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雨丝依旧斜斜地织着，打在油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鬼侍沉默地走到那批被油布覆盖的货物旁，按照玛尔塔的授意，伸出戴着黑色手甲的手，抓住油布的一角，缓缓撩起。沉重的油布带着雨水的重量，被他轻松掀起，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面镜子，一面带着古朴木制边框的全身镜，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鬼侍转过头，红色的鬼面正对着玛尔塔，用他那如同烟嗓般沙哑的声音问道：「一个镜子。一个魔法镜子对吗？」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

玛尔塔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蓝色的瞳孔在镜面上微微闪烁，她点了点头，笃定地说：「它在商品清单上的名字是真实之镜。」

斯汀现在已经能一个人站稳了，但脸色依然苍白得难看，嘴唇毫无血色，仍旧需要玛尔塔扶着胳膊才能保持平衡。当他看清那面镜子时，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镜子？就这么一面破镜子，卖2500金币？这简直是抢钱呢！」他的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之前制作卷轴消耗的精神力还未完全恢复，此刻显得有些虚弱。

玛尔塔没有理会斯汀的抱怨，只是抬起手，对着不远处的胖子斯泰勒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斯泰勒一看玛尔塔的手势，立刻心领神会，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快步跑到镜子旁边，那肥胖的身躯在雨中挪动，溅起不少泥水。

斯泰勒先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镜子的木框，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然后才转过身，对着玛尔塔和斯汀解释道：「这个镜子叫做真实之镜。我确定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他顿了顿，抚着镜子的边框，继续说，「这个镜子每天有三次机会，可以用来判断对话的当事人是否说的是谎言。就像这样。」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出了口令：「镜子，苏醒。」

话音刚落的一刹那，镜面原本平滑的表面突然开始泛起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紧接着，整个镜面渐渐呈现出一种通透的青蓝色，仿佛有一层流动的海水覆盖在上面。斯泰勒用手指了指镜面，提示他们注意，然后开口说道：「我今天赚了比2500金币更多的钱。」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镜面的青蓝色瞬间褪去，变成了一片纯净的绿色，如同初春的嫩叶。几秒钟后，绿色也渐渐消失，镜面又变回了普通镜子的模样，映照出他们三人的身影。

「看到了吧，红色是说谎，绿色就是真话。」斯泰勒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了，他搓了搓手，看着玛尔塔和斯汀，「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玛尔塔淡淡地说道，可她的声音被斯汀盖了过去。

斯汀依旧一脸怀疑，他往前凑了凑，仔细打量着那面镜子，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嘴里追问道：「它是怎么评判的？是读心，还是通过判断人的体温、表情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实在无法相信，就这么一面镜子，能值那么多钱。

「我不知道。」斯泰勒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副「我只是个商人」的无辜表情，「但它确实能证明人是否在说谎，这就够了，不是吗？还有什么疑问吗？」他显然不想过多解释镜子的原理，他也不知道，只想尽快完成这笔眼前的交易。

斯汀在心底冷笑一声，暗自嘲笑玛尔塔：「哼，小姑娘还是太年轻，被骗喽。」他觉得这镜子肯定是斯泰勒搞出来的什么噱头，用来骗钱的。

「我没有疑问了。」玛尔塔再次开口，结束了这个话题。她转头看向鬼侍，语气平静地吩咐道：「信，介意帮我把它带回去吗？」

鬼侍指了指自己手里那柄只能遮住膝盖以上的小伞，似乎在询问是否还需要用伞遮挡。

「不用了，我们这就回家。」玛尔塔发出了指令。

鬼侍点了点头，不再犹豫。他伸出双手，轻松地将那面至少有30公斤重的全身镜抱了起来，先是举过头顶，然后单手稳稳地落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让镜子倚靠在自己的脖子旁，动作流畅而轻松，仿佛那不是一面沉重的镜子，而只是一个轻巧的玩具。

斯泰勒看着他们三人准备离开，连忙挥手告别，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欢迎下次光临啊！随时来找我，保证给你们最优惠的价格！」

斯汀被玛尔塔拉着，跟在鬼侍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面镜子，心里依旧觉得不值。

回到石屋后，玛尔塔拉过一把椅子，让斯汀坐下。她又示意鬼侍把镜子放在地上，就放在斯汀面前不远处，然后让鬼侍站到一旁。做完这一切，她走到斯汀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推，将他推到了镜子面前。

「你干什么？」斯汀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猛地回过头，一脸惶恐地看着玛尔塔，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警惕，「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玛尔塔并未理睬斯汀的疑问，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对着镜子，清晰地说出了口令：「镜子，苏醒。」

随着口令落下，镜子的表面再次泛起波动，很快就变成了之前那种通透的青蓝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流动。

玛尔塔双手捏紧了斯汀的双肩，力道不轻，然后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命令道：「『说』我是个作弊的家伙。」

「啊！？」斯汀愣住了，他没想到玛尔塔会让他说这种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显然不是玛尔塔想要的回答，她加重了捏在斯汀肩膀上的力道。「唔……」斯汀的肩膀被捏得生疼，忍不住痛呼一声，他能感觉到玛尔塔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自己的肉里。

迫于疼痛，斯汀只好屈服，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不情不愿地说道：「我是个作弊的家伙。」

话音刚落，镜面的青蓝色瞬间褪去，变成了一片鲜亮的绿色。

玛尔塔看到这个结果后，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对着镜子说出了口令，镜子开始了今天的第三次变化，又一次变成了青蓝色。她再次凑近斯汀的耳边，声音低沉而清晰：「『说』我是一个恶魔。」

斯汀这次没有任何抵抗，或许是肩膀的疼痛让他不想再挣扎，他直接对着镜子说道：「我是一个恶魔。」

这一次，镜面的青蓝色褪去后，呈现出的是一片刺眼的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

「就这样吧。」玛尔塔拉回了放在斯汀肩膀上的手，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让人无法断定那是微笑，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反应。

斯汀揉着自己被捏得生疼的两边肩膀，看着玛尔塔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面已经恢复原状的镜子，一脸茫然地自言自语：「她这是要干什么？莫名其妙地测这些干什么？」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鬼侍，终于再次开口，用他那烟嗓般的声音说道：「应该是你血液的问题被发现了。龙的鼻子可比凡人灵敏得多，她当时就从你的血里嗅出了硫磺的味道。」

斯汀恍然大悟，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鬼侍，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所以……所以她怀疑我不是人？」。

鬼侍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话锋一转，说道：「有件事，斯汀，你之前跟我说你在背债的对吧。今天她让你付的2500金币，严格意义上并不算偿还债务。你与那头老蓝龙签订的契约是帮她4年内成就事业，这大概才是你现在真正的债务。」

斯汀刚想开口反驳，说那2500金币明明就是被玛尔塔坑去的，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鬼侍说得似乎有道理，于是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她欠我了，对吧？」他试图从鬼侍这里得到一点安慰。

「狭义上是的.......」鬼侍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广义上......这也被算是你履行债务中的一部分。」他如此裁定，语气里带着一种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