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芬里斯‧伊格尼斯的視角）

    天無帕絲特不僅很敏銳而且警覺性極強，在意識清醒時無時無刻都展開着風讀探查周遭環境的動靜。

    如果想要潛伏在天無帕絲特身旁而不被發現，就只能一動不動地躲在她的視角盲區、同時使用高明的風屬性法術從這位少女的風讀屏蔽自身的存在。

    從屏風後走出來的父王還有蓋爾公爵，兩人臉色都非常陰沉，對於不知情的人而言大概會以為是國家發生了甚麼天災級別的事件導致站於權力頂端的這兩位心情跌到谷底吧。

    「那麼父王，依照約定，我會從魔導騎士團當中挑選幾位成員加入到保護碧莉茲人身安全的任務當中。」

    父王聞言朝我投來銳利的視線。

    「聽到梵道加失散多年的女兒說出這番話來，你的感想就只有這些嗎？」

    「我只是依照兩位的要求佈局，讓你們能聽到天無帕絲特的真心話而已。至於那些真心話的內容是甚麼，我可不負責。」

    眼看着父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抓住話頭的我乘勢繼續說下去。

    「硬要說我個人對整件事的有甚麼感想，那就是希望父王今後別再要求我去做這種試探部下的行為。畢竟與他們建立信任需要付出心力與時間，但是摧毀這份信任卻僅需要一個愚蠢的決定就綽綽有餘了。這次我之所以會答應協助，是因為我知道天無帕絲特完全不介意剛才那番對話會被偷聽。」

    「甚——難道說，哪怕被自己親生父親聽到那番如此絕情的話，她也完全不在乎嗎？！」

    從父王如此驚愕的反應看來，他至今仍然把天無帕絲特當成是一般貴族的女兒，或者應該說在他內心深處仍然懷疑天無帕絲特是被我指使才會拒絕恢復蓋爾公爵千金的身份，所以才會又一次要求確認她真實的想法。

    「哪怕兩位剛才光明正大走出來坐在我身旁，天無帕絲特也只會把那些話一字不漏地覆述一遍。父王好像至今仍然不明白，金錢和權力對天無帕絲特而言不過是隨時都可以捨棄的身外物而已。所以如果她尊敬或者厭惡一個人，完全是根據對象的個性去判斷的。」

    仔細打量眼前兩人苦悶的表情後，我又淡淡地補上一句。

    「另外，畢竟親生父親是一個因為不滿自己女兒某方面的表現未符合自己預期就將其綁架折磨的人，大概在天無帕絲特心目中沒有比這更為絕情的父親了。」

    「芬里斯！」

    即使父王換上稍微嚴厲的語氣警告，我仍然不為所動。

    「兒臣只是以天無帕絲特上司的身份分析她的想法，若果父王認為我說的話有任何差錯，還請指正。」

    父王凝視着我的眼神良久，繼而輕輕歎息、在不移開視線的狀況下對旁邊的蓋爾公爵開口。

    「梵道加，你的傷還未完全恢復，回去好好休息並且思考今後該如何面對你兩位女兒吧。多虧有芬里斯吩咐天無帕絲特去仔細搜集關於蓋爾公爵家的資訊，之後她對你的印象應該會稍微改善一點，接下來就得看你的努力了。」

    「……臣遵命。」

    蓋爾公爵退出我的書房後，父王再度歎了一口氣。

    「芬里斯，你對我似乎也相當不滿啊？」

    「萬萬不敢。這次事件已經證實是因誤解而生，沒有跟父王確認情報真偽的我也有過錯。旣然碧莉茲現在已經恢復過來，我也不打算再糾纏下去了。」

    父王聞言站起身雙手負於背後，側身對着我。這可不是王族對談時該採取的禮儀。

    「現在站於你面前的不是背負一國的君主，僅僅是一位父親而已。所以芬里斯，能請你兒子的身份面對我嗎？」

    ……沒想到父親會選擇卸下表面禮節跟我袒誠相見。猶豫一會後，我也緊握着拳頭站了起來。

    「回父親，我的確相當不滿。這次事件碧莉茲完全沒有犯錯，卻因為極其無聊的原因而吃盡苦頭。你們折磨我的未婚妻事前卻不找我商量，害我還以為碧莉茲面臨性命危險必須盡早送到國外避難而不得不假裝與她交惡。說實話，我感到相當憤怒。」

    「是啊，從結果看來就是害你們平白無端受苦……實在很對不起。」

     看到父親主動向我低頭認錯，我心裏百味交雜。作為一國之君不能輕易承認自己過失，他說放下國王的身份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但是我決定先靜下來聽他講述另一邊的故事。

    「當梵道加找上我提出這項計劃時，一開始我是表示反對的。我跟你持相同意見，認為碧莉茲作為準王子妃、未來王后表現得已經足夠出色了，即使沒法作為魔導師大放異彩也沒關係。只是梵道加仍然堅持若果不喚醒那股沉睡的稀世才能，對於國家是莫大的損失。我拗不過這位多年的摯友，又想着如何管教子女終究是他的家事，最後我還是同意了。」

    「碧莉茲並不僅僅是蓋爾公爵的女兒。」

    我靜靜地道出這句話以後，父王也點頭贊同。

    「是啊……旣然承認了她作為王子妃的身份，就應該視她為王族給予應有的尊重與保護。是我在摯友的拜托下昏了頭沒有好好考慮，真的非常對不起。」

    看着眼前的父親如此乾脆地再次道歉，我相信他是打從心底為自己所下的決定感到懊悔。於是我也不再遲疑，直奔自己最為關切的核心問題。

    「如今得知碧莉茲極有可能在血緣上與蓋爾公爵毫無關係，父親會希望廢除她王子妃的身份嗎？」

    「那天晚上我的態度讓你覺得我有這種傾向是吧？其實當時我是顧慮到梵道加大概希望自己的親生女兒坐到王后的座位上才這麼說。一旦牽涉到摯友我就免不了偏向他，果然人年紀大了判斷力就會下降啊……梵道加多年來一直為國家盡心盡力無私奉獻，也讓我產生了只要聽他的意見就沒問題的錯覺。」

    「那麼倘若蓋爾公爵再次向父親提起希望解除我跟碧莉茲的婚約、並且公開碧莉茲的身世將其逐出公爵家，您會怎麼回答。」

    在提問的同時，我深深凝視着父王那雙與我相似的天藍色瞳孔。這次，他不避不閃正面迎向我的視線。

    「與梵道加坦誠相見好好談一談，就像現在我們倆那樣。告訴他不論是能力還是心志，天無帕絲特不足以勝任王子妃一職，放眼整個國家也找不到比碧莉茲更適任的人了。然後，雖然過程苛刻了些，但是碧莉茲毫無疑問是梵道加一手栽培養大的女兒，希望他能接受兩位女兒都極為出色，只是擅長的領域不一樣而已。」

    我們任由沉默籠罩整個房間、讓思緒於內心奔騰。最後，我輕輕笑着拋出這麼一句。

    「如果蓋爾公爵願意像這樣跟家人坦誠相見，我相信就能修補跟女兒的關係了。」

    「唉，梵道加個性就是比較要強，大概得多花一些時間才肯對自己的孩子低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