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你的女兒吧。」
「啊?」
「妮亞·蒂奧,她就在王國裡。」
這家小店裡沒幾個客人,貝佐與赫希爾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女孩口中說出的訊息令貝佐昏頭轉向,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大魔法師願意移居王國,高層們可是樂壞了,什麼條件和禮物都送出去了,不過他們只想低調一點,所以給他們平民的身分安靜地活著。」
赫希爾將方糖丟進茶杯裡,深紅色的表面泛起漣漪,這已經是第四塊了,常人無法入口的甜膩感卻讓女孩露出幸福的微笑。
「本來要用來當作與大公談判的籌碼,但現在也沒有必要了呢,不過您的女兒真了不起,竟然與那位風流的大人結為連理,連孩子都有了。」
她無視貝佐變得猙獰的面容繼續說著。
「您認識緹卡嗎,她是我父親還在世時為我跳聘僱的家聽教師,她說你們以前是同學呢,還有您的妻子也是,所以我也聽聞過您年輕時的故事。」
「您可真是個敗類啊,女兒會離開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那種家庭長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正常呢,您也很清楚不是嗎。」
貝佐垂著頭。
不是沒有想過女兒可能知曉他的所作所為,無論是柯絲還是歐德,妮亞總會知道的。
他以下做的手段將柯絲據為己有,對她的痛苦毫不在乎,還認為自己的「照顧」足以令她快樂,想想只覺得可悲。
在死亡之際,哪怕有一次也好,她有露出過那樣的笑容嗎。
在蓋上棺木前,她依舊是那安詳而幸福的模樣,大概是正做著不會被打擾的美夢,這次不再有人會奪走她美好的想像。
見貝佐許久說不出話來,赫希爾將笑容收起,如此年輕的少女卻令男人感到壓迫。
「您也知道無論怎麼後悔都來不及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您的女兒不是嗎。」
是啊,自己連女兒都忘了,而那樣幼小的孩子竟然懷孕了,理所當然是歐德的報復,但很難說其中沒有妮亞的意願。
妮亞喜歡歐德,他是清楚的。
只是,歐德真的跨過了那條底線。
但他又有什麼立場去指責呢。
「啪嘰」
貝佐瞪大眼睛,混合著糖分的甜膩氣味浸染他的臉龐,連帶著燦金色的頭髮也染上紅棕色的液體。
「你還在等什麼?」
白髮少女冷冷地說。
貝佐愣愣地看著她。
赫希爾拿起湯匙,從蛋糕上舀下被奶油覆蓋的鬆軟,送入口中。
「吃這麼多甜的,也該散步一下,我等等會自己走回去的,你還是先坐車走吧。」
赫希爾擦了擦嘴巴,挑起一邊眉毛說到。
「您的女兒也在等著呢。」
貝佐沒有言語,用餐巾輕輕擦去臉上的濕潤,接著從座位上起身。
他對著赫希爾行禮,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將頭深深的低下。
女孩看都沒看一眼,繼續享受著甜食帶來的滿足感。
貝佐匆忙地離開店裡,而盤子裡的蛋糕也被消滅完畢。
小手撐著臉,赫希爾想著偷偷觀察男人時瞧見的疲憊和恍惚。
有好好在反省呢,她心想。
—
「約爾先生就住在前面。」
「謝謝。」
金髮男人彬彬有禮地向路人道謝,但他的腳步並不是那麼的從容。
他站在門口猶豫了許久,顫抖的手指輕按門鈴。
急促的腳步聲過後,門開了。
比記憶中更長的灰白色秀髮,和明亮的金色瞳孔,個子仍舊是那嬌小可愛的模樣,但眼神裡多了母性的溫柔。
妮亞看著貝佐,而貝佐悲傷地望著在唯一的女兒,沈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直到房裡傳來陣陣啼哭,妮亞嘆了口氣。
「進來吧,爸爸。」
聽見那稚嫩的號哭時,貝佐恍惚了一會,才戰戰兢兢的走入女兒如今的家。
妮亞將搖籃裡的嬰兒抱起,宛若孩童的身軀正撫慰著更加稚嫩的生命。
貝佐想起了她剛出生的時候,那時柯絲的健康已經逐漸惡化,卻仍然堅持親自照顧孩子。
只有抱著妮亞的時候,陰鬱的氛圍才會散去,暴露原本該有的活力與喜悅。
啼哭聲漸漸微弱,小傢伙再次睡去,妮亞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寶物放在搖籃裡的棉榻。
「請稍等。」
她對貝佐說,接著轉身進入廚房裡。
貝佐在客廳的沙發坐下,他環顧四周,這是一間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簡陋的普通住宅,身為貴族,住在這種地方本身可以說是恥辱,但不知為何,看見剛剛妮亞照顧孩子的模樣後,貝佐反到覺得困於宅邸之中的自己是最可悲的那個人。
妮亞端來茶水,兩杯剛剛沖泡好的紅茶,她將一杯遞給貝佐,另一杯留給自己。
濃郁的氣味勾引著疲憊的男人,他幾乎沒能好好休息,一路從公國趕來,即使如此也花了三天的路程,因為赫希爾並沒有告訴他,女兒的確切位置。
即使請求王國的高層協助尋找,也花費許多的力氣。
「突然找來有什麼事嗎?」
妮亞拿起茶杯小口的啜飲,語氣平平淡淡的,察覺不到對許久未見的父親有任何一點的想念。
「你和歐德…?」
他婉轉的斟酌的用詞,但妮亞打斷了他。
「是的,我們結婚了,在學院的時候就有了孩子,來到這裡是我們的主意,他和約瑟莉亞還有其他姊姊們也保持著聯絡,雖然一開始被狠狠打了一頓。」
妮亞冷靜的說出讓貝佐青筋暴露的荒唐事,他感覺自己需要立即的找到歐德好好談談。
「您覺得自己有資格生氣嗎,爸爸。」
妮亞瞥了他一眼,帶著些許的輕蔑。
這話重重地沖去了貝佐的怒意,他支支吾吾地想說點什麼。
「在學院的時候,我每天,真的是每天,只要到了晚上歐德就會來找我,把我當成肉玩具玩弄,只有在白天我才是人,太陽落下之後我就是條母狗。」
妮亞撫摸著自己纖細的脖子,如今已看不見青瘀的痕跡,但因窒息而瀕死的痛苦是怎麼也忘不了的。
「我也不能交朋友,男的歐德會想辦法殺掉,女的就一起侵犯,所以沒人可以幫我,雖然我本來就不需要,因為是我先勾引歐德,會有這樣的結果早就知道了。」
「為什麼…」
摀住耳朵,金髮男人將頭埋進膝蓋之間,而妮亞冷冷地看著他。
「為什麼,因為這樣我才能明白啊,有些事沒有親身經歷過是無法理解的,我知道媽媽很慘 ,但慘的又不是我,每次她想哭的時候我都要拼命安慰她,那個時候你倒是挺識相,還知道不能站在她身邊,因為媽媽害怕的就是你啊,爸爸。」
貝佐抬起頭來,眼淚掛滿了整張臉,妮亞忍住了想用紅茶幫他洗臉的衝動,繼續說著。
「所以啊,我挑釁了歐德,畢竟他本來就不是多堅強的人,遲早會動手的,然後我就一直當他的性奴隸,直到有了孩子,他才哭哭啼啼的求我原諒,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很熟悉呢。」
貝佐金色的瞳孔染上血色,幾乎是變成猩紅的發狂魔物般的樣子。
恐怕魔物與此刻的他相比要顯得溫和的多。
「聽我說完。」
妮亞豪不掩飾的殺意讓差點暴走的男人顫抖著,他跌坐回沙發上,即使是在魔塔研習多年的他,被女兒處決恐怕只是瞬間的事。
「啊反正,生下孩子之後,大概過了一個月?因為覺得完蛋了就跳進湖裡,但歐德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我救活,還說要死就一起去死,變成很幼稚的樣子,之後我們還是回來了,因為還有孩子要照顧。」
妮亞轉頭看向要來,確認孩子沒有因為爺爺惹出來的動靜而驚醒後,安心地喝著茶。
她放下茶杯,往貝佐身上丟去。
茶杯滾落地板,裂成不規則狀的碎片。
「我很愛你,也很愛媽媽,所以你們的故事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沒辦法從我最愛的兩個人中做出決定,所以才做了那種決定,只要我親身經歷媽媽所遭受的一切,我就能更接近她一點,當然也能更接近你。」
妮亞將自己的杯子也摔倒地上,這下搖籃裡的嬰兒是真的被吵醒了。
一切的一切都讓貝佐煩躁,無論是哭嚎引起的柯絲崩潰的畫面抑或是自己的緣故讓女兒走上同樣的盡頭,他真正的明白了,那假裝坦承其實一直在逃避的自己。
「我現在完全懂了,也死過一次了,不過和媽媽不一樣,歐德不會讓我再有機會去死,這點倒是不如你了。」
妮亞起身,走到搖籃邊,抱起孩子後輕輕拍打小小的身體,眼神裡又有了剛才開門時的那種溫軟。
「我完了,你也一樣,爸爸,從你強暴媽媽的那一刻就注定是這樣的結果,所以請你回去吧,最好不要再見面了,你還很年輕呢,可以再找個女人生下可愛的孩子,但我看是很難了。」
妮亞看著失魂落魄走到門口的貝佐,輕聲地嗤笑。
「不送了,慢走。」
門關起來後,哭聲終於是再也聽不見,仍在運作的是嗡嗡作響的轟鳴,一具屍體慢悠悠的走上歸途。
「爸爸!」
「小貝。」
相似的身影,玲瓏的身形,無垢的秀髮,顏色不同卻都明亮有神的瞳孔同時注視著他。
貝佐牽著妻子和女兒,在透明的虛影成為碎片時,恍惚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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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日談還有一篇喔
欧德还是比贝佐似人一点,悔悟之后直接断了与其他女人们的联系,放弃大法师的地位跟娚主女儿退隐过起了小日子。
爆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