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雨夜寒栖

窗外的雨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倾泻,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石屋的石砌墙壁和雕花木窗,发出密集而单调的声响,像是无数根细针在持续不断地穿刺着夜的寂静。风裹挟着雨丝,时而猛烈地撞击着窗棂,发出「哐当」的轻响,时而又化作呜咽般的低吟,在屋檐下盘旋。斯汀拖着略显虚浮的脚步,带着鬼侍来到二楼走廊最深处的角落——那里堆着他临时拼凑的「床铺」:一堆乱糟糟的干草因为阴雨已经受潮,纠结成块,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混合着草料特有的青涩气息;旁边搭着一条边缘磨损得露出棉絮的毛毯,上面还沾着几根顽固的草屑,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显得格外寒酸。


鬼侍低头打量着这简陋的「床」,红色的鬼面微微倾斜,甲片摩擦发出细碎的「咔哒」声。他那如同烟嗓般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至少有遮蔽物。」顿了顿,眼窝中跳动的火焰似乎柔和了些许,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我还是活人的时候,野外的夜晚,尽量都是睡在树上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抱怨,只有一种对过往岁月的平淡陈述,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寻常往事。


「对吧?」斯汀立刻像是找到了知音般附和道,他伸出手拍了拍那堆干草,扬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飞舞。他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眼角的细纹因这笑容而显得更深,试图用幽默掩饰这住宿条件的寒酸:「比起睡在桥墩下面被老鼠啃靴子,我至少还在屋子里呢。」他刻意忽略了毛毯上的污渍,将其往身上拢了拢。


鬼侍缓缓转过头,红色的鬼面正对着斯汀,眼窝中跳动的火焰忽明忽暗,隐约能从中读出一丝不解——他实在不明白斯汀这是在炫耀,还是在逞强。毕竟,这样的条件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斯汀也不在意鬼侍的反应,制作卷轴消耗的精神力还未完全恢复,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的泪水,毫无形象地倒头就躺倒在那堆干草上,身下的干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晚安,玛卡巴卡。」他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话音刚落没多久,均匀而响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胸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显然是累极了。


鬼侍看着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红色的鬼面下仿佛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他轻轻摇了摇头,铠甲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转身准备下楼去站岗时,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斯汀愈发响亮的呼噜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像是某种扭曲的乐器在演奏。


「诶——」鬼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然后便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下楼。每一步踩在木质楼梯上,都发出「咚、咚」的闷响,在空旷的石屋里回荡。他走到一楼大厅中央,如同往常一样站定,继续像一尊雕像般守护着石屋的安宁,红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肃穆。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明媚的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穿透云层,透过窗棂上的花纹,直射到斯汀的脸上。那暖洋洋的触感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让他不得不从深沉的沉睡中缓缓回过神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手掌下意识地往身下摸去,却意外地触碰到一片细腻柔软的触感——那是一张铺着天鹅绒床单的软床,丝滑的质感与他昨晚睡的干草堆有着天壤之别,仿佛置身于云端。


「嗯?」斯汀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背脊挺得笔直。睡意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收缩。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竟然是玛尔塔的房间,与他前两晚那简陋的角落形成鲜明的对比。


「额,我是在梦里吗?」斯汀下意识地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传来,告诉他这不是梦。他皱起眉头,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心里充满了困惑,「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里非常陌生。」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脚下传来微凉的触感,走动时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是在无声地抗议他的闯入。


他快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吱呀」一声轻响后,外面的景象豁然开朗。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街道上的旅人比之前多了许多,熙熙攘攘的,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气。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入场的货车车队们,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街道中央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孩童在追逐嬉戏。


斯汀转身回到房间中央,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房间里的两面镜子上。一面是房间里原本就有的,样式普通,边框有些陈旧发黑,映照出的影像带着些许模糊;另一面则是玛尔塔昨天花高价买下的,让他掏了2500金币的「真实之镜」,木制边框上雕刻着精美的藤蔓花纹,叶片的脉络清晰可见,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算某种谜题吗?」斯汀左看看,右看看,这两面样式截然不同的镜子像两个沉默的谜题,静静地立在那里,却没有任何提示。他绕着镜子走了两圈,脚步放得很轻,试图从中找出些什么线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却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鬼侍弯着腰走了进来——他背后的野太刀实在太长,不弯腰很容易触碰到门框,刀刃与木头摩擦发出细微的「噌」声。「你终于醒了。」鬼侍的声音依旧沙哑,像是磨砂纸划过木头,他眼窝中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看起来失血的副作用挺严重的。」


听到鬼侍的声音,斯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好吧,这不是什么被拖入盗梦空间的诡异情况。他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别逗我笑了,50ml左右的血算什么。」斯汀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和炫耀,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瞧,你忘了我以前还全身瘫痪,弄得粉身碎骨躺床的样子吗?比起那些,这点失血根本不算事。」他说起过去的糟糕经历,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仿佛那些痛苦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


鬼侍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红色的鬼面转向斯汀,直接切入正题:「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什么?!」斯汀惊讶地打断了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我睡了那么久?」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仿佛只是打了个短暂的盹。


鬼侍等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大约一秒钟,才继续说道:「——是小蓝龙让我把你搬进来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斯汀顾不上惊讶自己睡了这么久,也顾不上思考玛尔塔为什么要把自己搬到她的房间,他突然想起的是另一件事。「她...你没看丢吧?」


「事实上,她一直在屋子里。」鬼侍抬起头后仰,红色的鬼面转向门外,眼窝中的火焰朝着那个方向倾斜了一下,「之前在一楼楼梯旁,现在……应该在二楼。」他转回头,看着斯汀焦急的样子,火焰闪烁了两下,像是在表示确认。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清脆却带着寒意:「斯汀先生。我希望你没忘记你要履行的承诺。」


斯汀循声望去,只见鬼侍侧身让开,露出门口的景象。玛尔塔斜着身子倚靠在门框上,右手轻轻搭在门框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木纹。她穿着之前的那件朴素亚麻布长裙——他们初次遇见时的款式,布料虽简单,却被整理得十分平整。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脸上的表情相当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平视着斯汀。但那语气里的冰冷和不满,却让斯汀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怒意,像是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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