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將書信重新交給佣人的少年，在腦海中梳理脈絡，因為狀況變得複雜化，威廉不得不重新整理情緒與計畫。少年的父親雷納德．海爾森總是會做出他無法預測的行動，在他不知情的時候，那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心眼男子介入了求婚的計畫打亂了所有預定。

在故鄉的時候能準確迴避父親陰謀的機率也只有兩成，在王都之內根本無法察覺到出手跡象的現在，完全只能單方面地被動挨打。

威廉寄回海爾森領的信件與家書之中當然提及了自己想與沃恩加德家提親的意向，父親會趁機搗亂作為「寄相親照片回去」的報復也在情理之中，只能說這是他個人的失算。長期離家忘記了父親喜歡以磨練為由替他添堵的惡趣味，如今那面對父親考驗的熟悉感再次浮上心頭。

威廉的自尊心不允許有人來插手自己對未來的決定，即使是他的父親也不行。想到眼前女性敵手的背後多了一個老辣的討厭鬼，少年原本溫和有禮的氛圍發生了變化，青色雙眼透出了銳利與認真。

在「海爾森家主」推進他婚事的情況已經不允許他執行先前走一步算一步的打算，看來無論如何都得趁現在強烈主張自己的意志，不能受眼前以及不在場的長輩擺佈。

為了說服對方，他迅速思量著對方期望他給出的條件與自身手中握有的籌碼，眼前人所求的究竟是上一代貴族所重視的魔力資質、對沃恩加德家未來的利益、還是對女兒的愛，可能是其中之一，或者是全部。

「關於這一點，晚輩有話要說。很榮幸有您這樣的長輩替我操辦婚事，但我已經有想共渡一生的對象了。雖然身為貴族的子女這並非值得讚許的任性行為，但我威廉．海爾森現在只打算與珍愛女性結婚。」起身說話的少年語調比先前還要低沉且肅然，釋出了在面對「非同伴」時的氣勢與魔力，連眼中都透出些許星光。

這令在場的人都被威廉這驟然的變化所驚動，連習慣於接待大人物的佣人們都為之一顫。

見到了夢想中的場景之一，露莉亞臉上浮現了帶有興奮感的紅暈，同時對威廉那直白的話語感到悸動，絲毫沒察覺到少年看向自己母親的目光已有所不同。

而直面這份視線與氣勢的米麗安在此時將少年的臉與當年某位相似的女性重合了起來，少年現在的表情與當年長月祐子的凜然之姿如出一轍，堅毅且霸道且毫不遲疑，現在米麗安才意會到雷納德信中所言威廉與他母親相似的真正含意。

湧現的回憶讓她臉上的出現了一時的恍惚，可人生經驗豐富的貴婦人終究沒能沉浸在傷感之中，只花了短短一瞬表情便恢復了鎮定。按耐著心中突然出現的情緒、微笑著與少年展開正式的言語交鋒：「那麼那個對象是哪一家的千金？需要我代為牽線嗎？」

先是向身邊臉色通紅的露莉亞點了點頭，在得到羞澀且堅定的首肯後牽起對方的手，與少女一同威廉向貴婦人回答：「那名對象正是令千金露莉亞小姐，沃恩加德夫人。我以海爾森家繼承人的身份，正式向沃恩加德家提親，請求您將女兒嫁給我。」

「喔？是這樣嗎？只有我家的莉亞而已？可是據學院的渠道調查到你似乎不只是只有我的女兒有親密的關係，其中最常目擊到的還有克莉絲提娜殿下、蘇薇亞．史瓦特兩人，光是學院內就有兩位貴族的女孩，難道那兩位也是你預定要結為連理的珍愛之人？貴族三妻四妾雖為常態，可身為母親我終究不希望把女兒交給女性關係不夠忠誠的男性。」

現在少年少女的行動全在意料之內，若是以往常的標準就此妥協也不無不可，可對現在的米麗安而言這些還不夠，她所期望的是將威廉腹中所有的話語都用盡，不得不拿出更多承諾與利益的狀況。

「您言之在理，雖然與史瓦特小姐之間只是傳聞不可盡信，不過本人確實與克莉絲殿下抱持著相同的感情。原本我認為自己是沒有資格給予他人幸福的人，只要期望著兩人的幸福並在後方守望便可，但無論是露莉亞小姐還是克莉絲提娜殿下都不願意止步於此，因此我決定與她們一同爭取結伴共度人生的未來。」威廉不再把這次的交談當成與長輩的閒談，而是將眼前的女性定義為「敵手」提高對抗意識，險露出他與父親較勁時的認真姿態。

威廉正大光明的表態出人意表，讓身為女性的眾人有些傻眼，能將同時愛著兩人這種事說得如此正經並不是誰都能做到，能說出口的人無一例外不是愚直的真誠之輩，就是說謊如喝水的狡詐之徒。

「絲毫沒有隱瞞的打算呢…不過竟然這麼率直的說出來，莉亞也能接受威廉同時喜歡殿下這件事？就算之後你們能順利在一起，以莉亞你的身份只能是側室，這樣也沒關係嗎？」無法辨別少年是兩者那一方的米麗安問起了自家女兒，確認男女雙方的共識。

「是的，人家願意，我想跟威廉先生和克莉絲一直在一起，威廉先生一定能平等的疼愛我們。這是我們三人一起做出的決定，克莉絲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丟下她只有自己獲得幸福這點我做不到，不會發生像母親大人一樣需要與其他妻室競爭的遭遇。」好不容易能夠實現少女非常堅定地面對自己的家人，她打從心底相信著自己的摯友與緊握著手的威廉能給自己所期望的幸福。

「「「「「喔喔喔喔喔～～」」」」」聽見自家大小姐竟然親口在所有人面前炫耀自己戀情還毫不避諱地戳弄自己母親介意已久的痛處，如此不懂父母心的舉止，讓最喜歡戲劇性情節的女僕們在背後發出了低呼。

「肅靜！還有梅莉不准拍手，要是妳們還想畢業就給我安分點。」女主人向佣人喝斥了一聲，嚴肅的場景被這些人所破壞，讓米麗安產生了煩躁的情緒，萬一自己辛苦誘導的計畫失敗，與女兒感情失和也是很有可能的。

雖然平時對沒少對這群庫倫提亞的留級女僕感到頭疼，可在這重要的關鍵場合還搗亂，令她不禁後悔接受熟人的請求收留這些問題生。

幸好黑髮的少年絲毫不被影響，像是替她打圓場般繼續開口，而且非常直接地將利益交換擺上了檯面：「為了不讓願意選擇我的女孩們蒙羞，為了在未來也能看見她們的笑容，我願意付出自己能拿出的所有條件。其中包括海爾森領未來外銷特產的利益抽成，以及往後西諾特商會的全面協助，不只是單純對外出口貨物帶來的金錢利益，連同見不得光的地下力量都能為沃恩加德家所用。」

「那個黑手黨商會啊，老實說這是個很有魅力的提案，只可惜地下力量對現在坐擁在宰相之位的沃恩加德家並沒有太大的意義，牽扯太多反而會成為被彈劾的材料。關於你的事情，我們都透過專門的管道調查過，當然包括你另一個的身份還有至今你在暗處活動的紀錄。這並不是利益的問題，再怎麼說身為父母我們不能輕易將女兒交給雙腳踏入黑暗世界的人，我們希望得到的是你能善待我們女兒的「確切」保證。」

「果然最終的問題是這裡啊…，那麼要什麼樣的保證才能讓兩位所接受？我的決心並非一時興起，與其他競爭者戰鬥、暗中出手替沃恩加德家抹殺敵人的覺悟我都有。」

「接下來的話對沃恩加德家以及王族是大不敬，可為了向您傳達我的覺悟，只有此時請容許我一言。若無論如何你們都不願意答應，即使我們三人的感情不受王室與世間所祝福，那怕面對的是他國的競爭者…與王族對立，我也會將她們兩人奪走。」威廉微微瞇起雙眼，眼神之中洩露出了一絲陰暗的氣息，將忤逆王權這等大逆不道之言脫口而出。

「是搶奪少女的宣言！」「竟然能在現實聽見這個台詞…就算不能畢業也值了」「啊……我暈…」「好羨慕…我也想被這樣求婚」在旁觀看佣人們在聽見少年說出的霸道宣言，紛紛難掩激動的神情竊竊私語，有人捧著心臟自顧自地感動著，表現出現幕之情的人也有，鼻黏膜脆弱的女僕更是再次留著鼻血倒下。

「如威廉先生所說，如果母親大人無論如何都不答應，人家就跟家裡斷絕關係私奔到邊境去！」露莉亞更是順著少年的發言說出她認為最具殺傷力的威脅，如果她面對的不是母親而是那個溺愛孩子的狸貓宰相，這肯定會被斷絕關係這句話一舉擊沉。

養育十五年的女兒說出的不孝發言固然讓身為母親的米麗安好氣又好笑，自己年輕的叛逆時期同樣沒少讓雙親頭疼，當時的她心中單純只認為父母不理解自己，可如今輪到她自己面對叛逆的女兒的時候卻又是別一番滋味。

只是現在她沒有餘裕品味這份五味雜陳的感受，因為威廉給人的感覺正在朝著敵意的方向逐漸轉變。米麗安對少年散發出隱晦的血腥氣息感到些許動搖，察覺自己分寸拿捏太過的米麗安至此已經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說出預定的那句話：「我並非質疑你的決心，不過既然你有此覺悟就發誓吧，用你的魔法發下誓言會永遠愛護我的女兒，還有接受我本人提出的額外要求。」

「連我固有的魔法都知道嗎？照理說除了王族或是執法單位之外沒有人有權限查閱管理精神系魔法使用者的紀錄，沃恩加德家到底是從什麼管道知道的？王族、軍部、騎士團、或是了解我的第三者，雖然以宰相的權力前三者都有著可能性，最大的嫌疑還是「有誰」洩露了我的魔法吧。」思考逐漸切換成裏側模式的威廉開始向眼前的女性施加壓力，米麗安的目的肯定是那所謂的「額外要求」，而且這個要求很可能非同小可。

威廉不能輕易對米麗安的要求照單全收，也不可能放棄這次談成婚約的機會，雷納德．海爾森委託米麗安做媒的委託斷絕了他將機會放在以後的退路，現在最合適的選擇就是讓對方降低門檻，以最小的代價完成目的。

「這點請自行想像，畢竟威廉你似乎沒有繼承「海爾森家的魔法」，出於好奇想調查也是很自然的。魔力與魔法是貴族之所以為貴族的基石，對貴族而言沒有什麼比「魔法」與「血統」更重要的存在，比起這些利益不值一提。」少年的判斷力與觀察力比想像中的還要優秀，米麗安知道自己別有的目的事實以及情報洩露的是少年的熟人這兩點已經被察覺，只好試著搪塞過去，萬一被反過來逼問很可能會露出破綻。

過往的時代對貴族的定義並非「支配者」而是覺醒魔力在外敵手中守護弱者的「保護者」，因此貴族本質應是以魔法守護人民換取特權的一群人。而現今的時代隨著擁有魔力的人口增加，只看得見權利與利益的貴族將貴族稱號與血統力量綁在一起以維持地位，忘記貴族職責與仰仗權利欺壓他人的貴族也逐年增長，愈來愈多。

「是呢，就算沃恩加德家原本只有子爵階級的爵位，也是遵守著貴族職責的家系，我就暫且接受您的說詞不再深究。那麼關於您想提出的額外要求是什麼？要我現在在這裡用魔法發下誓言自然是沒有異議，我並不像父親一樣喜歡迂迴的試探，也不期望見到露莉亞跟她的親人反目，請夫人您拿出長輩的氣概直接說出來如何？」

「唉…要是雷納德當年有你一半的氣魄就好了，那麼我就直說了，除了發誓之外，還希望你做一見事情。這是我個人的願望，之前也說過了，你的母親祐子是我珍愛的摯友，而我在她嫁到海爾森領之後就再也沒有與她見面，甚至連見她最後一面都沒能做到。我想在忘記祐子的臉之前再見她一面把她連同這份回憶記錄下來，而這點只有與她相像的你能做到。」

面對少年「不想繼續交換籌碼，若是不願意直說就拉倒」的暗示，銀髮的貴婦人終於說出了她真正的願望。一直帶著溫和表情的女性突然浮現沉重的神色，一直壓抑的迫切與執念從海藍色的眼中流露，此時的米麗安讓威廉腦海中瞬間閃過了不好的預感。

「什麼…意思？」「母親大人？難道…」本以為會被要求什麼不可能的任務的少年少女呆愣了一下，比起威廉的毫無頭緒，身為女兒的露莉亞似乎明白了什麼，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威廉…請你裝扮成祐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