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这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斯汀。」太古蓝龙刻意加重了名字的读音，每个音节都像小锤般敲在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话音未落，巨龙庞大的身躯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覆盖着蓝宝石鳞片的躯体如同被无形之手揉捏的陶土，在噼啪作响的能量涟漪中迅速缩小，骨骼重塑的闷响混杂着鳞片隐去的微光。原本足以遮蔽穹顶的双翼如同收拢的风帆般叠起，当那足以咬碎钢铁的巨颚蜕变成山羊胡须覆盖的下巴时，整个智慧宫主穹顶下的光线都仿佛被这股力量牵引，明暗交替间完成了一场跨越物种的蜕变。最终化作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山羊须老者。那礼服款式朴素得近乎寒酸，若以莱昂与卡斯蒂利亚王室大婚的标准衡量，顶多够格参加男爵或伯爵的私人派对。但斯汀深知，这副皮囊只是伪装——若这条活过千年的太古巨龙展露真身，恐怕整个欧琛大陆的王室都会争相邀请它出席任何盛典，既是攀附强者的机会，也是向邻国炫耀实力的资本。

「我是雷沃昆津·索斯米尔。」老者语气平淡，毫无主人对客人的客套。斯汀倒也理解，换做是谁被这般「捣蛋鬼」搅扰了生意，能不动手已是极大的克制。

「你身旁这位是卡扎罗·索斯米尔。」卫生须蓝龙优雅地弯腰致意，礼服的褶皱随着动作流淌出细碎的银光。

「他是阿哈图茨·索斯米尔。」糙汉子竟单膝跪地，右手按胸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手臂撞击胸骨发出沉闷的响声。这般恭敬与先前的暴戾判若两人，斯汀心头一紧，隐约觉得还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雷沃昆津·索斯米尔……」斯汀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齿轮，在记忆库中疯狂检索。突然，他瞳孔骤缩——「雷沃昆津！风暴阴影！诸国暗影！」

在三百年前，那比亚港的血战历史瞬间在脑海中炸开：这条蓝龙为复仇孤身迎战库曼帝国的精英卫队，击垮三名传奇大法师。激战中误毁风暴女神神庙，引得真神化身降临海港天际，雷霆的神迹与「传奇」的雷霆在云端碰撞了整整三十分钟。最终，他不仅击溃精英卫队，还将先帝夫妇的尸骨抛入怒海，并从愤怒的神明手下撤离，完成了那场惊世骇俗的复仇。

更早之前，在第二纪元129年，距今四百七十七年前，大陆由北向南，正是这条蓝龙暗中煽动诸国争夺圣者遗骸，神明所化凡人时的遗体，引发了持续三十年的数国混战。当各国终于醒悟结盟追杀其时，他早已销声匿迹。而眼下这座智慧宫，竟是他三百多岁从数百名法师眼皮底下完整搬迁，藏匿至此，亦是他从疯狂的人造神明手中挽救的——这般实力，足以让任何势力战栗。

「您老身子骨依旧硬朗啊。」斯汀干笑着打哈哈，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开场白。

雷沃昆津整理着礼服领口，慢悠悠道：「尚能饭否。」

「我还以为您更偏爱精灵呢，怎么会选择与人类打交道？」斯汀忍不住从外表上问道，「毕竟人类窝里斗不断，而且与您结怨的大多是人类。」

「精灵就不会内讧？」老者挑眉反驳，「还有那些以氏族为纽带的小短人们，争斗起来的暴力狠劲可比人类与兽人狠多了。」这席话听不出偏袒，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众生皆有劣根，区别只在于伪装的优劣。」

斯汀默然点头，这席话倒比那些标榜种族优越的傻蛋论调实在得多。

雷沃昆津转向始终挺立的两个孙子，声音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你们的待人接物练习结束了。第一次与外界大人物交流，感觉如何？」

「大人物？」斯汀暗自嘀咕，这称谓，在当下，实在「受之有愧」。

阿哈图茨率先开口，语气简练如刀：「非常普通。与其他商队的人相比，斯汀先生完美展现了犯人的身份。」

卡扎罗连忙附和：「正如兄长所说，交流十分和谐。」

斯汀听得眼皮直跳——这糙汉子先前的凶神恶煞与此刻的骑士做派，简直是两个人！自己分明是被针对了。

「卡扎罗，多些自信。」雷沃昆津摆摆手，「带我们的秘藏守护者去客厅。饿了两天，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是！」阿哈图茨，右拳猛击左胸，发出砰的声音，如同坚石相撞。

「给客人解开镣铐，正事得在饭桌上谈。」

卡扎罗闻言，从礼服内袋摸出一把黄铜钥匙。当钥匙插进锁孔时，斯汀听见了细微的能量波动 —— 这钥匙竟也刻着反魔法符文。随着 「咔哒」 一声轻响，束缚了两天的镣铐骤然坠落，铁链与地面碰撞的 「砰」 声里，还混着铁环亲吻石板的闷响，像是在为这迟来的自由献上笨拙的礼赞。斯汀趁此时刻，赶紧抚摸了这副囚具。

「好啊，刚才果然是骗我的。」 心里再次嘴了卡扎罗，斯汀活动着麻木的手腕，两道深紫色的勒痕在光线下格外显眼。他能感觉到血液重新涌入指尖，带着轻微的刺痛感与酥麻感。

卡扎罗做了个 「请」 的手势，阿哈图茨则挺直脊背走在前方开路。穿过主厅时，途经一间藏书室时，斯汀终于得以仔细打量这座传说中的智慧宫：墙壁上镶嵌着会发光的萤石砖，将穹顶的星图壁画映照得如同活物；两侧的书架高及穹顶，皮质书脊上烫金的文字大多是早已失传的语言，而这对斯汀来说并非难事；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某种矿物的混合气味，吸进肺里竟能感觉到一丝提神的清凉。

用眼聚焦于第一列第一本书，来自异域的文字书写着标题「远古邪物之见闻」，旁边的副标题作者，则由通用语写上「海岸巫师协会」。

「这边请。」重新回到当前的现实，卡扎罗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客厅中央的长桌上已摆满食物：烤得油光锃亮的整只烤鹿，冒着热气的麦酒，还有缀着宝石般浆果的甜点。阿哈图茨不知何时已换了身银灰色侍应礼服，正用银叉优雅地切割面包。

真tmd有钱啊，沙漠里哪有鹿抓。这批蓝龙可不会无缘无故的飞离大沙漠，到崇山峻岭里，只抓一头鹿，给客人当正餐。

斯汀盯着那副骑士做派的糙汉子，突然觉得这智慧宫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而那位端坐主位的太古蓝龙，正用那双看透千年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饭桌上的交锋，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