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提出與萊卡一起當模特，其實是米卡的一點點私心：她很好奇，模特多於一人的時候，會不會影響莊園主人的創作。

因此，當眾人在討論作業的先後順序，說到後進行的一方需要等待時，米卡隨口提了句一起，結果大家就順水推舟了。

從結果來看，不論一次來幾個人，都沒有影響。

從一開始，看到莊園主人的選材是兩塊小些的大理石，米卡便隱約猜到了，莊園主人果然還是各雕各的，沒有將兩人湊成一組作品。

伴隨著陣陣粉塵飄揚，在莊園主人上千倍的工作速度下，兩塊大理石一先一後地瘦了下來，先是形成大概的輪廓，而後飛快地形塑細節。

米卡是外行，分辨不出莊園主人的手法有什麼獨門之處，但是從飛揚的髮絲，和看起來光滑柔軟的皮膚，也能明白兩尊雕像投注了多少心血。

先完成的是萊卡的雕像，褪色的藍髮少女彎腰前傾，露出俏皮的神情，伸出一根食指，不知道在戳著什麼東西，盡顯好奇本色。

後完成的是米卡的雕像，外貌年幼的少女蜷縮著身體，睜著惺忪睡眼、嘴巴微微張開，既像是剛睡醒，又像是快要鑽進夢鄉的樣子。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於其他雕像與台座相連，米卡的雕像被施了魔法，漂浮在半空中。

米卡對於自己的雕像大感意外。

當模特的整個過程中，米卡都被萊卡纏著聊天或揉捏，沒有睡著過，梵妮調取的生理記錄也佐證了這點，莊園主人應該取材不到這個姿勢才對呀？

雖然覺得奇怪，但米卡並不討厭，不論是要睡或是剛醒，都很適合她這個「退休人員」。

萊卡倒是玩心大起，等莊園主人以兩座雕像為貢品向諸神祈禱、並設下防護神恩和魔法後，立刻操縱起自己的雕像，用那根伸出的食指，去戳米卡雕像的臉龐。

……米卡挺佩服萊卡的，都不怕再出一次事故。

米卡走向正在收拾工具的莊園主人恭維幾句後，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是這個姿勢呢？】

「我的天賦。」莊園主人看了一眼被戳得不停翻滾的米卡雕像，轉頭和本尊解釋道：「我是作為天才雕刻家被想像出來的亞人，我的創造者希望我能雕刻出模特最真實的姿態，所以我在雕刻的時候，心裡會自然浮現妳們最真實的樣子，反映在作品上。」

【原來如此。】

米卡有些詫異，沒想到莊園主人會這麼坦然。

莊園主人的亞人身分，不只職員提過，網路上的資料也寫得明白，米卡倒不覺得會特意隱瞞。

讓米卡驚訝的是，莊園主人竟然大方承認自己是由想像而生……

在前世，米卡協助亞人出身的第九使徒．方圓時，接觸過不少亞人，大多數都對此諱莫如深，拒絕相信的也大有人在。

對比之下，莊園主人的反應就讓米卡感到新鮮了；也不知道莊園主人是特例，還是這幾十年過去，亞人的身分認同已被接受了呢？

「謝謝妳，雕刻一座這樣的雕像，一直是我的心願。」不知是不是順利完成雕刻的緣故，莊園主人的表情豐富了些，掛上了淺淺笑意。

……？

米卡回頭看了一眼，萊卡正在非禮自己的雕像，莊園主人剛剛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嗎？

最開始，莊園主人想邀請的是萊卡才對吧？還說米卡拒絕提案也可以，雕她的雕像怎麼就變成心願了？

【您不是更想雕刻萊卡的雕像嗎？】

「都想，對萊卡小姐是本能，就像主食一樣，不吃會餓；對妳是心願，就像甜點一樣，吃了會開心。」

……米卡還是第一次被形容成甜點。

不過，莊園主人的話，讓米卡升起了一絲警覺，終焉少女可時屏蔽大多數的探查，但終歸不能包打天下，尤其對象還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業果。

莊園主人看出了什麼嗎？

【為什麼我像甜點呢？】

「米卡小姐知道為人塑像的目的嗎？」

米卡搖搖頭，倒不是不知道，而是能想到的理由太多了，她不曉得莊園主人想聽哪一種。

「其中一個理由，是紀念。在中世紀的時候，貴族每年都會請畫家為家族成員繪製肖像，即便家族成員突然去世，也可以透過肖像進行紀念。」

「雕像也是同理，為某個人塑像，就是希望這份寄託能長長久久；雕刻能夠長長久久的雕像，就是我的心願。」

「我的天賦，能讓我隱約察覺雕像經過多久會損壞……我能感覺為米卡小姐雕刻的雕像可以長長久久，這就是我想為米卡小姐雕刻的原因。」

對於莊園主人的解釋，米卡點了點頭。

莊園主人顯然沒說全，不過米卡沒有在意，對方應該看出了點什麼，但並不完整。

從莊園主人的語氣聽來，她只對完成米卡雕像一事有興趣，這是亞人常見的特性。因此米卡並不擔心莊園主人到處宣揚自己的秘密，這就足夠了。

「謝謝妳，讓我完成了心願。」莊園主人再次道謝。

『媽咪，雕像和媽咪產生連繫了喔(๑•́ ₃ •̀๑)』

正當米卡還在琢磨莊園主人話語的時候，突然收到梵妮的提醒，讓她不禁一愣：『連繫？』

『是的，萊卡和萊卡的雕像也有相同的連繫，但是缺乏樣本，無法分析；不過，沒有從莊園主人和雕像感知到惡意(๑•́ ₃ •̀๑)』

『但妳能分辨的只有主觀惡意吧？如果她不覺得自己是在做壞事，這個方法就沒效了。』

『確實(๑•́ ₃ •̀๑)』

雖然這麼說，但米卡認為不需要太過提防，全力以赴的作品，產生業果再自然不過。

這並非賽博諸神的定義所致，而是唯心論的作用，包括琉璃在內，團隊中的許多創作者都達到了這個境界。

最關鍵的是，米卡從莊園主人身上感受到了同樣的氣質：不問榮辱利害，只在意能否將自己的全部投入眼前的作品……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米卡正安撫著梵妮，左臉卻傳來一陣撓癢感，轉頭一看，居然是裹著浴巾的萊卡，又跑來捏自己的臉頰。

【怎麼了？】米卡問道，剛剛明明捏了快兩個小時？

「想說跟雕像比較一下，果然還是夏夢妹妹比較軟。」

「……」

這不廢話嘛！

是說妳還沒摸夠嗎！

能不能來人教教這傢伙禮貌啊！

『媽咪要不要試試生物電調配功能٩(๑•̀ω•́๑)۶』

『那是什麼？』

『把媽咪體內的生物電集中到體表，可以給萊卡來一發十萬伏特喔！ヾ(*´∀ ˋ*)ﾉ』

『才不需要那麼危險的功能！』

莊園主人取出一條大毛巾，遞給米卡：「妳們有想要帶走雕像嗎？」

「咦？可以帶走嗎？不發表嗎？」萊卡訝然。

「我想要的只有雕刻雕像，妳們想要帶走、送人或賣掉都可以。」

米卡剛披上毛巾，聽莊園主人這麼說，這下連她都驚訝了。

對於花費上千小時傾注心血打造的雕像，不只對損壞情況無動於衷，就連下落都漠不關心？

身為創作者，居然對作品如此不執著？

使徒團隊裡的創作者……

琉璃就不說了，遠在成為織者前，那貨就會開小號和小說的黑粉對噴，成為織者後也沒停過，米卡在內的其他使徒還被拉去幫過腔。

魯班倒不在意作品有沒有被弄壞，但他專精的方向是工具和傢飾，比起妥善保管，他更希望作品能被好好利用。

奧拉倒是個特例，只要能儘快結束和委託人的對話，她幾乎是什麼都願意做……顯然莊園主人不是這種類型。

究竟是源於怎樣的想像，才會讓莊園主人抱持這種想法呢？

米卡十分好奇，但也知道構成亞人的故事和一般的隱私無法比擬，弄不好的話，光是被人知道就會危及性命。

因此，她絕對不會做出詢問莊園主人根源這麼失禮的事。

不過，還有萊卡在旁邊呢！

米卡相信，以藍髮少女的不會讀空氣……以她的率直程度，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朝雷區衝鋒。

如此判斷的米卡，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新朋友。

注意到白髮少女有些熾熱的視線，萊卡立刻就明白了好朋友的意圖，向莊園主人說道：「請把我們的雕像一起展示在莊園裡吧！希望別人能見證我們的友情長長久久！」

不是那個意思啊喂！

「夏夢妹妹也同意對吧？」

「……」米卡還是點了頭。

就像先前給萊卡堵嘴時說的，關於終焉少女的各類二創早就在網路上遍地開花，即使多一尊以自己為原型的裸像，米卡也不疼不癢。

「謝謝妳們。如果改主意了，隨時可以來取雕像。」莊園主人點頭致謝後，又再往雕像上套了一組神恩。

也許是為了讓兩位模特安心，莊園主人特地為最後這道工序作了解釋，這是一種防盜用的神恩，對物品施展後，除非收到正確的密碼，否則無法解除。

施加這種神恩後，除了可以追蹤物品的去向外，還能限制未授權的空間轉移，包括放入儲物空間的動作，對主流的神恩和魔法十分有效，被廣泛應用在藝術品領域。

米卡當然知道這個神恩，祝福級，傳世典藏，發明者是博物學家出身的十五使徒．典藏。

這個神恩在命名上不太直覺，不過將使徒代號放入神恩之中，也足見典藏對它的重視程度了……畢竟是年過半百的老男人，撒潑打滾都要求著琉璃實裝的神恩。

沒辦法，誰讓他的八二年拉菲被人偷喝了呢？

米卡沒參與，但這個秘密也算是幫侯鳥帶進棺材裡了。

「等等會讓哥雷姆把它們送去展廳，晚餐過後就可以在展廳看到了。」莊園主人微笑著看向兩人：「差不多到晚餐時間了……先去準備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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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工坊外，職員正和一名裝有義眼的紫髮女子對談。

與浮浪者聚會格格不入的，是紫髮女子頭上的代號，既不是異鄉人，也不是異鄉人的朋友，而是「臨時訪客 守護者」。

「雖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我認為夏夢小姐應該是『白』。」

「有什麼根據嗎？」

「因為很可愛嘛……」職員笑道：「她身上的破綻太多啦，就算做壞事，也頂多是在披薩上面放榴槤吧？」

職員收到接待員發出的互助會內部廣播，詢問是否有人看到藍髮少女。

將莊園主人的邀請一事分享出去後，找過來的就是自稱藍髮少女姊姊的紫髮女子。

另職員稍感意外的是，在提到同被邀請的另一人是白髮髮少女時，紫髮女子不知為何對其表露出相當的興趣。

若不是對方適時表明自己的警察身分，職員都準備要叫警察了。

警察、守衛、保鏢……不管目標是個人或團體、活物或死物，但凡是與守護某物有關，都有機會獲得的代號。

「雖然我不該過問，不過，為何特別關注她呢？」

「……有些不方便說明的理由。」

對比職員態度輕鬆，紫髮女子的臉色沉悶，甚至有些陰鬱。

「我們移民局有跟警備局和金融機構合作，審查移民特別是難民時，會一併分析他們的日常活動。」

「根據神殿的記錄，夏夢小姐在來到鯨骨市之前，持有的神恩只有一個守護天使，似乎是家人的遺物，這是典型的小型裡世界難民特徵。」

「夏夢小姐應該沒有經濟問題，除了基本開銷以外，主要支出是在島界學習神恩和魔法，學習內容以生活為主，其他類型的，在諮詢時有和神殿人員說是為了荒野巡邏用途。」

「根據過往記錄，組織型犯罪分子確實有進行荒野巡邏的先例，但幾乎都是和同夥組隊進行；夏夢小姐對同行者完全沒有要求，也沒有其他人指定會指向她的條件。」

「另外，她目前租的住房錨點雖然是在市區，但是另外申請的三個窗戶錨點都在景區，而且都是共用型，這也與以前觀察到的典型罪犯特徵不符。」

「我覺得夏夢小姐是白，不是因為和她聊得來，而是經驗法則。」

說到最後，職員聳了聳肩。

權責不同，他也不好指手畫腳。

「謝謝，我會參考的。」

紫髮女子低下頭，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雕刻工坊的門被推開，藍髮少女從裡面蹦跳著出來，看到紫髮女子後，眼睛一亮：「姊姊！妳來啦！」

見到重要的妹妹平安無事，紫髮女子終於是露出了笑容。

然而，當她與跟在妹妹身後，那名個頭嬌小、有著一頭白色長髮的少女對視時，紫髮女子僵住了。

機械義眼構建的畫面，泛起了一陣雪花雜訊，緊接著構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景象。

那是再熟悉不過的辦公室，熟悉的座位、熟悉的電腦，以及熟悉的冰拿鐵。

紫髮女子正托著臉頰，只用一隻手，速度緩慢地用鍵盤輸入資料，撰寫報告總是讓人提不起勁。

電腦螢幕上正在編輯中的文件，內容是關於一位名叫米卡．格拉西亞的原裡世界難民，神眷等級神恩能力者 FE-121。

陌生的名字，但貼在旁邊的照片，分明是與妹妹在一起的白髮少女。

更關鍵的是，那段讓人無法忽視的敘述。

——依據重要關係人 FE-121 於訊後紀錄中的陳述，本組確認：於多源觸發型混合威脅事件中，導致鯨骨市整體基礎設施癱瘓之主要觸發因素，為 FE-121 於事件當時隨身持有之史詩級算力物件 IO-2813……

這是紫髮女子被迫接受的，不遠未來的片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