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發生什麼事,前陣子很有幹勁,這陣子變條死魚,下陣子會變成什麼?......一條風乾的比目魚?」東方詩音頭歪一邊,看著了無生氣的蘇賦。
「沒事,可能近日海港潮汐影響了地磁,地磁影響了我的氣場,讓我聞海風而鹹。」眼皮半闔的蘇賦,照本宣料式低吟唸詞。他雙目雖是對著東方詩音的短眉臉,可呆滯眼神卻穿透對方而過,聚焦在遠方漂泊遊蕩。
「你,你怎麼有辦法扯到潮汐和地磁啊!?完蛋了,完蛋了。」東方詩音挽起袖子準備撐膝起身。他搖著頭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說:「你穩著點,我去找靠譜的大夫來開一帖良藥。我不會讓本團團柱就這麼倒下的。」
「好了好了,你們別鬧他了。今兒是小賦生日,正經點。咱們認認真真唱一首生日快樂歌,給他集念打氣。」聞書雅的聲音,突兀從蘇賦背後傳出。
他將摺扇放在桌邊上,拿起一只木杯,喝口溫熱麥茶在喉間咕嚕嚕嚕地洗漱潤喉,接著咕噥一聲吞下肚。然後對蘇賦說道:「下面這首特製的生日歌,集結了我的智力、菲菲的念力、強哥驚人的恥力,匯聚而成的元氣大補生日歌。希望能幫你振作。」
聞書雅將袖口挽到肩膀上,朝其他兩人點頭示意。
「哦喔,我有一個理想要送給你!」離蘇賦背後二十五公分遠的聞書雅,橫起小臂在胸口、手肘彎成直角九十度。他眉頭深鎖雙目眺望遠方,一副胸懷滿腔熱忱與遠大目標的憧憬神情。
「哦喔,我有一坑抱負要送給你!」在蘇賦頭頂二十五公分遠的古箏菲,做出同樣的動作,同樣的憧憬神情。
「哦喔,我有一份偉大要送給你!」在蘇賦面前的東方詩音,也是一樣的舉止。三人默契十足,顯然彩排了好一段時間。
被突如其來的奇怪宣言,給攪得心裡發慌的蘇賦,抽了一個渾身激靈,倏地坐起身子。他腰一打直,映入眼簾的是三人橫起小臂將他團團包圍。而他們瞇眼哄騙小孩的囧樣表情,是多麼令人──牙癢癢。
「三。」
「二。」
「一。」
「恭祝你瓶頸與天齊,慶賀你低潮快樂──」
「天天都有膠著,時時都有迷惘──恭喜你,恭喜你。」
「恭祝你瓶頸與天齊,慶賀你低潮快樂──」三人開口齊聲合唱,上半身宛如搖槳划船那樣,打著節拍並一致性地前後滑移不停。
包廂對面座鋪的四位苦讀學子,放下厚本書籍,往這兒投注充滿問號的驚疑視線;鄰廂火鍋團的書生們,也一個個挪轉方向,捧著熱氣騰昇的黑漆碗公,躲在博古架子後面偷窺,竊竊私語談論人們為何突然發瘋,及發瘋背後成因的哲學探討。
在蘇賦看來,他們三個就像不停漲潮退潮的海浪線,朝他淹過來又縮回去、淹過來又縮回去。他戴著玉戒的拳頭,隨之慢,慢,硬,起。
「天天都有膠著,時時都有迷惘──恭喜你,恭喜你。」聞書雅、東方詩音、古箏菲一齊加上搖頭動作兼眼神迷離
到底嗑了什麼藥,讓他們嗨成這副德性?......蘇賦右掌摩娑臉上的絡腮鬍渣,腦海不停思考這個疑問。
聞書雅瞧見蘇賦的深棕眸子總算有了一點精神,他打鐵趁熱對另外兩人說:「為表誠意,我們再來一次。」
「還來?夠了喔。」蘇賦啪一聲蓋掌拍桌,啼笑皆非說道:「你們這樣只會讓我拳頭振作起來,而不是意志!」
「有東西硬得起來,總比沒東西可硬好啊。我說得是不是啊,各位。」聞書雅一臉笑容,扭頭對古箏菲說:「菲菲,我不是在說妳。只是譬喻而已,切勿多心。」
「遲了,你的歧視言論,我已記下。晚點上衙門提告。」她張大黑白分明的眸子瞪著他。
「呃不,我這是......唉──越描越黑啊。」聞書雅哭喪著臉,弱弱地賠罪道歉。
「別再唱什麼生日快樂歌了,越唱越短壽。你們不是還欠肥公子兩首歌,快點準備吧。」蘇賦屁股往後挪,兩腳退出桌底陰影範圍,雙掌抵膝一撐,站起身子。臀肉傳來一片麻麻熱熱的麻痺感。
他整理曲皺不平的草紋白袍,指腹順了順斜襟褐杉的黑邊領口,查看胸前「天籟」字樣的金紅繡線有無鬆脫,從白袍口袋掏出一圈黑色束髮帶。他一邊綁髮一邊說道:「陷入低潮的事,旁人很難幫上什麼忙。你們別擔心,我總有走出窠臼的一天。」
「你要去哪,該不會就此開啟一趟尋求真實自我的流浪旅程?」聞書雅看著赤足跨出第一步、踩在他身畔草編蓆墊上的蘇賦。詢問:「方便透露一下目的地?」
「我肚子不甚愉快,因而開啟天涯海角的解放旅途。終點是......」蘇賦摸了摸肚皮上的深藍腰帶,微笑說:「遙遠的茅房。」
「切,說那麼多,博取戲份是吧?快去吧你。」古箏菲沒好氣地揮一下玉手。
東方詩音眼見蘇賦步出包廂。他俯身擱肘在捲邊茶几上,研商說道:「看樣子我們現在缺一位彈琴手了。怎麼辦,另外徵人?等小賦狀態恢復後,再讓他回來?這豈不變成五人樂團了。」
「五人樂團沒什麼,就怕我們錢掙不夠多。」古箏菲跟著湊到桌上。
「依我看,當務之急就是七弦琴手的空缺,最好儘快找到人遞補。否則一些低音曲子,很難完美演出。」聞書雅掌摀抿唇,肅容思考著。「菲菲,得麻煩妳一陣子了。我相信妳的箏藝在這段期間內,能邁向更高境界。」
「好唄......只是我若做得不好,還請多多包涵喔。」古箏菲頭低低的,白玉蔥指在桌下不停絞纏衣角,一副害怕搞砸工作的不安模樣。
東方詩音好奇偏著頭,細細觀察古箏菲片刻。他忽然拍案叫嚷一聲,食指顫抖點點的比著她說:「妳少裝了!剛剛我瞧見妳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嘴角,得意到扯起來了。分明就是很爽嘛!」
「你視線可以迴旋?硬要抹黑我!?」古箏菲聞言臉色大變,她抬起清秀面容、舉拳扳指拗得霹啪乍響,斜睨驚恐懼怕的東方詩音。
她滿懷遭人拆穿心思的極大羞憤,慢慢起身並幽幽說道:「強哥哥兒,人家想掂量一下你的臉皮厚度呢,可否借捶幾拳呢?」
「沒想到教養良好、溫馴如綿羊的琴樂閨秀,翻臉竟能可怕如虎。」東方詩音嚇得往後仰躺、肘撐著上身,兩腿一屈一伸擦蹭榻上草蓆,掙扎推動癱軟軀體,試圖往博古架方向脫逃。
「妳妳妳,妳別過來啊......」當她呵著拳頭緩緩迫來,快要佔據東方詩音的視野之際。他往旁一探、拉長脖子呼叫:「聞兄救我──」卻發現聞書雅早已變成一團空氣,行方不明。
他收回心灰意冷的目光,感嘆搖頭說道:「真是酒肉朋友,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