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走在最前方率領著一眾問題女僕前往米麗安所在的展示間,面對讓「岳母感到滿意」這個沒有標準答案的試題,他一直感到很煩惱。被一群女人耍得團團轉、穿上女裝、像是幕後黑手的提線木偶演出著滑稽的舞台劇,如果承受的心理壓力能轉化成力量,威廉覺得他現在一定能把一直贏不了的大衛打趴在地上。
可能是半年來跟流氓與宴會機關打了太多的交道,不能使用威脅與暴力解決的問題讓少年幾乎無從下手。摧毀、動搖他人心志並不困難,可是以訴諸情感的方式治癒他人有著與醫療行為比肩的難度,對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而言根本跟比登天還難。
「真是麻煩…好想回家……真想找誰好好欺負一下…果然處罰還是嚴厲點更好吧。」威廉口中流露出細微的抱怨聲,就算心中已有腹案,能否成功也是未知數,要執行這些還是很讓少年感到羞恥。
少年的自言自語被聽見,女僕們身上微微冒出冷汗,為了不讓到手的功勞與學分付諸流水,一致決定接下來只做壁上觀。露莉亞更是決定明天一定要逃去向摯友克莉絲尋求庇護,尤其是發現自己心中竟然對處罰同時抱持著畏懼與期待兩者矛盾的情緒,令少女感到了些許害怕。
在旁觀者們看戲的視線下,來到展示間門前少女模樣的威廉粗魯地將木門一腳踢開,化妝過的臉上掛著的是不馴且自信的笑容,大剌剌的模樣與剛穿上扮裝時米麗安期望的人物設定大相逕庭。
「啊啦啦~你們終於回來了,怎麼可以突然跑走呢,事不宜遲我們就先…咦?」一直待在房間內的米麗安一看見出現在門口的女裝少年便露出笑容,並起身迎了上來,可見到威廉臉上嚴肅的表情讓她不禁發出驚疑聲。
「米麗,給我坐下。」而威廉用著模仿母親音色的聲音發出命令,此時的少年切換了意識,將自己言行更貼合扮演,化身成年輕時嚴厲又像男孩子般粗魯的長月.祐子。
「什麼?」銀髮的婦人瞪大了雙眼,腦中極力理解著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心中明明知曉眼前的人只是扮演,可這回憶中發生多次的相似情境,令她不由得渴望起這是她真正的所愛著的那人。
「給我坐下,米麗你又隨便用了魔法對吧?你看看你,這不是一直在冒汗嗎?!明明告訴你很多次使用魔法要注意身體不能勉強自己,妳怎麼就是聽不進去,萬一又倒下該怎麼辦?」不給米麗安整理思緒的餘力,威廉迅速抓起了她的手,以關心對方的心情為基礎試著將模仿得更加深入,這對對他人缺乏共情的威廉相當勉強,因此他悄悄做出了些許旁門左道的「手段」,唯一能指望的只有眼前女性抱持的思念能深刻到讓她願意自己欺騙自己。
「祐子…姐姐大人?」舒適的香味、熟悉的面容、還有那在夢中出現多次的斥責聲令米麗安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那遠去的時光,不斷噴湧的情感令就像是麻藥般令她心神恍惚。
「妳做白日夢的老毛病又犯了?快點給我坐好,現在是說教的時間,還是要我親自打你屁股你才肯好好休息嗎?坐下!」
「遵命!姐姐大人!」
眾佣人與銀髮女孩對眼前發生的事情完全無法理解,沃恩加德家的女主人聽從著威廉的指示跪坐在地,帶著孩子般的笑容聆聽著少年的訓話,眼角不斷滴下淚珠而本人卻完全沒有察覺。
「這是怎麼回事?…母親大人感覺有哪裡怪怪的。」對自己親愛的家人十分熟悉的露莉亞看著自己母親的臉,明明身上明顯有著過度使用魔法造成的疲勞,可略為蒼白的臉上卻透出紅暈、展現著不曾見過的活力。
有說有笑地抱上裝扮成女孩的威廉,就算被粗魯的拉開也毫不在意地再次貼了上去,感覺就像是兩個年輕女孩在嬉戲一般。在露莉亞眼中自己那端莊賢淑的母親像是返老還童一樣,毫不顧忌形象於儀態向眼前的人撒嬌,感覺就像是她自己對待威廉時一模一樣。
「你們就待在這裡,不要太靠近,這時的夫人要是被驚擾,藥物營造出的幻覺可能就會被破解。」與米麗安一同,一直待在展示間的女僕長克伊娜來到了幾人面前,向其他同僚下達指示。
「克伊娜小姐!妳說藥物?可是母親大人的身體…」而聽見威廉使用的手法,仍被綁著的少女在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也有著些許的不安,身為女兒她自然清楚母親患有的病症,要是使用的藥物太過強烈進而牽動到魔力,可能會對身體帶來負擔。
「大小姐請放心,威廉大人似乎用了效果較低的且是不會對身體造成負荷的類型,應該是混在了香水裡面使用,只有在聞得到氣味的距離才能發揮效果。」這名女僕不知為何擁有關於藥物的知識,一面向露莉亞做出說明一面將她從木棍上放了下來,但是此時的克伊娜並沒有替她鬆綁。
「效果很低?所以現在的母親大人…」
「是的,夫人現在其實像是有點像是半清醒著作著夢,她眼中的並不是威廉大人,而是她記憶裡的長月.祐子。沒想到威廉大人竟然會選擇用這種荒唐的方法,而且竟然還成功了,完全超乎期待。」
看見銀髮千金仍晃著發暈腦袋,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女僕長便做出了更進一步的解釋:「雖然使用了藥物讓人產生幻覺,但是這跟利用暗屬性干擾精神促成的幻術魔法不同,要準確控制幻覺的內容是不可能的。因此陷入朦朧狀態的夫人所看到的幻覺只會受到她自身的心理意識跟大腦所左右,而威廉大人的行為正在誘導並維持這個作夢的過程,這樣您能理解了嗎?」
換而言之,威廉只是用效果低下的藥物模糊米麗安的意識與判斷力,藉由言行與外貌誘導對方的意識,讓其將記憶中的長月.祐子重合在他身上,藉此完成婦人想再見到他母親的願望。雖然這可能與貴婦人原本所求的代償行為差異不大,可威廉認為這是能避免越過倫理界線的最佳方案,畢竟現在向他撒嬌的可是露莉亞的母親,他相信這跟女兒出奇相似的女性肯定會在最後關頭剎不了車。
原本體力跟魔力消耗過度的米麗安很快地就感到疲倦,枕在少年的腿上堅持與睡意對抗,威廉看著這位珍視他母親的女性臉上浮現了複雜的神情,輕輕唱起記憶中母親唱得很差勁的童謠作為搖籃曲。
聽到這個緩慢的曲調,米麗安微微顫抖一下眼角流出了透明的水珠,隨著回憶湧現的感情令她下意識抓緊了少年的裙擺。而察覺到這份變化的威廉只是繼續唱著歌,像是觸碰著貴重的寶物般輕輕著女子銀色的頭,試著安撫那心中被喚起的舊傷。
哪怕意識深處知曉身邊的並非故人,米麗安仍不禁沈浸在被撫慰的感覺中,不知不覺顫抖停下,最後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在威廉的大腿上睡下,少年見自己的計畫成功便在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可以的話威廉並不想用這種只能指望他人願者上鉤的撇腳手段,要他用女聲唱歌更是令他感到羞恥,最重要的是整個過程都被設置在展示間的魔法道具拍了下。
「要是影像流出到外頭絕對要不惜代價銷毀」 少年已經在心中暗自發誓道,就算多少已經放棄在親近的人面前維護形象,可在顏面關係著立場與貴族生涯的外界絕對不能如此。
在心裡堅定著這一決心後,威廉向其他人發出招呼,順道做出解釋以防止她們過於擔憂:「女士已經睡著了,接下來請交給你們。我現在要去把沾在手臂的香水洗掉,如果不小心嗅到味道也不要緊張,這是魔藤花瓣調和成的香味,致幻的作用很輕微,最多讓人意識恍惚跟發夢而已。」
正當的用法是將大量魔藤花瓣磨成汁液混合灰脂樹液凝固成燃香膏使用,在西境主要被用在失眠治療。而威廉身上持有的是花瓣萃取出的精油,效力比起一般的燃香要來得強力,為了減輕米麗安的負擔在使用前少年又特意用其他既有的香水稀釋過了一次。
威廉一邊向女僕們解釋一面試著起身,但是像嬰兒般睡得香甜的米麗安仍抓著他不放,這一幕讓一直被綁在旁邊觀看的銀髮少女非常不滿,鼓著臉頰鬧著脾氣、臉上全是羨慕又忌妒的表情。所幸女僕長克伊娜在過程中一直抓著束縛她的繩索不讓她靠近,要是在過程中米麗安受到干擾清醒過來,少年的計畫恐怕就會功虧一簣。
「沒想到您竟然還顧慮到夫人的身體選擇了帶有助眠功效的種類,不愧是威廉大人,小人克伊娜佩服不已。」這名一直關注著女主人身體狀態的女僕長出手切斷了魔力的繩索替自家大小姐鬆綁,之後便來到了少年面前恭敬地鞠躬一禮後獻上讚賞。
「就算拍我馬屁也沒有用,我照著妳的建議見到了加特羅爾大人,無論是岳父大人的委託還是我會選擇答應請求,這些都順著你的意不是嗎?克伊娜女士你侍奉的對象…妳的主人並不是沃恩加德家對吧?」威廉對這沒多少敬意的奉承不以為然,只是平淡地向對方提出了疑問,那淡漠的態度明顯對這名不像是佣人的女僕起了戒備之心。
面對少年缺乏證據的懷疑,這名金色短髮的女僕只是瞇起細長的雙眼,露出了貓一般的笑容做出肯定的答覆:「哎呀~竟然被發現了~♪作為參考,請問是什麼地方露出破綻的?」
「首先這個家的女僕對你毫無畏懼、完全不像是職場上的上下關係,再來是你在我需要做出選擇跟判斷時開口誘導我去找加特羅爾大人,最大的破綻則是方才一眼就看出我使用了藥物阻止露莉亞靠近這點完全不像普通的女僕。我能說的只有這些,那您是否能告知您的主人是何方神聖?。」
威廉只要回想整個過程就不可能不會發現這名女性的特殊之處,照理說只要不被問起,佣人就不會刻意向客人介紹自己,而此人卻從一開始就極力強調自己的身份。
言語上一直主動表現出對沃恩加德家女主人的忠誠,只為了讓少年認為自己的行動全是替主人家考慮,不會懷疑她別有用心的話語。這些察覺的違和感,再加上他說出口實際疑點,讓少年猜測出了此人與這次的幕後推手有所關聯。
「這是~祕~密~,好了,請先讓小人先帶夫人躺下休息,威廉大人您還有大小姐要應付呢。」就算身份被揭穿,克伊娜也依然不為所動,只是微笑著指了指在一邊虎視眈眈的少女,輕描淡寫地蒙混了過去。
當威廉的大腿空出來後,忌妒心膨發的露莉亞立刻補上了這個位置,貼在他身上要求給予跟母親同樣的待遇,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因為什麼才被綁起來這點讓威廉很是無奈。只是因為受到他身上香水的藥效撒嬌沒多久就打起了瞌睡,令少年哭笑不得的效仿先前那一套哄著少女入睡,甚至連要處罰的預定都忘記了。
把傷腦筋的母女倆交給了女僕,好不容易穿回男裝之後,少年才發現能做回熟悉的自己是一件多麼美好舒適的事情。這份安心感舒適到導致累積的疲勞感一湧而上,現在的威廉只能放空著腦袋癱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無力再繼續思考到底是誰推動整個事件。
可是對威廉而言要做的事情仍有一件,那與少女們無關、既非義務也非責任,只是想對讓自己想起母親的回憶這點做出回禮。若是回禮必須付出代價,他可能會選擇放棄,可是只是說幾句話的程度他還是很樂意的,畢竟讓岳父岳母增加對他的好感並沒有壞處。
在他休息了一小段時間後,米麗安.沃恩加德也醒了過來,一進到會客室就撲上沙發上的威廉給他個大大的擁抱,在脫下少女打扮的現在,銀髮女士這過於貼近的行為令少年嚇得差點跳了起來。
「米麗安女士,我是威廉,裝扮遊戲已經結束了,您…」擔心著會不會是自己藥量稀釋得不夠,讓米麗安仍有幻覺症狀殘留的可能性,威廉謹慎的確認對方的認知與精神狀態。
「阿啦~母親擁抱一下未來的兒子又有什麼關係呢?還是說~對我這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心動了?」幸好聽見威廉這句話米麗安便鬆開雙手,並帶著著惡作劇的表情在他旁邊坐下。
「看到您有心情開玩笑,我就放心了,那麼您答應婚約的條件算是完成了吧?」為了避免不湊巧地被喜歡的女孩看見自己跟岳母貼的太近,威廉悄悄將身體挪到沙發的邊角處回答道。
點到為止的擁抱跟玩笑話都表示著這名年紀大他一輩的女性仍保持著理智,藥物的後遺症全都是自己的杞人憂天,讓少年覺得現在應該能向米麗安傳達關於他母親的推測。
「我同意了,能讓男孩子用心做到這個地步,讓我都開始羨慕起莉亞那孩子。現在想想,讓祐子的兒子變成我的兒子也是件美妙的事情,另外就是想對威廉你表示感謝吧,沒想到竟然還能聽到祐子唱著讓人懷念的童謠,真的就跟作夢一樣,呼呼,雖然唱得太好完全不像就是了~」見到少年的反應,米麗安對這名孩子略為提防的姿態感到有趣,嘴角不禁揚起笑意。
「那真是太好了,在逃跑的這段時間我去說服了加特羅爾大人,那麼婚約的事情就能夠定下了,之後請您寫封信給我的父親商討向貴族圈公開的事宜。」得到了承諾之後威廉終於放心了下來,這代表著少年被一群人折疼了一天終於有了回報,可以的話他非常想讓今天事情埋沒在記憶的角落,永遠不被人提起。
「想著不管怎麼用魔法在宅邸裡探索都找不到人,原來是跟親愛的躲在一起,那麼是親愛的跟你說了祐子的事情?所以才突然模仿得這麼像啊…。」米麗安完全沒有想到少年竟然是跟自己的丈夫待在一塊,同時也發現到威廉的模仿突然變得逼真的原因,畢竟在她的聊天時用來形容祐子的都盡是褒美之詞,跟實際上那嚴厲又大剌剌的性格相差頗大。
「是的,多虧岳父大人的提示,我才會想起來您提到的母親跟我知道的母親有些不同。而在我的記憶裡母親常常唱著那首童謠,這是米麗安女士您教母親唱的吧?北境的童謠。」威廉組織著語言,將先前用來觸動米麗安回憶的鑰匙再次提起。
那首帶有描述草原風景與羊群的歌,無論是歌詞還是曲調都不像是聖國的歌曲,也不是西境現有的歌謠,而出身聖國的長月.祐子卻時常唱著,肯定是某個以放牧為業的北境住民教她唱的。
「……是呢…你猜的沒錯,明明那個時候我只會給她添麻煩的傻女孩,沒想到祐子竟然還記得。」米麗安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最介意的部份被少年所看破,明亮的表情稍微黯淡了下來,一想起年輕時任性地只想跟最喜愛的人在一起、完全沒替心愛的人考慮過半點,當時自私又差勁的自己至今仍讓她感到愧疚。那是她所厭惡的自我也是她極力避開的過往,可是故人孩子的疑問卻成了深入記憶的釣勾,勾起了她心中的罪惡感。
「您肯定是因為當年引起家族紛爭把母親捲進去的事情感到後悔,認為自己很差勁、在她結婚後覺得沒臉去見她吧。可是為思念所苦,又不想忘記最喜愛的人,所以才像今日這樣讓人裝扮成母親的樣子努力記住與母親的回憶,我沒說錯吧?」威廉用著平靜的語氣,觸碰著眼前女性心中深處的心結,就跟他戰鬥時習慣先以言語動搖對手一樣。
沃恩加德母女在很多地方很相似,所以威廉把用他對露莉亞的了解套用於年輕時的米麗安,揣測岳母當年那名違抗家族也想追求幸福的心情。
「你說的沒錯,我也明白自己很膽小,以前還怕被討厭沒能去見她,現在也害怕去面對祐子,可是…」米麗安壓抑著臉上逐漸浮現的苦澀,想要說些什麼阻止眼前與長月.祐子的孩子繼續說下去,可是他接下來說出的話語中斷了她所有藉口與思緒,因為少年說出口的不是指責,而是令她至今都想都沒想過的論點。
看見米麗安動搖的雙眼中滿是自責,威廉確認自己的推測沒有錯後,繼續淡淡的說出自己的猜測的話語:「您誤會了,我沒有指責您的意思,也不認為您的選擇是錯的,只是告訴您,我想其實母親並沒有討厭您。我幾乎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只記得母親很喜歡唱這首歌,所以才會有這種想法。如果母親跟您同樣,是為了不讓自己忘記您才會一直唱歌呢?唱著由您教給她的,屬於兩個人的回憶。」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而聽見這份猜測的婦人,那與十年前別無二致的童顏上全是不可置信的驚愕,雖然嘴上否定著威廉的推測,但是米麗安心中開始產生了想要相信的心情。
「跟您擅自猜想母親討厭您一樣,我也可以擅自認為母親從來都沒有討厭您,在您的記憶中,母親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嗎?相信又有何不可?如果您不願相信,請您在下次的祭日鼓起勇氣去看看她吧,「母親的墓碑上」寫著的那幾句話說不定就是想向您傳達的留言,如果您一個人會覺得不安,讓我陪您同行也沒關係。」
人的心理認知是極度主觀的,無論實際的事實是如何,人們都會擅自將心中認定的「想接受的說法」當成事實。威廉正在做的就是先揭開對方的瘡疤引動情緒,之後再以「無法求證的臆測」誘使米麗安將其否定,順利的話就能讓米麗安從此擺脫過往留下的罪惡感。
其實就算說服材料是「謊言」也無妨,只要能讓人接受即可。但面對這位重視他母親的人,威廉希望她能夠原諒自己,所以才在最後提起母親墓碑上留下的話語再推上一把,即使那實際上只是父親寫給母親的墓誌銘,作為給予對方走出懊悔的動機應該足夠。
「威廉…祐子…祐子姐姐大人的墓上寫了什麼?」少年說出的一字一句皆動搖著她的心,在知曉自己可能得到原諒的瞬間,米麗安逼近威廉捉住了他的肩膀,急切地想知道解答。
「現在說出答案就不有趣了,我只會答應跟您同行去看看那個答案,畢竟我不像其他人那樣溫柔,對其他人太好又會讓露莉亞不高興。因為您是母親重要的人,也是今後會成為家人的對象,所以我才會說這些,剩下的就讓您好好考慮,若是您有想探望母親的想法,隨時告訴我。」
面對未來岳母表露的冀望與著急,威廉認為做到這個程度已足夠,便撒手不管。早已感到疲憊的少年恢復成平時平淡的模樣,輕輕挪開抓在他肩上的手再次與這位過於貼近的女士拉開距離,給予她冷靜的空間。
聽見拒絕話語的瞬間,情緒仍然激動的米麗安對這摸不清目的言行一時難以理解,只能怔怔地看著這名表情平淡的少年將女僕放在桌上茶水遞給她。而在下意識接過飲下茶水的婦人終於恢復了一絲理性並開始思考,最後婦人注意到了少年將她稱為家人這點。
從至今的觀察,米麗安知道面前的故人之子是個理性且冷淡的人,雖然之前一直展現著耐心配合她任性的扮演遊戲,可那都是有著明確回報的條件交換。
照理來說威廉確實完全不需要提這些,今日才初次見面卻對她這個毫無親近之情的人竟然會發現她的懊悔並試圖開解,雖然以一副瞞不在乎的模樣直接碰觸他人傷痕這點也不溫柔,但是能確實感受到黑髮少年那不坦率的用心。
「威廉你是為了我才……」在感動的同時,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句某個女孩對少年的評語,米麗安意識到威廉正在他自己獨有的方式表現出關懷,這意味著這個吝於對外人給予善意的年輕人已經將她列為能夠給予「關懷」的對象之中。
「只是單純希望身為母親摯友的您替她掃個墓而已,要是每次跟自己的岳母見面都得被迫穿女裝我可受不了。」威廉其實並不能理解何為思念,就算是偶爾想起那些死去的人也不會感到傷感,即使對方與自己有著相處的時間與回憶也是如此。但是這終究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會唱歌表達思念的母親肯定是個感性的人,也許會希望其他人在她死後懷念著自己,那麼就當作他這個當兒子替母親完成這微小的願望也不無不可。
明明威廉現在的樣貌並非她所喜愛的女性形象,心中卻湧現出了對少年的親愛之情,此時的米麗安多少能夠明白為什麼女兒會選擇與這樣的少年在一起。從淡漠又難以接近的那類人身上得到關懷與信任會讓人不自覺想沈溺其中,在得到優越感的同時還會產生想獨占這稀少溫暖的欲望。
「怎麼了嗎?」發現到眼前女性帶有不明情感的視線,威廉的危機感再次發出警告。
只見這名容易誤認為只有二十歲的銀髮女性再次貼近威廉的面前,在能感受到雙方呼吸的距離下兩眼放光地向他開口:「吶…威廉,能不能叫我一聲媽媽?只是叫岳母大人可不行,要像是對親生母親一樣飽含感情與敬愛,像是對待莉亞那樣溫柔,沒錯!就是充滿愛的感覺!」
若只是單純的稱呼其實威廉並不介意,可是一見到對方莫名亢奮的情緒與粗重的呼吸,讓他基於安全考量拒絕了這個要求:「我拒絕,還有您又靠得太近了,就算是義理上的兒子也是需要保持距離的。」
「又有什麼關係呢~來嘛~跟莉亞一起叫我母親大人!對了~今天就在這裡留宿培養感情吧!一起吃飯、一起洗澡、一起睡覺,有喜歡或討厭的食物嗎?我立刻通知廚房更改菜單。」
完全不在乎威廉抗拒的態度,米麗安自顧自地興奮了起來,那變得過份熱情的態度,讓少年再次決定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