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墨琴在方茴南一路的大型十字路口處,與赤霜華分開行事。
他循著方茴南一路直走,途中得經過右祥四道、臨東汾二路、臨東汾一路、臨東路、長阪街等五條大街,直到一條開了許多家歌舞青樓、客棧酒樓、醫療傷藥店、麻煙妓院的滌塵街上,購買清單藥品。
他越過右祥四道路口一桿圈叉三角燈的交通號誌,走在開闊石磚道上,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少並不多,路上處處飄盪著愜意假日的閒餘味道;樟樹群一團團枝條棽儷的盛葉蔭影,隨著他邁前步伐,接二連三地掃刷他身軀。
步行沒多久,他瞧見右側市集外圍的綠瓦磚牆下,有幾名顧客杵在一輛橄欖色篷頂的木廂攤車前,挑選盒裝麻醬涼麵和紅豆泥涼圓。老闆是一隻頂戴木簪鐵冠、寬鬆棕色大氅、白衣黑裙的壯胖野豬人。
牠甩甩袖口搧著黃摺扇,帶點豬拱音高聲吆喝:「來喔來喔,夏秋季節就是要吃涼麵涼圓啦!不吃就是跟不上應景潮流,遜斃啦!」
蒼墨琴看了很是心動,想買幾盒來吃吃,但是不行。為了振派大業,他必須要忍,絕不能中了攤販奸計。
他深思熟慮之後,忍痛揮別甘甜可口的涼圓點心,移開依依不捨的嘴饞目光。此時面前突兀掠過一群騎著野鴿、吱吱喳喳叫囂的拇指小人。
剎那之間,他的超強動態視力,看清了五位小人的裝扮樣貌:頭束布巾髮髻、衣著交領灰杉,後面揹一綑簽帳紙單。手裡細緻小巧的皮革韁繩,銜至鳥喙轡頭上。胯下迷你鞍座,延出兩條銀鍊披上野鴿肩膀、垂至野鴿胸側的鐙板環上。
五位騎鴿姆指人,迅速飛過蒼墨琴面前、遠飆離去。最後一位容貌標緻的拇指姑娘,好奇地回望了他一眼。
拇指小人的出沒,代表附近有專賣奇花異草的高檔藥坊。錢幣又重又大,他們拿不了,紙鈔也是比他們還要大,所以要用簽單、錢票的形式給付薪水。沒有工作的姆指小人,長期失業後會變成「借物小人」......寄居人們家裡,半夜出來借拿一些零碎小東西回去使用。
如果有人特意去買一堆各類日常用品,積放在他們家門口,要送給他們。他們不會拿,非得要關上燈光,夜晚溜出來「借」才爽。
寄居的姆指小人會驅趕蟑螂和蚊子,老鼠則不一定。能力強的,就把老鼠和大蜘蛛馴來當坐騎──武器通常是大頭針。內功與人類不同計算方式。而生有螢光蝶翅的是妖精,不是拇指人。
蒼墨琴繼續走著,緊接看見樟樹外排的車馬道路上,有一名頭戴流蘇尖錐帽、手捧一盆藍葉含羞草的佩刀交通衙差,在和一位束髮勁裝的中年漢子大小聲地爭辯著。
「你知不知道你超速了。此路限速六十,你騎到時速八十八,很危險的。」佩刀衙差指著路邊一匹黑毛駿馬。
「這瘸馬能跑到八十八?你唬誰啊,衙差先生。」揹劍的勁裝漢子,高聲抗議。
「還狡辯!」交通衙差舉起一盆略微垂軟的綠斑藍葉含羞草,指著草盆說:「你看看測速含羞草,垂首彎度達到八十八、蜷葉緊度達到八十八,盆面刻度指針移到八十八。你自己瞧瞧,鐵證如山!」衙差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張罰單。
「哼,不就簽名蓋手印嘛。大爺有的是錢啦!你等等,我去拿印泥。」中年勁裝漢子嘀咕咒罵,往黑色駿馬走去。「你們這些抓交通的,啥都不會,抓違規最他媽厲害!老從莫名其妙的歪膩地方跳出來抓人──我操,你知不知道你媽此刻正在妓院裏面猛烈嬌喘。」
「你說什麼!?好大的膽子,敢逃跑!」交通衙差眼睜睜看著那位勁裝漢子,手腳俐落的翻身上馬,撒臂一拉韁繩,扭頭一通瘋狂奔馳,嚇得路上繁忙馬車和騎士紛紛讓路。
「戊四零六呼叫,請求支援攔截,當前位置是方茴南一路二段。」交通衙差挽起袖子,對著腕上一只聯網玉鐲說話:「有個代號五一零,朝右祥三道方向逃逸。他衣穿深藍勁裝、左臉有三叉傷疤、斜褙一柄魚紋木鞘的長劍,騎一匹臀部烙有三叉印記的黑色健馬......現已拐入右祥三道二段。」
衝動,實在太衝動了。那個勁裝漢子的內功不過三流中階而已,相信十分鐘內逮到人。然後被衙差修理一頓──逮人嘛,過程難免發生一些肢體碰撞,一切都是意外......蒼墨琴莞爾一笑,他想像到漢子鼻青臉腫的衰人模樣。
蒼墨琴繼續走著,行至一個吵鬧市集的圍牆外邊,忽感有一道敵意視線,直勾勾盯著他。他轉頭看去,有一隻體毛污黃、頂上蓋著一坨毛髮旁梳的長頸羊駝,用輕蔑不屑兼嘴嚼不停的敵視臉,瞪著他。
羊駝下頷似脫臼般鬆垮垮一直嚼,不知道在嚼什麼玩意嚼個不停,充分表達出華麗非凡、嚼破蒼穹的輕蔑不屑。牠那雙「懶得鳥你」的滂沱眼神,滿是紮紮實實且不矯揉造作的明朗敵意。
蒼墨琴推測是自己的高大身材,讓這隻羊駝兄感到壓迫,因而採取攻擊姿態。據說,牠的口水非常臭。然後牠嘴巴一張......噴過來了!
蒼墨琴嚇得跳腳一退,閃過羊駝那一團奇臭無比的口水薄霧。開玩笑,沾上的話......今晚別上床了。
他驚魂甫定,說道:「羊駝老兄,我知道我給你造成很大的精神壓力。我先說聲對不起。但我總不能蹲著走路吧,會被人當成神經病啊。」
「你的御用鏟屎官呢,怎麼不見人影?」他歪斜著身子、目光依循羊駝身上的牽繩,朝後方探去。只見牠後面蹲著一位身穿潔白長袍、戴著一包交叉纏頭白紗巾的外國人士,在跟一個盤坐於牆角處、販賣手工陶藝品的地攤老伯,嘰哩咕嚕地言語交涉。
從該名鏟屎官的深麥膚色頸子上,大致推斷出此人或許來自印迦東王國,也可能不是。總之與他這個過路客無關。
「既然你鏟屎官沒空,就不打攪了。我靠邊走。」
蒼墨琴緊挨左側樟樹排一步步橫著移動。在羊駝咀嚼不已的敵視目光中,穿越市集出入口的黃土道路,走至一間令他再次心動的角間花店──
他怔怔看著店前展示架,架上錯落鋪陳一排排素雅竹簍盛裝的茂錦花束。腦海念頭不停跑馬打轉:買一支溫厚芳香、純白高潔的槴子花花束,輔以牛皮紙配上漂亮緞帶的美麗包裝。送給師傅,討她歡心......不行!為了振興大業,他必須要忍,絕不能中了嬌豔花朵的破費伎倆,如此才對得起師傅冀望。
他再次堅定志向,抬頭挺胸直視前方,負手踱步離開花店。心中滿是歷經「涼圓勾引」、「口水飛禍」、「鮮花撩心」等劫難考驗之後的明悟。他的意志又鋼了好幾分,情緒也歡躍於雲霄之上。
「公子你好,我們『傳史尼遊樂園』即將開幕,歡迎蒞臨遊玩。開幕期間,門票一律七五折優惠。」
一位頭梳雙環髻、笑容親切的漂亮少女,身上僅穿一件清涼的吊帶抹胸衣與海藍色長裙,手拿一疊厚質油滑的全彩宣傳單,站在烤鴨店與水果攤的中間位置。單子上面有摩天輪、空中七彩碰碰球、天霄飛車、特聘麒麟表演秀等一堆新奇遊樂設施的七彩圖片。
海報居中位置,有一個佔據大幅頁面、左半身覆蓋一件暗紅披風、金色胸甲刻畫肌肉線條的外國佬,伸手指著你、搭配對話框文字:『別懷疑,我們要的就是你!』。
少女遞了一張宣傳海報過來。
「我不需要,謝謝。如今什麼誘惑都對我起不了什麼作用,吾再無煩惱也。」蒼墨琴面露「得道高人」的孤傲笑容,豎掌拒絕。
「我現在是聖人加持狀態,你們這些促銷大刀是砍不傷我滴......」蒼墨琴的笑容咧得更開,潔白牙齒閃亮叮了一聲。
他握拳翹起大拇指說:「吾已成聖!」說完,高舉雙臂以勝利者之姿大步離去,徒留一臉問號滿面的宣傳少女,愣愣望著他。
「這,這人是有病啊,傳單跟聖人有什麼關係?說話也語無倫次。」滿臉問號的工讀生少女,望著舉起意義不明的粗壯雙臂、漸行漸遠的高大背影。嘀咕說道:「還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