齿,腮帮酸胀,却扇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过来——她不配责备他,他比自己小太多了,所经历的死亡场面也比自己少的多,他只是个距离成年还要数年的男孩。
但她忘了,以巨人的年龄来说,她同样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指责你……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想让我避免伤痛的是你才对,火神之都,交界地的冒险者…都是我不好,无论哪次,我都没有做好我的任务,都是我的错,你才是可以责备我的那个,呜。」
她忽然想到他们两个仍是角斗士,并肩作战对付食肉亚龙的那次,她想着怎么利用他,来完成无伤的屠杀,而结局便是他被弄得半死——如果他那次栽了,她现在该在哪里?
她浑身充满了寒意。
利用他的是她才对。
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不配活在这世间。
她不想死。
她想道歉,她想得到回应。
母亲怀中的黑暗想杀死她。
她怀念母亲。
她惧怕母亲。
她同情母亲。
她想远离母亲葬身的黑铁山脉。
她想抓住属于他和她的未来。
她抱住了礼赐的身体,以尝试求得他的谅解,哪怕是什么,身体也好,拼杀也好,她都愿意在此刻为他奉上。
她着了道了。
不待她反应过来,那黑暗便轻易灌入她的口腔,肖夫却紧紧抱住礼赐的身体——恐怕她认为这是礼赐对她的惩罚吧?几吸后,窒息的肖夫颤抖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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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夫,醒醒,醒醒!」
肖夫被大力摇醒,眼前是她的妈妈,肖夫继承了她的黄色卷发和瞳孔,包括那美貌。凤眼是从何而来的?她现在也搞不清楚。
「妈妈?」
「你这孩子睡迷糊了?」
肖夫感到一阵欢悦,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察觉那欢悦从何而来,这是平常就该有的场景,妈妈正在叫醒她,她也该是时候起来准备操练了。
「小赐在外面等你喔,他还是那么害羞呢。」
「害羞什么?」
「哎呀…你这孩子还没有察觉到他喜欢你嘛。」
「哎哎?!怎么回事了!」
「总之赶紧给我换衣服,别让他再等了。」
肖夫抓紧换上宽松的袍子,由巨人裁缝之手做出的兽袍明显不符她的身量,但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妈妈,我走了!」
「嗯,要让着小赐哦。」
「我肯定会啦。」
肖夫掀开帐篷的帷幕,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定居点。这个地方是黑铁山脉中罕见的具有地暖与流水的可耕地,好似尤弥尔等先祖给予的神迹一般位于高山顶峰,而礼赐早就抱着双肩在不远处等着肖夫了,和肖夫穿着一样的袍子。
「让你久等啦。」
「嗯,头人貌似早就开课了。」
「唉!?我这不是睡了好久吗!」
「我也等了你很久就是。」
「快点去啦!」
肖夫拉起礼赐的手就跑向山顶另一端的运动场,礼赐是她的青梅竹马,在十七年前部落的行进中捡到了他,心软的头人不愿看到一个孩子直接冻死在这片雪原,于是义无反顾的收养了他,不过似乎两人的关系不太好的样子?肖夫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为什么。
跑到操场,巨人头人正指导着那群巨人孩子们用木制武器打斗,看到姗姗来迟的矮小的两人,便立刻满头黑线。
「人类,你不是早就起来了?」
「嗯啊,训练的东西我在凌晨就做过一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你怎么迟到了?!」
「没什么。」
礼赐在为她打掩护。
「是我起的迟了,舅舅!」
肖夫拒绝了她的好意,当然是她不想自己都关爱的两人关系变得更糟。
「唔…肖夫,是生病了吗?」
头人看起来有些困惑。
「就是起迟了啦!」
「没生病就好,好了,你们自己去那边对练吧。」
果然舅舅不会责备她啊,肖夫松了一口气。
「礼赐,今天练什么?」
「摔跤。」
「为什么每天都是摔跤?」
「令你难以置信的原因。」
「你是怕等我有一天长高以后摔不动我吧?」
礼赐很好懂,那泛红的脸让肖夫清楚了答案。
「唔…。」
「好啦,好啦!就听到你的了,就来摔跤吧。」
结果是六十比一,唯一输的那从肖夫莫名其妙想到母亲早上说的话而不敢让礼赐碰到自己的胸部,于是礼赐抓住她的手一下拌摔把她摔倒了。
「用不着这么兴奋吧!」
「我赢了。」
「喂!」
礼赐高举起双手,平时板着的一张脸罕见的微笑起来。然后,观察了许久的巨人头人一击巨大手刃将他打倒在地,那力道……看起来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臭小子,别给我得意了,我让你给我练真实战场上能用到的玩意!」
「那个…舅舅,今天就到这里吧?礼赐好像被打晕了?!」
「喂,醒醒,妈的,不中用!啧…算了。肖夫,能拜托你找个地方让他休息吗?你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肖夫背起晕倒的礼赐,直接跑回自家帐篷里,母亲似乎已经去进行生产了,远处的灶台还在炖煮着一锅亚龙浓汤,整个帐篷飘满了膻香味。
肖夫想帮礼赐脱下占满尘土的衣物,原先是轻易可以做到的,却又因为母亲的一番话难以行动,于是就直接把他丢到床上了。
看着晕倒的礼赐,那平日紧绷的脸庞现在无比放松,就像睡着了一样,惹得肖夫想捉弄捉弄他。她用手沾了些碳末,给礼赐画了个黑圆圈,原先想让他看起来搞笑的样子,但似乎却越画越让肖夫她感觉可爱了。
「唔…好像一条小猫啊。」
肖夫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但最后还是想了想——如果惹他生气该怎么办?所以还是好好拿清水将他的脸洗干净了。
灰白发……灰白发?
肖夫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顺着那份感觉拉开他的袖口,那上面布满了块状的伤疤,就像箭矢击中一般留下的。
「有点……不对劲。」
肖夫凑近他的脸,越来越近…直到几乎面对面一样,还是往常的他,还是往常的他……。
「呜唉?!」
礼赐忽然睁眼吓了她一跳,随即立即将脸撇开,礼赐有些惊骇地看了她一眼,就将整个身子转开不知道干什么了。
「你,你醒来啦!」
「嗯。」
「你被舅舅打晕了啦…我送你回来休息,他说今天我们不用继续练了。」
「…嗯。」
「你在干什么啊?」
「………嗯。」
肖夫爬上床,想看看他的表情,礼赐不断转身,绝不把脸给她看到一下,但角力比不上肖夫的他又怎能抵挡了?原来是他的脸已经红透,嘴巴在不断颤抖啊。
「你害羞什么啊!」
「肖夫的脸不是也很红吗?」
「唔…。」
肖夫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很热,有点昏沉的感觉。二人对视了一下,却没几秒就躲闪开来。踌躇了一会后,她第三次想起了母亲今早的话。
于是她逼了上去,将想要跑下床的礼赐扑倒。
「礼赐?」
「干,干嘛?」
「你为什么要躲开我的眼神呢?」
「不可抗力。」
「这不像你哦?」
「不可抗力。」
礼赐想要去挣脱,却无法撑开哪怕一点,肖夫死压住他——巨人同人类混血的她虽然身高上不明显,但力量已经足以和普通的巨人媲美了。
好像不给摸的小猫一样……。肖夫如此想到,捉弄的欲火再次燃起,她把头凑的与他越来越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了,肖夫大口呼气,将有些迷离的气息拍打在礼赐脸上。
礼赐将头侧开,满脸的红润。
「礼赐~?礼赐~?」
他没有说话,肖夫更感到愉快了。
「礼赐~,礼赐~?」
「不要这样……。」
肖夫忍不住了。
她的鼻子已经与礼赐的鼻子交错在一起了,礼赐尝试推开,但他只是把手放在那里,迟迟没有用力,默默接受着肖夫的试探。
当彼此甘甜的涎液混合在一起时,彼此的口舌不断引发碰撞,礼赐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她时,肖夫已然疯狂了。
她把他想要推她的手放在了胸部。
她压的更深了。
「唔唔唔唔!」
礼赐大叫着,肖夫便直接用更为深入的舌头堵住。当礼赐几乎要因为窒息而再次昏倒时,肖夫终于停下了她的试探,唯有他才能消受的试探。
「哈啊!哈,哈。」
「礼赐,你喜欢我吗?」
「啊…哈。」
他的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她心中有了答案,多于两情相悦的欣喜将她现在为数不多的理性吞噬,她现在要死死抓住他的未来了,同她的未来一起,交织缠绕。
「等一下,肖夫,我们现在……现在做这种事情还太早了!」
当坐在礼赐身上的肖夫开始撕扯礼赐的长袍时,他终于回过神来,立即起身抱住了她,直把她的头靠着他的脖子。
「礼赐,礼赐!」
她现在是不能讲道理的时候了。
礼赐趁着她迷离的瞬间,翻身将她压倒,并且以同样真挚的感情给予了他一个吻,这让肖夫忽然反应过来她刚刚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冷静点吧?」
「……唔唔唔唔!」
肖夫害羞了。
礼赐笑了。
「我很开心,知道了肖夫的心意。」
「呜哇哇,现在不要和我说话啦!」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在一起吧?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可以是可以啦!」
礼赐轻笑出声,肖夫用双手遮住脸,不敢看他一眼。幸福的青梅竹马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先走了,肖夫,似乎头人不会给我留饭的样子,所以我得自己做啊。」
「那个…一起吃吧?」
「不了,我需要时间去消化一下啊…我走了,今天晚上一起散散步吧。」
当礼赐走出帐篷,肖夫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已经急促跳动到让胸口,甚至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而出门的礼赐?早就兴奋的跑走了——捂住自己止不住笑的嘴。
青梅竹马的爱情,就是这般甜蜜。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肖夫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感觉不出那里不对劲。
但她想永远与他一起。
于是她放弃了察觉这不对劲的想法。
她现在开始想晚上要如何打扮自己了。
与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