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2078年，瑞丹普辛與拜倫就終點制度發生幾次爭執後，不服輸的他依舊尋找過去的碎片。

「難怪拜倫教授轉為收容派的堅定支持者。」

瑞丹普辛歷經長時間查詢後，終於釐清當年事件的脈絡。

「收容派真的是最好的辦法嗎？或許我能聽聽被收容者的心聲？」

他猛地搖頭，將這些事情甩在腦後。

「難得回胡拉恩之家一趟，先別想這些研究上的事情。」

他愜意的在無人車上伸懶腰，隨後仔細端詳起道路兩旁的變化。

「變化真的好大──我記得幾年前這片區域還是森林。」

瑞丹普辛離去時，丹迪恩所在的終點內發生爭執。

「不！這不是我期待的未來！」

「冷靜點，庫歐拉。」丹迪恩試圖安撫友人的情緒。

「你讓我冷靜？我在這破地方十年！整整十年！我什麼地方都去不了，你讓崇尚冒險的我怎麼接受？」

「終點內也能冒險呀！每周都有活動，每月都會改造一處空間，每年都會新建區域。況且……虛擬機能打造出逼真的環境。」

「丹迪恩，我跟你不同。世界這麼大……遠遠不是小小的終點能容納得下。偉岸的峽谷、深邃的海洋、廣闊的平原、無垠的極地、深奧的宇宙，即便終點全部合併，也無法營造出此等景象！虛擬機？不過是二進制代碼塑造出的人工垃圾。」

「丹迪恩，我能用這雙腿走路的時間不多了，你能感受我的焦慮嗎？不！你不能！如果你能體會這種感覺，你的好兒子就不會把我們關在這破地方！」

偵測到庫歐拉情緒過激反應，施打鎮定劑、安眠劑。

 

「滾……給我滾開！不要靠近我……啊！」

庫歐拉激烈反抗針頭，但雙手怎麼敵得過束集機械臂？他被機器人死死按著、打入兩管藥劑。

「額──呵呵。」

庫歐拉苦笑兩聲後不再掙扎、癱倒在機器人懷中。

丹迪恩先生，您的軀體狀態下降，請您暫時脫離仿生構造體。

「恩。」

（冒險、自由？我也很喜歡。但是人需要接受現實，我已無法親眼看見美麗的福寧。）

（終點真的是正確的嗎？拜倫。）

意識脫離構造體後，渾身病痛再度襲來。

……

才剛送別瑞丹普辛，拜倫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瑞丹普辛，你會走上我的老路嗎？」拜倫站在窗邊，看著校園內的孩子們嬉戲。

「希望你證明我是錯的，走出有別於收容派、自由派的第三條路。」

他曾想找出第三條路，但在丹迪恩發生意外後，他的想法被緊緊地束縛住。

丹迪恩──沒有比收容派更好的方式能幫助他，至少拜倫沒找到其他方式，同時還說服大多數學者。

……

2081年。

「丹迪恩先生，您好！」

「小紅，你又來探望諾蘭奶奶嗎？」

「是。您今天早早就出來了，想必您的身體狀況比上次好很多。」

「沒錯。」

丹迪恩控制仿生構造體試圖微笑，卻僅能露出不三不四的詭異表情。

「諾蘭奶奶有交到新朋友嗎？」

「當然囉！終點一半的收容者都認識諾蘭，諾蘭天天說你們的趣事，大家都很愛聽。」

「哈哈哈，那真是棒極了。」

瑞丹普辛要離開時，丹迪恩輕輕握住他的手臂。

「丹迪恩先生？」

「你覺得終點如何？」

「嗯……除了行動受限、不能出去外，沒什麼不好的。」

「這樣子啊。」

丹迪恩遞給瑞丹普辛幾張記憶卡。

「回去後你再看看，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記憶卡？我知道了，謝謝。」

回到西比恩特區的公寓後，瑞丹普辛匆忙地將記憶卡插入讀取槽內、戴上能進入虛擬世界的全息頭盔。

一陣嗡嗡聲後，記憶卡的內容緩緩出現在眼中。這是丹迪恩紀錄下的每一段爭執，收容者訴說自己的不甘與困惑，那份對自由的渴望，是他們求而不得的東西。

（自由……收容機構內的自由，對他們而言是虛偽的！）

庫歐拉已無法下床，心底仍藏有冒險之心。

老維斯曼只能訴說往日的榮耀，以維持自我。

桑恩沉淪於舊時回憶，不願意將過去埋葬於此。

彌拉耶娜天天戴上全息頭盔，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經歷人生，不願接受現況。

最後的最後則是丹迪恩的自白。

【「終點」這名子意味著人生的終點。】

【但，這種結局真的是我們所希望看見的嗎？】

【我清楚自己是終點最適合的收容對象，但我的意志就不重要嗎？】

【我有失智症，身體狀況也很差，所以我必須苟活在終點內嗎？】

【不對。】

【我嚮往自由、崇尚冒險。】

【老大繼承了我的嚴肅，老三季成了我的聰敏，老二則繼承了我的意志──自由。】

【若我有選擇，我不會來到終點。】

【失去自由後，我已不再是自己。】

「自由、選擇……」

關於自由派與收容派的爭端再度浮現在瑞丹普辛的腦海中。

「自由、收容，都不是正確的。一定有其他的選擇！」

2088年、上午十點，西比恩大學拜倫辦公室。

喀嚓。

「小紅？」

拜倫緩緩探頭。

「拜倫教授。」

七年，整整七年的準備，終於讓瑞丹普辛找到足以說服拜倫的所有。

「你怎麼……怎麼看起來這麼嚴肅？希普栗跟你鬧離婚？」

「不。」

瑞丹普辛搖搖頭，將手中的光子疊放在拜倫手中。

「請你看完這個。」

瑞丹普辛的正經模樣，讓拜倫不再揶揄。

「好。」

他看見瑞丹普辛對終點提出的質疑，並附錄進丹迪恩紀錄的片段，最終提出終點制度的改革與說服用的資料。

（自由嗎？與我當初想到的缺點一模一樣。）

（父親！？父親原來這麼可望自由？）

（我只想著如何安置好將死之人，卻沒想過傾聽將死之人的聲音。我眼中的「正確的死亡」……大錯特錯。）

拜倫緩緩垂下肩膀。

「小紅，你做得非常好。」

自瑞丹普辛與他就終點爭執過後，瑞丹普辛就有一種預感──一種瑞丹普辛能找出正確道路的預感。

身為終點制度的推行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終點的窘境與挑戰，卻為了丹迪恩、其他諸如丹迪恩的人們能獲得照顧，並讓終點計畫能盡早執行，力排眾議、成功說服所有學者。

拜倫不願承認終點的失誤，因為他不能承認也不應該承認。

拜倫的錯誤，必須要由他人點出。

如果拜倫承認自己的錯誤，這便意味著被他說服的學者們、終點制度本身都將陷入巨大質疑。

這違背了他的初衷：正確的死亡。

「謝謝你……謝謝你付出這麼多的努力。」

拜倫眼眶泛紅，真摯地感謝瑞丹普辛。

「這是我應該的，拜倫教授。」

瑞丹普辛與拜倫相擁。

作為一代終點制度推行者、堅定擁護者的拜倫，獨自承受福寧星各處的輿論抨擊。

斐寧施聯合議會剝奪拜倫學者的身分，永遠無法踏入學術圈與校園。書寫關於拜倫功績的歷史全部銷毀，而拜倫曾經的支持者紛紛轉為唾棄。

瑞丹普辛作為拜倫的學生，成功地以改革家、理想家的形式，全面取代拜倫的影響。

他引領世界宣揚正確的死亡，真摯地告訴聯合議會死亡的重要性。

最終，『二代終點制度』不再只是學術象牙塔下的產物，是社會各界皆認可、全心全意投入的基石。

拜倫──他消失於檯面上，卻仍在暗地裡默默為瑞丹普辛提燈，指引他不會迷茫、走失。

拜倫的建議與提醒，對瑞丹普辛意義重大。

在二代終點制度完全實施，已是兩人相遇數十年後。

「小紅，恭喜你。」

拜倫躺在病榻上，人已中年的、有了孫子的瑞丹普辛，緊緊握住他發白的指節。

「別露出這種表情，倔驢。」

「拜倫教授……」

「你、我所追求的都是正確的死亡。我等願望達成，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呢？」

拜倫釋然的微笑，背負一切罪名與汙衊，永遠消失於歷史的海洋。

「是啊，這是『我們』追尋的目標。」

瑞丹普辛看向窗外。窗外下起綿綿細雨，好似兩人相遇那天般。

引導、教誨、期待、指引……這是兩個頑固的理想者命運交會的起點，亦是彼此理想的終點。

─────註解─────

瑞丹普辛：Redemption，將舒人因科技發展而失去的人性救贖回來。

終點：「The End Point」，終結之處、凋零所在的地點。

萊恩．微曦：Lion&Wish、獅子與希望。蒼老的雄獅即使英姿不復亦應受到尊重的希望。

二代終點制度：

1.在原先的終點制度中，額外提供年度外出機會，只要通過測驗，一年就能獲得幾次由機器人伴行的外出。

2.終點制度也不再是強制進入，除了收容機構外還增添「宅用機器人」，宅用機器人將伴隨使用者到死。

3.除上述兩點外，瑞丹普辛與拜倫後續又對特定細項進行修改、新增與刪除，二代終點將一路持續、直到人類壽命突破120歲的極限。

─────結語─────

大家好，這裡是作者Agoo！

首先要感謝讀到這邊的讀者們，這份短篇小說花了我不少心力才寫出來，閱讀門檻也不低，真的很感謝願意看到這邊的所有人。

《2088：暮氣遺世》原本設計字數就在2萬上下，其他配角如漢默、諾蘭、大小維斯曼可以繼續延伸，反響不錯我可以寫他們的番外章。

這是我上半年某堂課的期末作業……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這作業反倒沒什麼用處，所以最後一章拖到現在才生出、結尾也很草率。

我目前專心於其他作品，除了參加台中文學獎外還要兼顧《失落的雙子──筆下的世界》的進度，實在沒太多心思在這部作品。

這部作品的主軸是「終點」，全文的兩個主角的動機都與終點相關。諾蘭女士進入終點、丹迪恩的紀錄都是瑞丹普辛想改變終點制度的關鍵。拜倫是一個複雜的角色，他既追求正確的死亡，又經歷父親的意外事件，雙重追求與其他考量下，最終選擇投身收容派。

坦白說，我不認為這作品會得名，抱著「寫了都寫了」的心態去參賽看看，畢竟寫完這部短篇也花了至少一禮拜的時間。

最後的最後，如果你喜歡我的敘事風格、複雜的世界觀與人物，也請你看看《失落的雙子──筆下的世界》，歡迎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