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吝嗇的連油燈都捨不得多點幾盞。

人體散發的臭味和防鏽油的油耗味。

酒精,吵雜,賭博,暴力,藏在各處的污漬。

木桌上的縫隙被食物的殘渣填滿,被歲月打磨的油亮。

每個人都有武器。

或是,看不見的武器。

用面子和威嚇來壓制妄想對你動手的人。

只要被人看不起,就很難擺脫汙名和蜚語。

跟攤販打好關係是有收穫的,不枉我多花了幾枚銅幣。

不愧是最便宜,號稱新人鍛鍊場的醉驢酒店,門前的碎石路甚至還有血跡。

若他說的沒錯,這裡的潛規矩就是將三杯啤酒的酒錢按隊伍人數,放在其餘三個座位。

蒲公英代表簡單,蕁麻代表普通,罌粟則是危險,插在桌上的匕首則是要商談的委託。

……哥布林巢穴調查,算是簡單吧?

會有人來嗎?我整個人就是一付剛進城的鄉巴佬。

雖然這也是事實,畢竟要人一瞬間改變舉止也太難了。

「喂,鳥窩頭。你確定不是在等廉價的娼妓或是去巷子裡撒尿的朋友?」

不能表現害怕,這個人應該是在試探。

會來這裡買醉的大部分都是冒險者,要是我這時候表現得太懦弱以後會被看不起的。

「蒲公英?你是路邊賣花的採花女靠這個去拉客?」

冷靜,雖然這傢伙是一臉凶狠的大鬍子。

這間酒館肯定有不少人在觀察我這新來的,保持沉默就行了。

「哼。」

坐下來了!

「胡德,伍德斯鎮的胡德。」

果然,應該是因為我是個新面孔,所以來確認我是真的在找人組隊。

「亨利,松木村的鐵匠之子。」

「打馬蹄鐵還是做點真傢伙?」

「都有。」

「為什麼?」

「三男。」

「哼……不意外。」

挺普通的男人,跟我一樣沒有穿任何護具。

由四塊布組成的麻布衣和兜帽,只比我多穿一件皮背心。

不知道他背心底下來藏著什麼。

不過,他是斧頭和小圓盾的組合,好帥氣啊。

我就只有一把老爸打壞掉的殘次短劍,還是我自己拚命搶救回來的。

「哦!蒲公英。這對我這老骨頭來說最合適不過了。」

神父?

黑色的神官服和小帽,乍看是神父沒錯。

可是神父不需要做冒險者這種委託才對,教堂不是都有信徒的捐款?

「等不及開懷暢飲。我是神父勞倫斯,來自離這裡不遠的防風草村。因為我們那裡盛產防風草,哈哈哈。」

怎麼接連有人加入?這算是好事還是有可能蓄意詐騙我?

我倒是聽說過有人刻意盯上像我這樣的新人,合夥將人勒索得乾乾淨淨,連人都賣給奴隸販子或是誘騙人簽下高利貸。

「別怕,年輕人。這間店雖然臭得像豬圈,但是有得到冒險者公會的認證,識相的人不會在這裡搗亂。畢竟冒險者都是靠名聲混口飯吃,若有人敗壞公會名聲都會私底下遭到處理。」

聽起來頗有道理。

就連酒保也一邊擦著杯子一邊默默點頭暗示。

再說了,如果一直怕東怕西事情都做不成,就試試看吧。

「如果是因為我的年齡而遲疑,那我能說別擔心小夥子,我或多或少有一點本事的,除了年紀大一點,身體差一點,呵呵呵〜」

挺幽默的這個人。

跟一開始坐過來的大叔不一樣,像是北風與太陽。

「啊〜胡德,久違的一起組隊。真想念你的大鬍子。」

「嘖。」

兩人是舊識?

「你從來沒有改變!這也是一件好事。你、我、和這發起組隊的年輕人,再找一個人就可以了。小夥子,你覺得門邊戴綠色帽兜的人如何?看起來是護林員或是獵人出身。」

是指那個默默喝酒的人嗎?

「陌生人!願意過來喝一杯嗎?」

啊,踢到椅子。

碰到別人的肩膀。

小心別人的啤酒!

「今、今、今天真是值得慶祝的日子!哈哈哈!」

難道你跟我一樣是新人?緊張到結結巴巴。

「額,我是……我是傑克!牧羊人之子,但是也懂一些射箭的技巧。很高興見到你們,紳士們!呵哈!」

女人?為什麼?

太明顯,而且肢體動作和語氣太浮誇了。

妳看,酒館內的大家都開始對妳竊竊私語,不尷尬嗎?

啊,臉紅了。

「三杯麥酒和一疊鹽煮豆子!我牙齒不好麻煩煮軟一點!」

神父!

「哼!」

大鬍子!

你們都沒察覺嗎?!還是覺得無所謂?

「不要做無意義的舉動,小子,趕快坐下。你在門口有看見對街地上那一大片汙漬嗎?你不想被拖到暗巷被人毒打吧?」

「對、對、對不起!」

又撞到桌子了,妳怎麼笨手笨腳的?

「喂,隊長。」

指著我?

「胡德先生,你說我是隊長?」

「就是你,鳥窩頭!誰發起組隊誰就是隊長!已經四個人到齊了,說點什麼!」

「啊是!」

「額……這次的委託……」

「嘖!委託書。」

「對不起,委託書在這裡……額,這次的委託要求我們到山仔頂調查是否有哥布林在偷竊家畜和蔬菜,居民聲稱有看見腳印和孩子大的身影在夜裡走動。」

呼——胡德先生好兇啊。

「這是由騎士團正式發布於冒險者公會的委託,調查的獎金是一銀幣。若能夠消滅哥布林,每隻哥布林的鼻子是十銅幣。」

很好,目前大家都沒有要發問。

不枉我有練習怎麼有條理的做任務說明

「再次跟大家介紹。我是亨利,松木村的鐵匠之子,在冒險者公會的委託信任度是木牌,習慣使用短劍。」

「胡德,伍德斯鎮的胡德,青銅。我警告你小子,不要讓我因為你死了得不到那該死的賞金。還有,帶副武器,不要讓自己的左手和頭頂是禿的。」

「好,好的!」

「怯。」

木牌、石牌,接下來才是青銅是經驗豐富的前輩。

這大叔,雖然人很兇,講話刻薄,但是內心卻是個好人吶。

還會關心我這樣的新人,太了不起了。

「我是神父勞倫斯,來自離這裡不遠的防風草村,這裡的常客。會一點神聖魔法,委託信賴等級是石牌。別操心胡德,我把裝備寄託在廣場的教堂了。話說,你們都不喝酒嗎?」

我不像你是老手,我從進來酒館到現在都很忐忑,怎麼可能喝得下去。

「我……我是傑克,牧羊人之子,會狩獵的技巧。我委託等級同樣是隸屬木牌,使用短弓。」

「只有短弓?別告訴我你打算用箭矢刺向打算跟你肉搏的敵人,牧羊人。你以為你是在老家對付偷羊的盜賊?」

「不是的!我、我會準備其他副手武器……」

胡德大叔,你剛才太兇了啦。

完全沒有先前的朝氣蓬勃,像是曬乾的蘿蔔般低迷。

嘛,我的狀況好像也沒好到哪裡,就只配帶一把短劍。

「咳哼,至於任務的報酬我打算按照人數均分。我覺得這樣比較公平。」

胡德先生抿著啤酒不說話應該是沒意見、神父肩膀一聳似乎表示不反對、至於傑克妳一直默默地看著妳那杯啤酒我就當妳默認啦。

非常好,最關鍵的一點也沒有人有意見。

沒有討價還價,也沒有出現壓低新人工錢的事情。

「然後,這點錢是作為先前胡德先生建議的謝禮。」

我可是鐵匠之子,替老爸招呼客人多了,這點人情事故怎麼可能不懂。

五枚銅幣,只能點幾盤鹽煮豆子或馬鈴薯,可是我真的沒有太多錢了。

但是,這代表我對於你善意提醒的一些心意。

知恩不報,往後就沒人願意伸出援手。

而且,用這些錢跟老練的冒險者打好關係也是不錯的投資。

「哼,甚麼時候出發?」

「一天之後,清晨在城門口集合,徒步前進,預計傍晚抵達。」

「你最好動作快一點,隊長。好東西不等人。」

胡德先生喝酒了,勞倫斯神父也喝酒了,傑克呢?

「……這是我向胡德先生的謝禮。」

看來傑克也跟我一樣,只是多了幾枚硬幣。

「多了。」

「我想買短劍和匕首。」

「……鮑斯曼,知道的人都知道在哪。」

傑克也喝了,還意外的順手得到新情報。

那,按照冒險者之間的慣例,這算是大家接受委託了吧?

「鳥窩頭,跟傑克一起去吧。不然愧對鐵匠之子的名號。」

咚!

一飲而盡後把酒杯砸在桌上就這樣走了,這就是老練冒險者嗎?

好瀟灑。

「啊,你們想走就走吧,不用管我老人家。我還要小酌一番,反正我很閒。」

四個酒杯都空了,還正在吃第二盤鹽煮豆子。

怪不得你剛才那麼安靜。

「記得把花收走,小夥子。或者說,隊長?」

組隊過於順利,實在沒有實感。

或者,對於突然成為隊長這件事感到很不可思議。

所以,我剛才的酒錢沒有浪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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