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浑身是伤,痛得连动一下都会皱眉的家伙,脸上居然还挂着那种傻乎乎的、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大事的笑容。
我心里那根一直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啪」地一声,终于松弛了下来。
「……笨蛋。」
喉咙里不自觉地漏出两个字,连我自己都惊讶于那声音的沙啞和微弱。像是在撒娇一样,可恶。
看到他没有性命之忧,还能露出这种蠢到家的表情,我也总算是……稍微有些放心了。
我收回投向雷恩的视线,冷冷地扫了一眼四周。
刚才因为怒火攻心,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了。那两个按着雷恩的壮汉,现在正像两条被抽了骨头的破麻袋一样瘫在旁边,一个口吐白沫,另一个的胸口则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凹陷了下去。大概要直接睡到世界末日的下一个黎明了吧。
至于那些见势不妙就夹着尾巴、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的喽啰,连被我记住长相的资格都没有。
哼,一群废物。
不过,在开始正餐之前,必须先把这个碍手碍脚的伤员处理好。
我的视线,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钉在了那个叫老瞎眼的老变态身上。他很识趣,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立刻一瘸一拐地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恐惧、庆幸与劫后余生的复杂表情。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下巴朝雷恩的方向点了点。
然后,我微微歪过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我能想象到的、最甜美、最纯真的笑容。
老瞎眼的身体猛地僵住了,山羊胡都停止了抖动。
他看到了。他一定是从我这副「人畜无害」的表情里,读出了那句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
(暂时把他交给你照顾。因为你,他才会躺在这里。所以,如果你敢把他弄疼的话,那么,你的晚年生活,可就要提前用一种非常、非常有创意的方式结束了哦?)
老头吓得浑身一哆嗦,那颗电子义眼都开始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他像一只被踩了脖子的鸡,疯狂地点着头,幅度大到我担心他那颗老化的脑袋会随时从脖子上掉下来。
很好,看来是理解了。
搞定。
我最后望了一眼还在逞强、试图对我挤出笑容的雷恩,然后,潇洒地转过身。
那一瞬间,刚刚因为他而变得柔软下来的心,重新被冰冷的钢铁包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殆尽,化作一张毫无波澜的能面。
好了,热身结束。
好戏,现在才要开始。
狩猎时间——
我将那根沾着血污与不明液体的合金球棒,从一个昏死过去的杂碎脑袋旁边拎起来,用一种近乎懒散的姿态,拖行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唰啦——」
金属的尖端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步,都像踩在猎物的骨头上。
现在,该处理正事了。
克鲁斯男爵——这个刚才还在欣赏着所谓「艺术品」、裤裆顶起高高帐篷的变态,此刻正像条被踩断了脊椎的蛆一样,手脚并用地在地上蠕动着后退。
他的鼻子已经完全歪向了一边,两行鲜血混杂着黄色的鼻涕,从鼻孔里拉出了恶心的丝。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派头,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不……不要过来……」
我没理他,只是继续一步一步地,慢慢地,朝他走去。
「唰啦——唰啦——」
球棒拖地的声音,像是死神的催命符,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脏上一样,他的眼神越来越惊恐。
「等等!我们可以谈谈!」
克鲁斯慌乱地叫道,一边用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什么——大概是在找他那个已经被雷恩砸成碎片的遥控器。可怜的家伙,还在妄想着他的「王牌」能救他一命吗?
「我给你瓶盖!两千!不!是两万瓶盖!」
他的声音因为鼻子塌陷而显得含糊不清,像破烂的风箱。
我停下脚步,微微歪着头看他。
「不!五万瓶盖!」看到我停下,克鲁斯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撑起上半身,「我给你五万瓶盖!我所有的钱!求你了!放过我!」
五万瓶盖啊……
我蹲下身,将球棒的尖端,轻轻地、温柔地,点在了他那布满冷汗的额头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剧烈地一颤。
「五万瓶盖?」
「是!是的!现在就给你!就在我的保险箱里!密码是……」
我看着这个为了活命而丑态百出的可怜虫,脑海里,却像放电影一样,开始回放刚才的一幕幕。
雷恩为了打碎那个控制器,一次又一次被打倒,又一次又一次站起来,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本大爷……」
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能看到他瞳孔里倒映出的、我那张冷漠的脸,以及他眼中那愈发浓郁的、名为「绝望」的色彩。
「……对你的瓶盖,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高高地举起了球棒。
咚——!!!
沉重的闷响,伴随着牙齿与碎骨齐飞的清脆声响。
那个所谓的男爵,像一个被击飞的高尔夫球,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终重重地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滑落在地,看来他也要睡很久了。
好了,世界清净了。
我甩了甩球棒上沾到的血沫,转身,走回雷恩身边。
老瞎眼正在用颤抖的手给他包扎,看到我过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眼神像是在说:放心,这小子命硬得很。
我点点头,在那具散发着傻气的身体旁边蹲下。
他还在用那种傻乎乎的眼神看着我,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虚弱的笑意。
「小司……」
「唔……」
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
可恶……为什么只是被叫个名字,身体就……
「笨蛋!」我恶狠狠地骂道,声音却比我自己想象的要小,还要软。
但是……
谢谢你啊,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若是以前,我大概会厌恶到想用一把火将这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吧。
但现在……我的视线,却落在了身旁那个傻乎乎的笨蛋身上。
看着他那张蠢脸,我甚至……有点想笑。
啊啊……麻烦死了。
这具身体也好,这个笨蛋也好,这个该死的世界也好。
全都……麻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