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盜賊



《巴羅鎮》,這個作為南方大門的城鎮並無特別之處,既沒有能產生觀光價值的景色,也沒有足以向外出口的特產品,有的只有地質堅硬的平地。


然而《巴羅鎮》的人們靠著平緩的地勢,將此地作作為旅行的驛站來經營,藉此維持著正常的生活,而其中最大的業務正是馬車與馬匹的租借與買賣。


其中營業數量第二多的業務則是旅店,光是在主要道路的建築裡,威廉就發現了有四成的樓層建築全都是提供給外來客住宿的客房,讓從未踏足南方界地的少年開了眼界。


尤其是知曉那種只有木板床跟無棉花寢具的房間住一晚竟然要上五枚至十枚銀幣的價格,更是讓習慣勤儉的威廉難以接受,要不是受到莎娜極力勸阻,他差點在馬車上度過在南方土地的第一個夜晚。


在旅館中短暫的休息與修整之後,依照預定,西諾特商會一行人在《巴羅鎮》當地租借了馬車為代步工具前往《古力諾斯城》。


蘇薇亞本以為在到達《古力諾斯》之前不會出現什麼意外事件而感到些許無聊,連那種貼近日常的插曲都沒有,這令她悄悄地在心中抱怨了幾句,可是接下來少女親眼所見的景象完全讓她想把幾分鐘前的自己打上一巴掌。


「盜賊」,意指不事生產、專靠著掠奪他人維持生計的職業,這樣的人群自古以來層出不窮,在這個魔獸橫行的南方土地上,盜賊的出現更是稀鬆平常的事情。當然,出身於這片土地的蘇薇亞自然是見過盜賊的,只不過眼前這種像是落水狗一樣、被嘻笑的少年與流氓追著砍的盜賊,卻是頭一回見。


「噢啦~噢啦!!跑起來~跑起來~」

「盜賊的骨氣到哪裡去了?跑慢了下次被砍可就不只是耳朵啦~」

「哈哈哈!小少爺也很來勁啊!來比比誰砍得多怎麼樣?」

「南方的盜賊盡是一群軟蛋啊!呀嘻!」


與西諾特商會的部下們一同,黑髮少年臉上正帶著可說是天真無邪的笑臉與襲擊小村的盜賊們,玩起了命懸一線的追逐遊戲。被追上的人就會被追逐者的利器斬下身上的任意部位,此處受到生命危險的自然是盜賊一夥。


在不遠處被保護在大衛身後的少女與村民們全都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這幅景象,原本小村遭遇洗劫的險惡氣氛絲毫沒有因惡漢們愉快的大笑聲而舒緩,反而因為看不出那一方才是犯罪的惡人而變得更加詭異。


商會眾人駕駛著在《巴羅鎮》租借的馬車朝著南方的重鎮核心《古力諾斯》前進,在經過預定路線上的小村時發現了縷縷黑煙自民房竄出的非常事態。一聽見大衛說可能是遭遇盜賊襲擊,威廉便風風火火地帶人衝了進去,那平時穩重,看不出情緒的臉上意外的浮現出了笑容,那突然充滿熱情的模樣,就像是發現什麼新奇玩物的孩童一般。


當剩下的隊伍姍姍來遲後,看到的正是現在的情境,商會眾人一副傷腦筋的樣子看著像是在玩鬧般的盜賊討伐,一邊找尋著村莊的住民納入保護。


在盜賊全部受伏之前,大衛將人手分成三股,其一將傷者集中在村莊的廣場進行急救,其二在外圍巡視獵補漏網之魚,最後能使用魔法的人則是協助民宅的滅火以免二次災害。


隊伍中作為被守護一方的女性等人則是一派清閒的觀賞著整個過程,而兩位血脈相連的森靈女性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不知該做何反應的微妙表情。心中才剛冒出「自己要不要幫忙做些什麼」的想法,就被盜賊被追砍取樂的奇景所澆熄。


「啊啦~啊啦~少爺看起來很開心呢,久違看到他這麼有活力的樣子,決定出門旅行真是太好了。」女眷中最淡定的反而是身為弱女子的莎娜,她一隻手牽著金髮幼女的手,用觀望孩子玩耍般的視線望著自家主人的活躍。


小手被死死握住的愛麗西亞臉上帶著不滿的表情,難得自家兄長玩著看起來很開心的遊戲自己卻無法參與,甚至少年雀躍的理由都無法理解,只好向最了解兄長的莎娜詢問道:「哥哥喜歡欺負壞人愛麗知道,但是哥哥好像比平時還要開心,那些髒兮兮的壞人叔叔有什麼有趣的地方嗎?只有哥哥一個人開心太狡猾了。」


「小愛麗不可以過去妨礙大家喔,要是不小心受傷的話少爺跟姊姊我會生氣的,乖乖跟姊姊待在一起,等等午餐再給妳做點好吃的。」


「嗚…什麼都不做好無聊。」


「那個…我也有相同的疑問,威廉大人竟然會露出這種……小孩子一樣的臉。」同樣感到難以理解的還有蘇薇亞.史瓦特,黑髮少年現在臉上滿是雀躍的表情與他認識的學弟有著極大的反差,令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再加上空氣中微微飄散的煙火氣與血腥味,多少讓習慣平和氣息的少女感到不適。


而她那名討厭人族的姑祖母一直皺著眉頭看著那些被砍倒在地上哀號的盜賊,口中低聲碎念著「人族就是野蠻」「要死不死還一直鬼叫真討厭…」「血腥味好噁心…臭死了」等等,盡是些不是讓人很愉快的話。


突然間,有個躲藏倒塌房屋的盜賊衝出,意圖抓取人質讓自己脫身,只是在逼近保護圈的瞬間就被大衛一劍斬斷頭顱,伴隨著噴濺的血泉,與身體分家的腦袋在地上滾動了幾圈。


「大衛先生……有小孩子在,請你注意一些,血都濺到這邊了。」為了不讓年幼的孩子看到首級上生前充滿怨憎的表情,身穿便裝的褐髮女僕即時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金髮幼女的視線將她抱在身前,還眼神凶狠地向邋褟男子提出警告,讓懼怕莎娜的邋褟男子抖了一抖。


確認大衛把地上的人頭弄走之後,莎娜才把懷中掙扎的小妹妹放下,並回答了蘇薇亞的問題:「嗯~因為在我們的故鄉裡盜賊很少見,少爺一定是第一次見到「生龍活虎」的盜賊特別興奮吧。」


在阿爾薩羅斯王國之中,每個領地都會遵守著王權制定的基本法律,可由於領地間地區與風俗差異,各個領主都會追加相應的法規或偏重特定的規矩,海爾森領正是一個特別重視治安的地方。


海爾森領尤其對集團犯罪極度嚴厲,為了防範他國士兵偽裝成盜賊進入境內,盜賊這種武裝集團一旦被發現,海爾森領領主都會「出使兵力」剿滅,因此犯罪者極少。


「就只是因為這樣?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蘇薇亞自己完全不認為盜賊有何稀奇,更何況以治理領地的貴族來說,盜賊永遠不出現才是最好的。


光是片面的說明無法讓少女理解,讓學識不高的莎娜對該如何表達所想感到有些困擾,在努力思考之後,微笑著反問道:「嗯~~~蘇薇亞小姐,在南境的領主們會怎麼處理盜賊?勞役?關進牢裡?處死?」


縱然對突然的反問感到不解,可蘇薇亞依然回答:「視罪行跟狀況,盜賊通常會發配到礦山勞役或是送到前線充當前鋒,重罪的盜賊會在被牢裡關押一段時間後進行公開處刑,南境大部分領地的作法都是這樣子。」


「原來「這裡」是這樣做的呢,在我們出生的海爾森領,盜賊是會被當成「越境士兵」看待的。因為正規的騎士很少,維持治安的主要是經歷過十五年前「全境戰爭」的軍人跟領主大人的私兵。盜賊在那些人眼裡就是玩具一樣的存在,那怕那些盜賊是迫於生計而犯罪的普通人也是一樣,只要被確認有過犯行,下場全都很慘。」


盜賊只要一發現就會成為老兵們的娛樂對象,身為年輕人又不討喜的威廉每次都會被排除在外,讓他這個領地繼承人非常不滿,因此對「討伐盜賊」這一行為,少年抱持著一種奇妙的嚮往。


「現行犯就更不用說了,那些人在抓補的過程裡多數都會被玩弄至死,僥倖活下來的人則會被掛在受害的村莊空地上三天三夜,期間無論是小孩還是老人都會去丟石頭,最後也難逃一死。啊…不要誤會,如果是「單獨犯」又不是「外來者」的話,只要沒殺人就不會這麼嚴格,處置方法就跟其他地方沒什麼不同了,最多被關幾天的牢房跟勞役而已。」看見少女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意識到故鄉風俗不易被接受的莎娜急忙做出了補充,可是這似乎已在對方心中留下了負面的印象。


「海爾森領真是個恐怖的地方……雖說是防備敵國入侵,可是會不會……野蠻過頭了?」


果不其然,出身於不同環境的翠髮少女說出了意料之中的感想,對此莎娜也不在意,太過顧慮他人的想法只會令自己增添壓力這點,她在五年前就早已體會。與其多費唇舌,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將少年難得一見的模樣烙印在記憶裡。


「是嗎?對我們這種「沒有魔力的普通人」來說倒是覺得這種野蠻的做法很讓人安心,而且領主大人約束士兵跟對待「敵國人」一樣嚴苛,我當初反而還覺得王都的法律太寬鬆有點不安呢。總之我想說的是,因為少爺以前沒有參預討伐盜賊的機會,以前常常為了這個鬧彆扭,這次終於有了機會,所以像是頭一次在森林冒險的小孩子一樣特別興奮,是不是很可愛?」


「可愛嗎……」繞了一圈,莎娜終於說明白了威廉會如此開心的理由,並對看到黑髮少年難得表現出童心而高興。


反觀翠髮少女一方,明明自己有意打聽並得到了解答,蘇薇亞的心情卻變得微妙起來,看著眼前這個被襲擊的小村,她認為該稍微從沒有力量的普通人的立場想一想。


細想海爾森領主「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方針,在需要謹慎防備他國的邊境並不出格,尤其那是十幾年前經歷過戰爭的三大前線之一,軍隊風格濃厚也無可厚非。而對犯罪的處置,不只讓受害的人得以洩忿平復民心,還能對領民起到警示的作用,其行事作風雖然殘忍,但無疑很有效果。


讓她感到不舒服的恐怕是這位褐髮女僕表露出的態度,是海爾森領民那「不將敵人當人看」以及充滿「報復色彩」的思想,而且恐怕同樣生長於海爾森領的威廉也同樣如此。



久違不受他人驅使玩樂了一把,不得不說棒打盜賊的遊戲讓威廉相當滿足。可在失去新鮮感之後,少年反而覺得盜賊作為虐殺對象不如裏側住民來得有趣,只知道逃跑又缺乏反擊的狠勁,每個人蘊含的惡意跟自尊明顯不足,完全感受不到摧毀的價值。


高昂的情緒冷卻後,威廉恢復了以往的平淡與倦怠,讓部下在村內收拾屍體,自己前往村民的集中處。


盜賊不是被討伐就算結束,他必須與村長或是村民的代表商量善後的問題。其中包含了俘虜的處置、獲取情報的拷問,以及與所有村民統一口徑等等,在他人治理的土地討伐盜賊看似行善之舉,實際上要付出的代價並不低。


在他人的領地上行使集團武力很容易引起地方貴族的忌憚,尤其發現武力集團屬於其他貴族的狀況更是如此,弄得不好很容易成為敲詐的材料,甚至引起武力衝突。考慮到南境冒險者與魔獸眾多的問題,威廉的擔憂或許有杞人憂天之疑,不過現在他必須背負委託人與商會眾人的安全,再怎麼謹慎也不嫌過。


確認莎娜與婦女們平安無事,少年稍微放下心地向居中指揮調度的褐髮男子開口:「盜賊的二十人都已經清理完畢,剩下的只有疑似領隊的俘虜三名,你這邊如何?大衛。」


「我們的人跟保護起來的村民都沒事,雖然有幾個不長眼想抓人質或是逃跑的傢伙,不過全都宰了。聽他們說少爺來得挺即時的,受害的村民跟房子並不多,需不需要協助村民搜索傷者跟滅火呢?」被搭話的大衛看向毫髮無傷的黑髮少年點了點頭,隨即一派輕鬆的抽起了捲菸,望向那些就算失去親人仍強撐著安撫孩子的村民們時,眼底深處浮現出了深刻的同情與惆悵。


「早就派人去處理的事情就不要再徵求我許可,反正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放著弱小的受害者不管。只要不動用攜帶的物資跟商品,其他的隨你。」在周圍警戒的部下明顯少了幾人,威廉猜都不必猜都明白他們去了何處,畢竟那些傢伙都是曾一心為了保護民眾而戰鬥的傢伙。


就算自身拋棄了騎士的身份,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過往累積來的善之本性依然沒有改變,大衛.西諾特就是這樣的男人。威廉也是因為這人留存的善心才願意接手成為名目上的首領,畢竟在他的想法中,這個世界更比起自己需要像是大衛這樣的人,放任其繼續腐朽下去太過可惜。


「果然藏不住啊~~真不愧是少爺,能成為少爺的部下大叔我真是三生有幸呢。」


「少拍馬屁,我去找這個村莊的人談談,你繼續做該做的事情。」


「了解~」


威廉早已聽膩了大衛那些毫無新意的馬屁,在確認村里領導者的位置後,便直接前去向對方搭話。這個村莊的代表是一名撐著拐杖的老人,這人身邊除了幾名家眷之外,還有著負責保護他的男村民,很明顯有著相當的人望。


一看見腰間配著劍的陌生人靠近,聚集的男丁立刻將老人護在身後,還有人架起手中的農具,表現出警戒的態勢,生怕這名向他們伸出援手的陌生團體其實是披著羊皮的惡狼。


「您就是這個村子村長吧?我是商會代表的「威廉.西諾特」,關於盜賊的處置需要和您商討,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對這份敵意置若罔聞,威廉臉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臉向村人報上了虛假的身份,對貴族反感的平民很多,因此少年認為用上假名與商會的立場與對方交涉比較合適。


可能是他那群兇惡的部下給人的印象太過深刻,聽見商會二字的時候,村民們的臉上都一副驚呆的模樣,隨之在後的是濃厚的不信感,對此威廉只能在心中默默苦笑。


「原來幾位是商會啊……老朽還以為,失禮…小的是擔任村長的西蒙,感謝貴商會對我們《哥彭村》的幫助,威廉.西諾特大人。小的腿腳不便,請恕小的就在這裡與您談話,幾位見義勇為之舉令人欽佩,領主大人聽聞肯定也會給予褒獎吧。」村人中最為淡定的莫過於這位老村長,雖然同樣驚訝於威廉等人商會的身份,可他好歹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長者,很快就反應過來讓其他人放下武器,並與少年交談了起來。


因為西諾特商會給人的粗野印象太過深刻,起先老人認為遇上了兩方盜賊同時搶奪同一目標的狀況。可這個猜測被推翻後,就必須考慮到眼前「自稱商會」的團體所謀為何。保險起見先搬出了領主的名頭當成試探,只要對方不是什麼藐視法律的犯罪團體,一般都會有所顧忌。


「您是長者,不必多禮,這對我們來說這只是舉手之勞,並不是什麼值得讓公爵大人入耳的事積。我們商會只是準備在這個《哥彭村》落腳的時候不巧遭遇了襲擊,出於「自我防衛」協助了貴村莊制服了盜賊而已,所以特意來請示您剩餘的盜賊該如何處置?」因為有其他村人在場,威廉以「捏造的說詞」向這位老人暗示了「不願驚動貴族」與「得到行使武力的合理名分」的期望。


聽見少年暗示的交易內容,認定西諾特商會是在乎名聲且「忌憚貴族」的合法團體,村長西蒙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道:「如您所見,村子現在的狀況拿不出什麼像樣的報酬,俘虜就照西諾特大人您的意思處理便可,如果其中有受到懸賞的對象,押送到大都市的衛兵所或是交給騎士大人們能獲得賞金。」


「如此正好,我們商會之後前往的目的地是《古力諾斯》,剩餘的人就讓我們處置吧。」


村民方的現況沒有餘力處置剩下的盜賊,威廉向村長徵詢意見也不過是在表面上給他們面子,幸虧這個知曉人情世故的老人立刻就看出了他們出手協助並非別有居心,還順著他的話接受了形式上的說詞。


如此一來村民就能名正言順的接受幫助,而西諾特商會就算之後被領主或是維持治安的人調查也能有一套有人作證且具有說服力的說詞,就算有心人想藉機找碴也會得難以下手。


「小的在此再次感謝貴商會的協助,雖稱不上謝禮,幾位就在村里空餘的屋子過夜吧。」老村長拄著拐杖撐起身體,有些不靈活地向商會代表的少年低頭致謝,在眾人面前盡了領導者該盡的禮數。


「那我們就接受您的謝意了,空屋就讓我們同行的女性使用,男性會在外圍地方紮營,不會讓村民為難,請放心。另外,我們的人手會協助治療跟滅火,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協助的地方請儘管提出,我們西諾特商會對於「買賣」的委託隨時歡迎。」威廉見狀欣然接受了代表《哥彭村》的謝意,還攙扶著老人重新讓他坐下,向在場的所有村民表示出他並未因施恩於村民就高他們一等,而是以對等的立場以禮相待。


聽見村長做出的決定,其他在旁的村民無一不露出不解的神色,可是卻沒有一人插嘴反對,最後只是目送著黑髮少年離開。


這是威廉留給村民們「溝通」的時間,他相信這位聰明的老人很快就會對其他村民進行說明,就算有排斥商會等人的聲音出現,在這個被蒙受損害的狀況下也會被壓下來吧。再加上自己表現出的態度應該不至於招致反感,就算此行只是路過,也能替西諾特商會在南境的宣傳進行鋪路。


先是談妥以幫助平息危機換取使用武力的正當名分,之後村長老人額外釋出落腳於小村的權利作為籌碼,換取了威廉等人一宿的時間作為村莊保鏢。明明看起來像是沒接受過普通教育的人,說話意外的有禮貌,還配合他向村民演了齣短劇,讓少年不禁佩服起老人家的油滑市儈。


人與人的往來皆建立於「互助」與「互利」兩者,這點尤其對毫無關係的對象與群體特別重要。光是用幾間「失去主人」的空房子換取保護,幾乎是穩賺不賠,互相都能得到好處的手法就相當值得他學習。


回到部下身邊的威廉臉上露出倦容,就算是休假也得像是談生意一樣跟陌生人陪笑臉令他感到些許疲勞,現在的少年只想趕緊把事情做完飽餐一頓。


在所有傷者的救治告一段落之後,商會眾人在村莊外的空地用起了午餐,同時一面傳達在這個村莊過夜的決定。在這個期間,《哥彭村》受到的損害也進行了確認,因火勢迅速被控制,只有三棟房屋遭到燒毀、財物與食物也因為威廉等人的出現沒有搶走一分一毫。


可就算沒有任何金錢被奪走,村民們純樸的臉上依然覆上了一層陰霾,只因在這次的盜賊襲擊之中,好幾個家庭失去了生存的依靠。在他們趕到之前率先發起反抗的男人們不是被砍斷了手腳就是失去了性命,死者一共有六人,傷殘者數名。


往後這些喪失謀生能力或是失去男丁的家庭肯定會在生計上陷入困境吧。如果家中失去經濟支柱又沒有其他親屬提供援助,家中的母親可能會帶著孩子改嫁其他男性,只是願意接受多幾名吃飯的拖油瓶的人並不常見,更多的狀況是不得不出賣身體求得一時溫飽的狀況。


若是生活上較有餘裕的村莊,村長或是則是會安排其從事村內事物的工作並給予報酬,或是村民一起幫助養育遺孀的孩童直至孩子成年。包括故鄉海爾森領在內,在其他地區遇上這類事情時村莊的領導者也會以類似的方式處理,全看村莊本身的富裕程度來決定。


對於受害者的遭遇,威廉並沒有太多感觸,畢竟在這個世上「不幸的意外」平等地伴隨著所有人,他的同情心還沒有豐富到為素不相識的人感到難過。


只是見到此景讓少年開始考慮起若是自己治理領地時發生災害會如何處理,以現今海爾森領的條件又能做出多少的選擇等問題,下意識地用貴族的立場看待在他人領地發生的悲劇。


在少年腦袋胡思亂想的時候,午餐時間也已經結束,商會大部分的人手開始了紮營的準備,女性組的人則是開始休息或是向當地村民商談購買晚餐的食材。


威廉並沒有回到隊伍,他趁著這段空檔帶著一部份人將俘虜與屍體運送到村外鄰近森林的空曠處,準備挖坑焚燒的準備。隨意掩埋或是拋屍荒野會被野生動物刨出來啃食,極易產生瘟疫或是傳染病的問題,甚至還可能吸引吃過人肉的魔獸,因此用火焰燒成灰燼、讓其回歸大地才是最穩妥的方式。


當然,之所以帶著俘虜的盜賊也是為了方便滅口,畢竟不能在村民與女性們面前進行拷問,自然得到他人聽不見哀號的地方進行。威廉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拿這些人換賞金的打算,在與村長交涉完之後這些人便失去了用處,為了當地情報而拷問只不過是為了將這些人的剩餘價值發揮到最大而已。


巨大的深坑在眾人的努力之下,不費多少時間便完成了。


當部下開始剝離屍體上留存的物品將屍體一具具拋如坑中時,威廉臉上的表情變換成了面向裏側的冰冷微笑,朝著被五花大綁仍死命掙扎的盜賊三人開口:「那麼接下來我們會分開向你們提問,依照順序報上你們的姓名、出身還有盯上這個小村的理由,視你們的回答而定,饒你們一命也不是不行。可是你們三人的說詞只要有其中一人不同,你們全部都得死,到時候能讓你們選的死法只有兩種,砍斷手腳後活埋……或是亂棒敲死之後跟同伴們一起被燒成肥料,如何?還不錯吧。」


「等等!等等!我們也是走投無路當盜賊的!現在南面同時發生魔獸暴走跟瘟疫,原本居住的村子跟田地都毀了實在沒辦法才當盜賊的!」看見比起自己更像惡棍的壯漢們獰笑著惦量手中的鏟子與棍棒,才剛解開用於封住盜賊們嘴的布條,其中皮膚黝黑的盜賊立刻求饒了起來。


「別這麼心急,有什麼話想說麻煩留到後面。我這人很有耐心,但是很討厭別人說謊,要是你們三人把南面發生的事情全都說出來,看在誠實的份上我會放了你們。」


「真…真的!?」


「啊啊,我答應你們,「用我父親的名譽保證」。」


威廉用名聲狼藉的父親許下了絕對會食言的承諾之後,盜賊三人分別被帶開開始了訊問,將自己所知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在訊問進行的時候,焚燒屍體的大坑被點燃,人肉燒焦的臭味隨著漆黑的煙霧升騰而起,為了讓不易點燃的屍體能夠持續燃燒,他們還特意倒入了一些向村民收購的「毛藤果」榨出的油。


「毛藤果」是生長在森林裡富含油脂的野生植物,用它烹調出的菜餚會帶有一股類似熱帶水果的香味。因尚未開發出人工培育的方法,屬於食用油中的高價品,可是這奢侈的油香味混合著燃燒的屍臭實在令人難以恭維。


替自己的鼻子跟一罐香油感到不值,威廉捏著鼻子忍受好一段時間的臭味後,被拖進森林中訊問的人們終於有了結果。


南境的主要水源之一《翠沙河》流域發生了魔獸大規模遷移的災害,導致數個村莊被摧毀。大量難民失去住所被某個盜賊團吸收成為了犯罪者的一夥,打著求生存的名號向《翠沙河》以北的村落為目標進發。


而襲擊這個《哥彭村》的正是那群盜賊《灰火團》的其中一支先遣隊,最後還有疑似瘟疫的未知疾病發生的傳言,因此他們這群原本肩負探路之職的一夥人忍不住擅自進行了掠奪。


對疫病恐懼加速了這群人心中的瘋狂,就算尚未證實新種疫病的存在,他們也已經被名為恐懼的病所感染,只懂得遠離被認定為發生源的河域地帶並以「生存」這個藉口成為了真正的犯罪者。


從這些人口中屢次出現的求饒之詞中,不難聽出他們極力想表達出自己是走投無路才會犯罪的,只可惜這種話無論是對威廉.海爾森還是半生與犯罪者打交道的「前騎士」們都只是毫無意義的耳邊風,這些人的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


聽完大致上的報告後,威廉產生了不好的預感,讓他習慣性地推測起南境現在面臨的事態。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之一《史瓦特領》就在《翠沙河》流域偏南向的中心地段,現在這個時間點,恐怕盜賊們派出的探查隊已經「經過」了蘇薇亞的故鄉。


行前從機關情報部門獲得的當地資訊並沒有魔獸遷移或是瘟疫的情報,使用《灰火團》這個名號的盜賊集團更是連聽都沒聽過。在威廉的記憶裡,機關的「警戒對象」名單裡也沒有相似名字的團體。


目前盜賊口中所有的情報都是未被核實的拼圖碎片,能否派上用場還尚未可知,因此他此刻決定在交付出零四六號之後與《古力諾斯》的當地機關人員進行情報交換,為了能盡早做出應付特殊事態的準備。


「好了,恭喜三位的證詞一致,我決定饒你們性命。那麼接下來進入下個階段,請你們說出那個《灰火團》的事情,據點、成員、能力什麼都行。這次你們三個人一起搶答,為了刺激你們的記憶,每說出一個情報,我會把另外把沒搶答成功兩人的手指折斷一根,直到身上沒有可以折的地方為止。」經過核實盜賊們的說詞確實一致,在三人以為自己終於能夠得救的瞬間,黑髮的少年臉上帶著笑容將他們從得以解放的推入了地獄。


接下來此起彼落的慘叫聲與惡漢們的嘲笑聲驚動了樹上的飛鳥,充滿惡意的訊問遊戲也順利地進行到了尾聲,而且雙手的手指幾乎全被折斷也沒有一人失去意識,只能說不愧是為了生存不惜成為犯罪者的人,求生意志極為強烈。


「真是了不起,先前真是小看你們了,這麼頑強就算不當盜賊也能活下去吧,果然還是請三位去跟坑裡的同伴作伴比較好。」為此少年以一臉佩服的表情替三人獻上掌聲,並拔出腰間的長劍準備砍下盜賊的頭。


「明明我們已經全部都說了!」「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盜賊一邊發出人生最後的嚎叫一邊被流氓們按下頭顱,露出了毫無防備的後頸。


「要殺掉你們這種可造之材,我也是很痛心的,只可惜留下你們會造成很多麻煩。那麼再見了,有什麼怨言的話等我下地獄之後再說吧,到時候無論是報復還是什麼都隨時歡迎。」微笑著的威廉向劍身灌注魔力,抱持著一劍結束對方性命的想法,朝著頸部猛然揮下。


「住手!!!!!」


然而就在此時,始於視線之外之處,一股魔力形成的旋風突破大氣,伴隨著激動的叫喊,一道身影乘風而至。


威廉感知到陌生魔力急速接近的瞬間,便激發魔力強化身體,揮劍斬首的途中無法即時切換防禦,只能強行扭轉揮出的劍刃匆忙迎擊。


突然介入的陌生少年揮動帶著劍鞘的長劍與威廉的劍身相擊,阻止了他對盜賊的處刑。


青色的眼瞳對上了對方的視線,同為少年的兩人同時迸發自身魔力,靠著衝擊拉開雙方的距離。先前差點被砍下腦袋的盜賊也在此時被對方拽離威廉的魔掌,亂入者將其置於自己的庇護之下。


站定步伐,威廉立刻重整架式面對這名不速之客,他一面觀察著來者的樣貌與特徵,一面悄悄精煉魔力應對接下來的戰鬥。


阻止他下手的少年有著一頭銀色短髮及一張俊逸的臉,將一撮前髮挑染成紅色的造型十分搶眼,而這名特徵顯眼的少年正用著淡褐色的雙眼向他怒目而視。


對方的衣著是身穿簡陋的皮甲與旅行斗篷,一副冒險者的裝扮,持有的武器同為劍,可是對方卻似乎沒有拔劍其出鞘的打算,只是以雙手緊握劍柄,很可能其中另有盤算。


面對疑似旅人或冒險者的突入者,西諾特商會的部下們也立即做出了反應,各自架起武器呈包圍態勢,只要冒險者少年稍有異動,就能立即發出攻勢。


在這個相互對峙的狀態下,這名年輕的妨礙者率先開口,而從其口中說出的卻是讓威廉惱火到表情差點扭曲的愚蠢發言。


在眾人警惕的目光下,挑染的少年將手中的劍指向威廉,氣勢十足地發出宣言:「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可惡的盜賊!放開那三位無辜的村民,我的正義絕不容許你們再繼續殺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