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ツバサ
2025-08-31 23:02
大祭的煙火散去，狂熱的餘溫冷卻。莉娜徹底明白了自己在這個龐大體系中的位置與作用。她不再試圖去「拯救」或「改變」那深不可測的虛無，而是回歸於日常生活。這種日常，不再是過去那種充滿恐懼與探索的掙扎，而是一種帶著清醒認知的、平靜的接納。她依舊是「神妻」，但這個身份對她而言，已從枷鎖變為一種……奇特的「境遇」。
靜謐聖宮恢復了往日的絕對安靜，但莉娜的心境已大不相同。一天，她忽然想起一個很久以前的問題，帶著一種純粹的好奇，而非之前的焦慮，問道：
「陛下，我到底……為什麼是神妻？」她不再期望一個關於天命或預言的答案，而是想知道他個人的（如果有的話）、最直接的理由。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顧，然後給出了一個出乎意料卻又該死地符合邏輯的答案：
「你打破了寂靜。」他陳述道，「發出的噪音，與旁人不同。」
停頓了一下，他補充了或許是關鍵的一句：「也許，你可以理解。」
打破了寂靜。 —— 指的是她最初那石破天驚的一問「你還活著嗎？」。
噪音與旁人不同。 —— 她的直接、她的堅持、她的情感投射，在周圍一片敬畏順從的「寂靜」中，確實是與眾不同的「噪音」。
也許你可以理解。 —— 這或許是他極少數帶有一絲「可能性」推測的語句。他可能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種潛質，一種或許能稍微觸及他所在境界邊緣的潛質？或者，僅僅是覺得她的「噪音」比絕對的寂靜更有趣一點？
莉娜聽懂了。這個理由如此簡單，又如此……像他。她笑了笑，帶著一絲瞭然說道：「不過，也只是一個選項，對吧？」—— 當時只是隨手一指，無所謂誰，恰好是她發出了不同的「噪音」而已。
他沒有回答，默認了。
又一天，莉娜想起另一個縈繞心頭已久的尷尬問題。她現在已經能很平靜地面對過去了。
「那時……我問你神子的時候，」她語氣平常，甚至帶點自嘲，「你是不是……有聽懂？」她問的是，他當時是否理解了她話語背後那羞於啟齒的、關於生育後代的真實意圖。
「懂什麼？」他反問，似乎需要更精確的定義。
「懂我的……意思。」莉娜臉微紅，但堅持問完。
「我當時認為，」他平靜地回答，「你自己，也不懂。」
莉娜愣住了，隨即啞然失笑。
你自己也不懂。
一針見血。
那時的她，被外界的壓力和自己混亂的情緒驅使，慌亂地提出「神子」的要求，她自己確實渾渾噩噩，並未真正想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只是被動地接受了一個「任務」。而他，一眼就看穿了她這種狀態。
「那……現在呢？」莉娜追問，想知道他現在的看法。
「無可無不可。」他給出了那個經典的、包容一切的答案。—— 可以，也不可以。怎樣都行。取決於她。
這個答案，給了她最終的、也是徹底的自由。
莉娜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清晰而堅定。她看著他，彷彿不是在徵求同意，而是在陳述一個決定：
「那我，自行其事。」
他沒有回應。沒有「可」，也沒有「不可」。只是靜默。而這靜默，在此刻，就是最大的許可。
次年，神子降。
沒有神跡顯現，沒有天花亂墜。就像這世間最普通又最偉大的奇蹟一樣，一個新生命在靜謐聖宮中誕生了。哭聲洪亮，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劃破了宮殿中永恆的靜默。
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因何而來，是怎樣來的。這成了神都最大的謎團和最大的喜訊。信徒們歡欣鼓舞，認為這是神恩持續的證明，是帝國永固的象徵。
只有莉娜自己知道，這個孩子，並非什麼神恩的產物，也與那虛無之神沒有多大關係。
那是她自行其事的結果。
是她作為「人」，在理解了絕對的虛無之後，依然選擇擁抱生命、擁抱「意義」、擁抱屬於她自己的「有所謂」的宣言。
她看著懷中幼小的生命，又看向不遠處那個依舊靜默、彷彿與這一切喧囂無關的存在。
虛無依舊是虛無。
自由依舊是自由。
但生命，也依舊是生命。
它們可以並存於這同一片天空之下。
靜謐聖宮中，第一次迴盪起嬰兒的啼哭。
而那片深不可測的虛無，依舊靜默地包容著這一切。
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又彷彿，什麼都已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