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地道的長度非常短，只走了一百多公尺便來到了盡頭，當兩人都離開地下進到別館內部之後，加特羅爾才一臉遺憾的開口：「沒想到你一開始就問了這個，真是敏銳的孩子，當雷納德那個混球的繼承人真是可惜了。」

眼前的男子臉上浮現出了猶豫與糾結，因此威廉並沒有催促對方回答，只是繼續拿著只剩下香腸的拼盤跟紅酒跟著加特羅爾進入一間像是辦公室的房間。

加特羅爾一進到室內就開始翻找著櫃子與抽屜，一面找尋著什麼一邊向少年說明：「別館是卡司特辦公的地方，平時米麗安跟莉亞都不會來這裡，當然米麗安手下那群女僕也不會。在這裡可以暫時安心些，我先找找有沒有菸草可以抽，你問的那個問題不太好解釋，關係到不少貴族面子上的問題，得讓我想想什麼是能告訴你的。」

「如果要菸草的話，我身上有，您介意赤尾菸草嗎？。」

「現在海爾森領出產的那個？！喔喔！那可不能錯過，因為市面上很搶手，我也只在《福洛吉尼亞》子爵那裡抽過幾支，那個香氣真是迷人吶，到現在都念念不忘。只是想抽第二支那個老東西就一臉心疼的樣子，害我忍不住在他面前多摸走了兩支～嘿嘿。」

順手將托盤與紅酒放在桌上，威廉便從綁在腿上的虛空包中拿出常備在身上的捲煙盒遞給迫不及待的加特羅爾。在看見盒中八支捲菸的瞬間，王國的宰相大人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現在少年能夠確定，這名頭頂落髮的中年男子肯定對美食與嗜好品情有獨鍾，而且應該是能與大衛旗鼓相當的老菸槍。

「呼～男人總得有那麼一兩個嗜好才能過日子，那些女人跟小丫頭怎就不能理解呢。還是孩子你上道…啊…差點忘了這個，要是讓你穿的洋裝沾上味道米麗安可是會抓狂的…。」加特羅爾無須詠唱便發動了火魔法點燃菸草，喜孜孜地抽了兩口後突然想起了妻子的恐怖，連忙對威廉施放了個風屬性的屏障魔法隔絕菸草釋放的煙霧。

如此懼內的模樣讓威廉感到有些好笑，可一想到自己似乎也拿女孩們沒轍後，浮現的笑意又收了回去，變成了愛麗西亞被逼著吃下蔬菜時的表情。有著相似心情的兩人視線交匯，非常有默契地交換了一個苦笑，此時威廉與眼前的男子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加特羅爾享受了會兒菸草帶來的舒壓感，帶有迷茫的眼神望向窗外、像是眺望著過去一般緩緩開口：「你已經多少猜到了一點，所以才故意向我求證吧。」

「是的，不過猜測終究是猜測，而且我不認為父親或是米麗安女士會願意告訴我」銀髮的貴婦人對威廉展現出的種種都明顯揭示著這個事實，而促使這名女性行動的動機正是對他母親的念想。

「啊啊，你猜的沒錯，其實米麗安當年喜歡的對象正是你的母親祐子，不單單只是友情上的喜歡，而是作為戀愛對象的那種。而且早在進入學院的時候，米麗安早有定下婚約的對象，那人正是我。」

「現在的陛下即位之後，自由戀愛的風氣開放了許多，可在那之前貴族男女關係的束縛十分嚴苛，當時貴族之間完全只有交換利益跟加深魔力血脈的政治婚姻，自由戀愛幾乎不被允許。因為無法擴展魔法血統，女性之間的戀情更是不被接受，而就在這樣的風氣下，黎斯本特家的三女米麗安．黎斯本特偏偏在早有婚約的前提下，愛上了聖國家族出身的長月祐子，是不是很有戲劇性？」

加特羅爾雖然試著讓自己表現得逗趣一些，可那惆悵的表情一直沒有變過，若非對象是威廉，他恐怕不會願意向人提起相處多年的妻子隱藏的祕密。

威廉多少聽聞過十幾二十年前仍盛行著魔法至上主義，以魔法維持著統治，貴族之間彼此聯姻試著讓子女誕生出擁有更強魔力的後代鞏固一族的聲望與地位。

現今擁有這種價值觀的貴族仍佔據多數，只不過受當今克洛賽亞．G．阿爾薩羅斯這位妻妾愛人眾多的統治者所薰陶，世風多少產生了改變，意圖討好合王權的貴族更是吹捧起情聖國王的多情風流，打開了王國自由戀愛的風潮。

「那麼母親是自願嫁給父親的嗎？據米麗安女士說過的話，當年父親並不是什麼值得託付終身的人。如果米麗安女士跟我的母親有著親密關係，又怎麼會嫁給我父親呢？為了家族利益？還是被父親脅迫？」

少年首先對自己的誕生感到疑問，對母親性格幾乎一無所知的威廉先入為主地把本來就非善人的父親放在了惡人位置。雖然這不是為人子女該有的態度，可雷納德至今的種種很難讓他不這麼想。

「平常在學院裡我只看見米麗安一直追著祐子打鬧然後被說教，私下我並不了解你的母親跟米麗安如何相處，也只能從第三者的角度告訴你她們之間大概的關係。就算知道，要我跟你說出我的妻子跟其他女性如何戀愛也太為難人了些。」

「不過長月祐子最後確實是出於愛情選擇了雷納德，沒有什麼特別的隱情。畢竟你的雙親為了在一起，不惜低下頭情求我跟陛下出手幫忙切斷聖國長月家的干涉，所以他們兩人是彼此相愛而結合的，這點你不用多做猜測。呵呵～當時雷納德下跪的姿勢可經典了，真後悔沒拍下來。」

「所以…加特羅爾大人您曾經和我父親爭搶過同一個女性的傳聞也是假的？現在多數貴族都認為沃恩加德家跟海爾森家水火不容的原因都是源自於這個，可是方才您說過討厭海爾森家的是米麗安女士，您其實沒這麼排斥海爾森家。」知道母親並非不幸的威廉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並嘗試從特羅爾口中確認傳聞的真偽以及與米麗安之前的談話裡是否有隱藏的地方。

「討厭雷納德個人的事情是真的，不過那個傳聞………真實性算是一半一半吧，實際上這最初只是為了掩護米麗安暴走放出的謠言而已。當年米麗安在知道長月祐子要嫁給雷納德的時候同樣鬧著要一起嫁過去，而不可能會同意的黎斯本特家自然是把米麗安軟禁了下來不讓她出走。因為當時鬧的幾乎眾所皆知，為了維護黎斯本特、沃恩加德兩家的顏面跟保護米麗安，只有讓我這個婚約者出頭當一回小丑，對外放出雷納德跟我爭搶米麗安的謠言平息這件事。」

「然後，為了欺騙政敵，表現出兩家不合的假象，故意留著當年的謠言作為煙霧彈加深可信度。再加上父親為人的問題，討厭雷納德．海爾森成了貴族之間的風潮了嗎…」自己父親樹敵無數這點令威廉感到很頭疼，光想到繼承領地之後自己也得一同接手這些敵意就令人頭皮發麻。

不知不覺第一根菸草已經燃盡，一直說著話的加特羅爾感到口渴的噘了噘嘴，拿起房內的水瓶灌了幾口之後做出了結尾：「就是這麼一回事，年輕的我比起未婚妻我更把米麗安當成妹妹看待，所以當年我也只打算成全米麗安的願望，故意保持沉默。只是年輕時的雷納德不像現在這麼果斷，沒那個魄力連米麗安一起娶進門，黎斯本特家又打算聯合沃恩加德家跟海爾森家開戰，我也只好出面緩挾兩家貴族的怒火，用謠言挽回一點面子，好讓那些只要臉皮的老東西閉嘴。」

「最後的結果就是，長月祐子私奔到了海爾森領，我依照婚約與米麗安成為夫妻。誰又會想到…她們倆人分開之後就沒能再見上一面，直到長月祐子病逝之後也沒能出席她的葬禮，對此米麗安後悔了很久。聽到這裡，威廉你有什麼想法嗎？」

「父親年輕的時候挺孬種的，要是當時父親能多做點什麼的話，也許會有不同的結局。」由於意識專注著思考之後該怎麼行動比較好，威廉腦中印象最深的只有年輕時的父親很沒用還有米麗安的遺憾兩點，加特羅爾描述中的雷納德太過於缺乏魄力，讓少年很難將其與現在受人恐懼的海爾森家主對上號。

「哈哈哈哈哈！這感想挺合我胃口，可是你父親當時同樣面對著海爾森一族的壓力，為了迎娶你的母親，他可是不惜跟家族的老人作對，在戰爭時期更是……。嘛……說實話也不能全怪他，說到底也只能是當時的世道對貴族的愛情太過於殘酷。」

加德羅爾只說到一半便意識到這並非自己該說的事情匆匆改口，並將話題從過去轉回現在：「以前的事就說到這吧，已經成為歷史的事情已經無法再改變，當年的兩個女孩究竟對彼此有多深的感情、有過什麼回憶，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我們都無從知曉，能明白的只有到今日米麗安依舊思念著長月祐子這點而已。」

談話至此，在這個辦公室之內出現了段奇異的沉默，少女裝扮的少年正閉上眼整理著思緒，身軀略為肥胖的中年男子也不急著催促，只是動手把剩下的煙燻香腸吞進肚裡。

待清空了盤中所有的食物，加特羅爾像是完成了什麼創舉般滿足地坐上辦公椅上，在舒展下僵硬的身體之後，語帶認真的對威廉做出提問：「接著我也有些問題想問問你，威廉，知道這些之後你打算這麼做？」

「現在還不清楚，我的目的最終還是「以不違反倫理為前提」完成米麗安女士的要求，讓她認同我跟露莉亞訂婚的事情。只是在釐清米麗安女士的想法後，感覺又變得困難了。」在知道衣服該如何脫下之後，威廉反而不再急著換下這身裝扮，畢竟要是穿著這身衣服可以增加勝算他不介意再多穿一會兒，反正都被一群人觀賞過了，如今介意別人的眼光也於事無補。

「那麼作為米麗安的丈夫，以我個人的身份拜託你一件事。米麗安對沒能見上你母親最後一面感到難過，現在也一直介懷著，可以的話想讓你幫助她解開一些心中的遺憾，只有這次就好，能拜託你嗎？」

「答應您的請求，您也能認同我跟令嬡的關係嗎？如果任由著米麗安女士的想法去做，她很可能會做出「有違倫理」的事情，這樣您也能接受嗎？加特羅爾大人。」在威廉的想法中，完成最初的目的仍然是最首要的，對於這個請求他比較傾向於拒絕，畢竟他並不想跟特定幾人之外的對象有過於親密的接觸。

面對少年一副狐疑的態度，加特羅爾也只是苦笑著解釋道：「依莉亞那個性子，就算不想認同你這個女婿也得認了不是嗎？這種從以前就如此、隨波逐流的德性可能會被你看不起，不過我既不想看見女兒難過的樣子，妻子因悔恨而流淚的表情也已經看夠了。萬出了什麼事情，我也會用宰相的權力跟力量想想辦法。啊！我說的是萬一啊！只是告訴你有這個心裡準備跟覺悟，能不做到那種程度當然是最好！明白沒有？！」

聽見長輩一再重申的囑咐，威廉微微笑了起來，腦中已經想出了說服貴婦人計畫的輪廓，為了得到更多的勝算，他決定問出最重要的一點：「既然未來岳父都這麼說了，我會盡力而為。最後的疑問，我的母親…年輕時是個溫柔的女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