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不幸的遭遇。

如果那些无可奈何的事情都要归咎于运气不佳的话，那也是别人的不幸。我只是擅自横插一脚，然后失败了。咽下苦果只是自作自受。

「你说的好像我被刘艺恩害了似的。」

「哥哥休学，难道不是因为艺恩姐的错吗？」

原来不是普通的志愿咨询，而是想从我口中套话。

看来我的妹妹还没愚蠢到要咨询一个离开学校四年左右、高中肄业、学历只有初中的家伙怎么填志愿。

总之，先帮刘艺恩洗脱一下莫须有的罪名吧。

「不是啊，疏桐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哥哥是因为……艺恩姐脚踏两只船，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别人戴了绿帽子。和她真正的男朋友对峙知道真相以后，精神刺激过大才休学的。」

真的假的？有这么劲爆的事不早说，我都想现在打电话过去问问当事人什么感想了。

我迫不及待地放下碗筷，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哥哥突然掏出手机干嘛？」

「给脚踏两只船的渣女发微信。」

「艺恩姐才不是渣女……话说回来，你和艺恩姐现在都还有联系吗？」

「你把她的微信推给我，我和她就有联系了。快点，我要给她打小报告。」

知柚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害怕被她亲爱的艺恩姐知道自己和哥哥偷偷在背后议论她吧。

老实讲，知柚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自从休学那天起，我的手机里就只剩下家人的号码了。

「原来哥哥这么想和艺恩姐复合啊……」

这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没有，什么复合不复合的，我和你的艺恩姐两个人之间清清白白。」

我嘴上是这么讲的，但是硬要说的话，我和刘艺恩勉强算是谈过吧。但那段恋爱是出于掩人耳目的需要才促成的烂俗表演，所以我们最多只做到了牵手的那一步。并没有像恋爱喜剧那样发展，假扮情侣的两人最终假戏真做，坠入了爱河。

知柚面色凝重地盯着我，目光如炬满是怀疑，像是狼来了的故事中听到撒谎的男孩第三次呼喊的村民一样。

我在知柚这里的信誉分似乎已经低到连共享单车都扫不开了。

「就算那样盯着我，我也不会心虚改口哦。真相就是这样，名侦探知柚小姐。不相信你的好大哥就算了，连你最爱的艺恩姐也不相信吗？」

「我一直都相信艺恩姐啊……只是……疏桐给我看了些奇怪的东西……想找哥哥稍微确认一下。」

原来还有那种东西吗？感觉像是三流推理小说中突然冒出来的关键证据一样，这种补丁般的追加设定我是不会认可的。

说完，知柚放下了我的枕头，把手伸进她随时都背着的小挎包中，摸出了她口中所谓的有趣的东西——一沓照片。把那些照片在手中像扇子一样展开，疏桐在那些照片里面挑选着，随后像打牌一样将其中一张放在床上。

「这张是哥哥初一时春游和艺恩姐牵手的照片。」

我坐着椅子滑到床前，拿起那张可疑的八卦照片仔细端详，照片里是我和刘艺恩稚气未脱的模样。

往日的记忆虽然不再清晰，但是依然感觉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感慨。

「那只是她被台阶绊倒了，我拉住她的手防止她摔倒而已。」

原来那时候春游还有老师一路上给学生们拍照吗？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话说回来，我的手牌呢？只有你可以出牌太不公平了吧。」

「但是斗地主不是谁的牌最先出完谁就赢了吗？没有手牌的哥哥已经赢了哦。」

「好诶！」

胜利这东西，不管大小，尝起来总不会差。

「那我的奖品呢？该不会我连欢乐豆都拿不到吧？」

战利品也一样，再小也是甜的。

知柚把手中的照片手牌拢成一叠，随后拿起我的枕头递给我。

「这个给你。」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吧。」

「是我刚刚在我的床上捡到的，我捡到了那就是我的了。真奇怪啊，居然有人把这么好的枕头扔到这儿了。」

不仅被夺走了枕头的所有权，连爱床也被贪心的妹妹一并夺去了，这是分家产的提前预演吗？世子之争也没有这么残酷吧。

「然后这张是哥哥初一暑假时和艺恩姐在水上乐园约会的照片。」

「什么约会啊……这不是我们两家人一起去水上乐园的时候拍的吗？」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青春啊，谈恋爱进展这么快，这么早就见家长了。我同意这门婚事！」

知柚故作羡慕，用一副长辈的口吻说道。

「你是咱妈吗？你同意有什么用啊……话说回来，我不是赢了吗，你怎么还在出牌？」

「哼哼，这就是体育精神的说。就像长跑运动员一样，知柚选手是不会因为别人都到达终点了而放弃比赛的。」

我忍不住在心中为妹妹珍贵高尚的体育精神鼓掌，如果这份精神不是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就好了。

「嗯……这张是哥哥初二时和艺恩姐手牵手一起回家的照片。」

「喂，我还没瞎呢。」

这张照片是我和刘艺恩在回家路上的侧写。

显而易见的，照片上的两人只是一起有说有笑地回家，并没有牵手的环节。因为家在同一个小区，住得很近，所以结伴同行而已。

嗯？这会是谁拍的照片？

困惑的我试图回忆当时的情形，却被知柚的话语打断了思绪。

「最后这张是……我不说了……哥哥你自己看吧。」

知柚手上还有许多没有打出来的照片手牌，她把刚刚打出来的三张照片和它们一并收拾起来，放回了自己的挎包。只留下这最后一张照片——教室里，身着华丽礼服的少女似乎正弯着腰亲吻一个趴在课桌上的少年。

到底是谁在拍摄这些照片……

尽管因为拍摄者与被拍的两人的距离很远而让照片上的两人变得模糊不清，但我依然能从少女身上的礼服辨认出，她就是刘艺恩。

那天似乎是学校组织的一次话剧表演活动。每次回想起那次活动，我都会感到一阵跨越时空的疲惫感。当时为了我们班级的话剧表演，我花费了非常多的心力。表演的当天，我差点累死在舞台后面。

「……所以这是刘艺恩的出轨证据？你不会想说那个女生是刘艺恩，被亲的那个人是我吧？话说回来，说不定照片上那两个人不是在亲嘴，而是在说悄悄话呢？虽然古人有云，离得这么近不是要亲嘴就是要打架……」

因为我自己都觉得这些解释似乎格外的蹩脚，我沉默下来看着知柚，不知是否该继续说些什么。不过她没有看向我，而是一直盯着这张照片。

完全没有这么青春的回忆，我只有那天化身消防员到处救火的记忆，后面还因为太累断片了。

过了一会儿，知柚说：「疏桐说那个人就是艺恩姐原本就有在交往的男朋友……比哥哥先交往的。」

一种微妙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不过是一张真伪都无法辨明的模糊照片而已，而且刘艺恩也没有欺骗我的动机。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一切是真的，就算她欺骗了我。我也只是假扮的，连第三者都算不上的家伙。有什么理由闹情绪呢？尽管没有理由，心中的酸楚却始终挥之不去……

「哥哥，这是真的吗？艺恩姐真的脚踏两只船了吗？」

我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没有，这照片里的两个人我都不认识。疏桐这丫头，居然散布谣言扰乱我们柳家军的军心，真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了。」

那些来历不明的照片和消息真让人感到不安，也不知道疏桐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

知柚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心情有些低落。

「你是因为相信刘艺恩才会来找我确认的吧。因为这份信任，所以想要为她辟谣正名。可惜废物大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我和知柚应该是同样的心情，这件事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如果刘艺恩那家伙能隐藏本性到这种地步，那真是该把所有影后的奖杯全部颁发给她了。

知柚抬起头对我露出勉强的笑容，努力向我展现她元气的样子说：「不过我并不讨厌废物大哥呢。」

我和知柚相视一笑，不知是知柚躲闪着我的眼神，还是我躲闪着知柚的眼神，我们始终没有对上眼睛。

其实事到如今，我早已放下这些过往的复杂纠纷。是非对错，真假与否都与我无关。虽然感性上仍有些许痛苦纠结，但理智上已经毫不在意了。

尽管如此，我也不打算随随便便就和别人诉说这些过往。即使是自己的家人也一样。

「所以，你还有什么想确认的吗？没有我就去洗碗了。」

知柚一定是鼓足勇气才会来问我的吧，为了确认刘艺恩是否真的出轨。我和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这样对话过了，大概有两三年左右吧。话说回来，她们的感情原来这么好啊。

知柚摇了摇头，既没有继续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趋势。

于是我们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沉默中结束了这次对话。

我拿起碗筷走出卧室，向楼下的厨房走去。

酸菜和白米饭真是寡淡无味啊，还是疏桐给我送的饭好吃点。

***

柳长枫的身影消失在门框，随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柳知柚就指尖发紧地从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自从柳疏桐将它和其他照片一并塞给她，这张纸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不下几十次，此刻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再看一次。

 

那照片被揉得满是皱褶，塑料封皮磨出了细碎的白印，但画面里的景象依旧扎眼——少年少女赤裸的肩头抵着肩头，同一条薄被堪堪遮到腰际，少女笑得眼尾弯起，灿烂得晃人，不知身旁闭着眼的少年，是否也做着和她一样甜美幸福的梦。

 

看着看着，柳知柚感觉有些控制不住内心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她眉头紧锁，满腔怒火从心头烧到喉头，烧得她发疼。紧握着照片的双手越发用力，几乎要把照片揉碎在掌心。因为照片里的两人，是她打心底敬重的亲哥哥，和她一向疼惜的亲妹妹。最后她只是狠狠攥了攥，指腹碾过那两张熟悉的脸，才松了劲，胡乱地塞回挎包。

最该拿给哥哥看的照片始终没敢拿出来，最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结束了这场闹剧般的对话。

 

「啊啊，真是要疯掉了！」她对着空房间低喊出声，眼神蒙着一层雾似的浑浊，直勾勾盯着柳长枫没叠好的床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