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雨声,水。

 

我再次爬向洞穴口,把头往外探,雨水已经蔓延至边缘,形成一点点水洼。

 

「啊啊啊啊啊吸溜,啊啊啊啊啊啊。」

 

我舔起地面上的雨水,但还是控住不住吐了出来,或许流动的水更方便入口,水。我用指甲死扣地面,接着那水洼滑动,一点点爬去。

 

「!」

 

我突然惊醒,跨部已经越过洞穴,我拼命转身,扭转身体,上方的雨点不断击打着我炽热的身体,甚至可以看到散发的蒸汽。转不过去,我还在不断下滑。

 

不要死,至少看完我失去的记忆!

 

身体彻底悬空,我往下坠落,求生的身体本能让我转身两手死捏洞穴的边缘,我想积蓄力量重新回到上面,刚刚带来生命的雨水,现在正不断令我接近死亡,它将衣物逐渐浸湿,我身上的质量在不断加大。

 

「嗯嗯嗯嗯嗯嗯嗯啊啊啊啊——!」

 

手指传来撕裂的疼痛感,我猜是皮肉被磨碎了。

 

「嗯啊!」

 

喉咙被重新滋润,我终于可以发出声音。

 

「噫嗯!」

 

就连声带也在发力,十指的指甲连根破裂,剧痛让我的肌肉不由自主收缩,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崩裂的指肉传来爆裂的感觉,和曾经经历过的感觉一样。

 

这提醒了我。没有时间了,做好牺牲腿部的觉悟吧。我回想起那次『冲击』的释放,异物感直接贯穿了整条脚掌,在冰冷的双脚突然感觉收到了一股抚摸后,我飞入了洞穴,我沿着洞壁一点点滑下,两只脚掌已经没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应该是勉强施法连同血肉一同震爆了,是第二次。

 

手指尖的皮肉也失去了原样,但是在死去之前,我能看到那串我失去的记忆的,我有这这股确信,即便双腿不断流血,我绝对能撑到,绝对可以撑到看完记忆的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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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还要看下去吗?」

 

又是它,它已不是漆黑一片的人影,而是真真正正的她,不带丝毫缺陷,如同洛洛克绘画中的没人一般的身体,丝毫不加掩饰其女性特征,如同琉璃的长发随意摊于地面,黑色的皮肤很像果果露,还有那血红的双瞳。

 

「我确定要看。」

 

「即使是你本来就抵触记忆?我是为了你好才将他们丢入你察觉不到的角落的。」

 

从刚才开始钝痛就不断传来,现在我才知道,那不是死亡的倒计时,是大脑本就抵触回忆的护身符。

 

「我要看。」

 

「那………好吧。」

 

它的全身突然布满咒文,其所散发的蓝光着亮了一切,还包括了我的眼睛,这使得我再次进入回忆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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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赐,你给我冷静下来!」

 

是父亲吼着,我愈发控制不住笑声了。

 

「咦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呜呜呜呜噫哈哈唉。」

 

我已经将拇指大小的大腿肉削了下来,但是怎么也控制不住。比起疼痛,我感觉到无比的压迫,墙壁正在向内收缩,我的空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好黑?为什么?我把台灯拉关,反而不那么黑了,怎么回事?

 

——轰,轰。

 

是门被噼砍的声音,我们家的后院里一直放着一把消防斧,现在我知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礼赐,爸爸这就来帮你!」

 

「礼赐开门呀,我们在这里!」

 

这是什么情况,突发的距离然后感觉好恶心,不想面对你们,真的不想,但是门的毁坏程度逐渐变大,我甚至能看见父亲的脸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噫!」

 

是式斧的尖叫,有这么恐怖吗?出点血而已。对了,这点醒了我。父亲已经噼砍出了一道手臂大小的裂缝。

 

我反握美工刀,插入自己的喉咙,那烦人的尖笑终于停止了,呼呼,我从未感觉我的房间这么宽敞。

 

「你—————」

 

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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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儿子尚未确诊,但是未来会有患病可能。」

 

「就这样吧。」

 

带着眼睛的男人拉住叼着香烟的男人,他的身上真的一股烟味。

 

「请您等等,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您最好还是多加留意他的想法吧。」

 

「啧,钱我交了,操心那么多干什么,就这样吧。」

 

叼着香烟的男人甩开眼睛男人的手,进入房间,将那男孩拉走了。

 

「唉……………。」

 

眼睛男人惋惜的看着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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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后,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是医院吧。现在的感受好多了,是情绪平复下来了吗。病床上,式斧正坐在床边,她睡着了。病房里就我这一个床位,我又欠了父亲和式斧很多,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盘切开的苹果,水果刀不知道去哪了。我拿起一块苹果,放入嘴里,嗯,果然和亲人在一起时吃东西就会没有多少滋味。

 

「礼赐,礼赐。」

 

式斧突然醒来,叫了我的名字。

 

「怎么了。」

 

她突然直视我的脸,感觉好恶心。两眼已经通红,看起来像哭过的样子。

 

「不要做傻事,好吗?」

 

「你不是很讨厌我。」

 

「我就算再讨厌你,也不会想让和我住在一起十多年的人死去!」

 

「您居然这么珍惜我,真让我诚惶诚恐。」

 

我后背已经冒出冷汗,我所做的事情已经彻底被他们发现了。

 

「我向你道歉,可以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吗?」

 

「如果你和父亲忘记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我会试试的。」

 

「我这就和老爸说,但是你不准再试了!」

 

我闭上嘴,不顾她的话语,我真的对于自己感到恶心,我这种人是不配得到花子的。

 

「呐?呐———礼赐,说话呀。」

 

「嗯,抱歉。」

 

就这样,式斧终日陪在我的身边,甚至连学校都没有去,父亲也会在每天晚上下班后过来看看我,他们似乎都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同时也绝口不提那事。

 

真的,突然拉进距离这件事,让我觉得恶心。

 

又过了几天,我出院了,那天是周六,花子这些天也没来探望我,应该是对我这种人渣彻底失望了吧,也好。

 

「礼赐,下午的出院,你可以自己搞定吗?姐姐有点事要办。」

 

「嗯,式斧你放心吧。」

 

她正收拾我的衣物,将它叠起放入旅行箱。我现在已经没有做那种事的念头了,因为式斧和父亲真的将那件事当做彻底没有发生过,我有了点喘息的空间,但是他们突然改变的态度还是令我感到恶心。

 

「好,姐姐先走了,要注意安全!」

 

「嗯。」

 

式斧关门走了,我打开手机,里面除了默认的软件外什么也没有,不过我本来就对其它东西不感兴趣。

 

花子没有给我的手机发出短信,就这样失去了我唯一喜欢的人了吗?也好。

 

时间差不多了,我将病号服换回私服,走向了回家的道路,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为什么比往日少很多。

 

前面就要到我家位于的居住区,不知道为什么,一堆人聚在前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喂!看到了吗?!」

 

「什么?」

 

「刚刚有间房子突然爆炸,直接将里面的人困住!房子现在还在烧着。」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我放下行李箱,里面只有一些衣物,即使丢弃也不可惜。

 

我推开人群,真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然后我看到了令我绝望的景象,我的家,正被火焰包被,巨大的噼啪声甚至与围观群众的声浪同等,一边停着数辆消防车,正在向内喷水。

 

等等,里面还有人?我反应过来。

 

我冲开警戒线,退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警员。

 

「喂,干什么的!」

 

「那是我家,让我过去!」

 

「没看到什么情况吗,就算你是谁也不能让你过去!」

 

「那是我家啊,让我进去,他妈的,放开我,放开我!」

 

我对拉住我手部的警员踢出一脚,不出意外,他一个抱摔就将我压制在地面,我完全挣扎不了。

 

「放开,放开我。」

 

「……你这反应好像真不是装的,节哀吧。」

 

「放开……………放开我!」

 

我能怎么办,在我反应过来后,一切都结束了。

 

我没有去看那两坨煤炭,据后面的报告说,那是天然气爆炸,负责的公司赔了我一大笔钱………再加上父亲的巨额存款,我应该可以一辈子不用工作了。我没有这个精力去起诉他们了,我真的好无力。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父亲和姐姐会因为我做出傻事来制止我,就算如同我这般扭曲的人,也会因为朝夕暮处数十年的人死去而感到无比悲痛,我没有哭,我只感觉到无力。父亲和姐姐,他们两个在家里,究竟想干什么?我没有这个心情多想,社区工作人员强制把我带去了一家医疗诊所,我对这里有印象。这是曾经父亲带着国小时的我来做心理咨询的地方。

 

「啊,您和我曾经一个病人同名呢。」

 

是一个带着眼睛的男人。

 

「那个病人是怎么样的?」

 

「怎么说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孩子对于自己的父亲不报任何期待,虽然他的父亲也从未没有给过他除了活着外的一切情感。」

 

眼睛男人更仔细地看着社区提供的档案,然后对我道了一个歉。

 

「居然还是您?」

 

「嗯,我现在也不清楚我是怎么样的心情了。」

 

「呼,您变了很多,但是好像也没有变,来吧,红茶还是咖啡,蛋糕也有。」

 

「红茶吧,谢谢。」

 

「那么,您愿意和我谈谈吗?」

 

「我只想找到将我的心情描述出来的方法。」

 

「嗯,放轻松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在两个月的诊所生活后,瘦了二十斤的同时,我获得了一张确诊重度心境障碍的确证书,还有一些我根本不认识的药品。眼睛男人亲自开车,送我回了家。

 

「如果您有事,请打我的电话,我是您的朋友,是吧。」

 

「不是,但是谢谢。」

 

「嗯,您能向前方看看,看看吧。」

 

他开车走了。已经翻新的屋子旁边的信箱塞满了信封,还有一个包裹,我无视那个信封,将包裹放入玄关。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就这样趴在屋内的地板,这里,现在比一切更加陌生了。

 

经历了这档子破事,就连对我彻底失望的花子也发来了两百多条短信,我没有看,现在我想见见花子,然后做我不得不做的事情,现在是早上十点,她应该在学校。

 

我换上全新的校服,还是社区帮我买来的,父亲在社区风评很好,许多人都敬爱他。他们似乎觉得对我的帮助理所当然。

 

…………恶心。

 

我的头发已经半年没有剪了,我没有管它,就这样让它散到肩膀。迈入那间校园,教室里没人,我看了看新编的课程表,这节是体育课。

 

下楼,迈向体育馆,然后我看见了花子,他正在和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牵手。嗯,就这样吧,她能忘记掉我这个人渣,一切都好。不然我真不知道去该怎么报答。

 

「唉?」

 

我转身就跑,我才不想让花子再想起我。

 

「等等!等等!礼赐,不是这样的。」

 

我直接跑回家里,趴在玄关的地板,外面的花子一直在敲门,搞砸了啊……为什么她能一眼就看见我。

 

就这样过了几个小时,花子终于走了,也是时候该报答他们三个了。

 

我拿出一张纸,写下我的遗嘱。

 

「没意思,我觉得我这种人活在这个世界会让世界变的越来越没意思。我除了死去的父亲和姐姐外没有任何亲属,这栋房子和存款上的金钱,请全部过继给宇田家的长女花子。谢谢。」

 

最后签上我的名字——式斧礼赐。

 

走到后院,那里没有被火烧到,很好。我进入杂物间,取出父亲用来烧烤的火炉和木炭……那把消防斧还摆在那里。

 

我就这样哭了一会,抬着火炉和木炭回到客厅,将一切准备好后,用点火器点燃。我对死后的外貌没有任何要求,现在还穿着我的校服呢。

 

不知道为什么,火炉燃起的浓烟与一个味道好像,我想起来了,那是父亲残留下的烟味。

 

胸口好闷,现在还有后悔的时间,我会后悔吗?我想了想,还是不会的。

 

我突然身震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来,我真的忘了一个东西,我从客厅的沙发掉下,爬向玄关,门缝早就被我用毛巾之类的堵住了,我想看的是那个包裹。

 

呼,好累,我推着那个包裹,回到玄关,扑倒在沙发上,把包裹放在腿上,我终于可以打开它了。

 

———一块发绿的蛋糕,奶油弥漫着些许腥臭,正上方有一张枝条,枝条印着禁止美工刀的标志,然后还有一行字「礼赐,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我控制不下呜咽,该死的笑声同泪水一同流出,那噼啪声是那么的烦人,我想去把它熄了,但是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晕死。

 

不想,我真的不想。

 

「可以请求你,为我找到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吗?」

 

不知道那里传来的声音,但是我要死了。

 

「只要答应我,您不会死的。」

 

我答应你。

 

然后我就彻底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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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用后院的消防斧砸开了礼赐家后院的玻璃门。她很后悔,为什么只是一个同学开玩笑的牵手,会刚好让礼赐看到?她真的后悔,她想上去做出解释,但是礼赐就这样走了。

 

——我有资格,我是最有资格的!

 

她知道礼赐已经失去了家人,现在,只有她能帮帮礼赐。无论礼赐怎么逃避,就算绑着,也要将礼赐留在她的身边。

 

屋内很安静,只传来炉火燃烧的声音。客厅的景象让花子绝望,她做了最坏的准备,但怎么也想不到礼赐会这样。

 

礼赐在趴在地上,地板已经被尿液弄湿了,花子赶忙将礼赐翻身,惨白的脸,全睁的眼,还有嘴边的白沫,身体还带着温度呢。

 

「呜,为什么你要干这种事情,为什么啊啊啊啊!」

 

花子就这样小声抽泣起来 ,她在想一件事情,如果那天不告诉道一那件事情,或者干脆不和礼赐告白,或者拒绝那个玩笑,礼赐的结局会不会改变。

 

——我是压死他的稻草。

 

花子也控制不住笑声,哭声交织着自己对自己的嘲笑。

 

「呜呜呜,哈哈哈,呜呜噫呒,哈哈哈哈!…………」

 

在看到桌上的纸条后,花子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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