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碧莉茲‧蓋爾的視角）

    「那天晚上我明白了，原來還存在着人生毫無價值、死了反而對世界比較好的傢伙。而我則擁有把這種垃圾消除掉的力量，只要我每殺一個山賊，就會少許多像列格萊特一家那樣的犧牲者出現。所以儘管老爹反對，但我之後還是加入了幫派的安保部門，從獵殺地盤附近那些小毛賊開始慢慢鍛煉自己殺人的技巧。」

    聽完天無帕絲特的自述以後，我們三人都沉默不語。史賓格就不用說了，他全家就是因為天無帕絲特殺了襲擊他們的山賊才獲救、自然不可能去反駁這套理念。我其實也一樣，雖然現在已經被除名，但是蓋爾公爵家能夠擁有如今崇高的地位乃靠着世代累積的軍功，換言之就是以敵人的屍體去堆砌出權力的寶座。

    「……毫無價值、死了反而比較好甚麼的，由一個人去決定未免也太傲慢了……！」

    只有我那位摯友緊握拳頭，語調雖然不高卻清晰地表達出反對的看法。

    「可是我過往從官府那裏領賞金時，由妳身為司法部長的父親授權批出的通緝令上寫的就是『不論生死』啊。難道這不就正正說明他也覺得這些人死了比較好嗎？」

    「那是經過司法部裏眾多人員審慎檢視過案情後才作出的決定，才不是我父親一個人獨斷！！」

    莫娜莉芙緊握的拳頭還有棕色的馬尾都在微微顫抖，相對的天無帕絲特則毫不在意地聳肩。

    「那麼在司法部『審慎地檢視案情』期間，那些逍遙法外窮凶極惡的盜匪又殺害了多少無辜人民的性命，這點妳心裏有數嗎？每次在我殺死那些山賊以後，不論是當地居民還是被救助的受害者都只會叫好。旣然得到他們的支持，那我的行為也算不上一個人的獨斷吧？」

    即使被莫娜莉芙瞪視，天無帕絲特也坦然不懼地與她四目雙交。過了一會，莫娜莉芙大概是判斷再繼續爭論下去也不會達成共識，於是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移開視線。

    「開學那會妳說特別喜歡頭上帶賞金的山賊，我還以為妳單純為了錢才去追殺他們……」

    「以前有老爹和幫派養着，自己獨立出來混當然得想辦法糊口。而殺死山賊奪取他們無法物歸原主的財物以及拿他們的首級換取賞金正正是兩全其美的做法。」

    這是與我們至今所知相差甚遠的生活方式，而且對於莫娜莉芙如此重視規則的人而言不太能接受的那種。

    「……那麼假如殺死山賊掙不了錢，妳還會去狩獵他們嗎？」

    「當然會，山賊肯定是要殺的，只不過的另外再想法子找飯吃就是了。」

    在天無帕絲特明確宣告主次關係以後，莫娜莉芙緩緩地閉上眼睛。

    「妳從來沒有想過，要給他們第二次機會嗎？」

    「沒有。那些把別人第一次機會也剝奪的傢伙，給予他們第二次機會未免太滑稽了……唔？」

    有着一頭亂髮的少女乾脆地回答以後突然凝神轉過頭去，使我們大惑不解。過了不久，隨着敲門聲響起一位傭人進入房間報告。

    「打擾各位實在萬分抱歉，只是蓋爾公爵家的公子前來拜訪，希望與蓋爾小姐會面。」

    都這麼晚了，兄長毫無預警地前來找我這個已經被家族除名的人到底是為了何事？

******

    「兄長大——蓋爾先生晚上到訪不知所為何事？」

    看到年齡與自己最接近的四兄長的臉孔，不自覺就用上了往日的稱呼。四兄長伊亞似乎不以為忤，擺出了跟往日無異的文靜微笑。

    「親愛的妹妹，不用如此拘謹哦。其實之前把妳除名的決定，父親大人似乎也覺得太過火了，正在考慮撤回。我過來就是希望帶妳回老家一趟處理此事。」

    ……撤回？那是跟父親大人無緣的詞語。本來我應該為這項消息坦率地感到高興，可是從芬里斯那裏得知王家即將肅清蓋爾公爵家以後，對於自己過去的家族近期種種詭異的動作難免抱有疑慮。正當我不知如何該應對時，天無帕絲特已經踏前兩步擋在我面前。

    「老大下了嚴令，除了他誰也休想把碧莉茲從此處帶走。回去告訴你父親，碧莉茲哪都不會去，有甚麼事就自己上門去辦。」

    「這位小姐是碧莉茲的朋友嗎？這是蓋爾公爵家內部的事情，還望妳不要插手。」

    「管你是內部還是外部的事情，老大的命令就是沒他許可碧莉茲不能跟隨任何人離開。」

    即使四兄長好言相勸，天無帕絲特完全沒有流露一絲動搖。見此他不禁歎息。

    「傷腦筋，我可不想對妹妹的朋友動手，但妳如果仍然這麼頑固我也別無他法、只能讓妳吃點苦頭了。」

    「你以為我就想弄髒寄住的大宅嗎？命令就是命令，你如果動手我就奉陪。」

    身旁的莫娜莉芙此刻已經繃緊神經、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天無帕絲特的本事我們已經見識過，而四兄長伊亞則是在魔導王國實力名列前茅的魔導師，他們如果當場動武恐怕會殃及周遭。

    「妳真的以為憑自己就能攔住我嗎？請不要做無謂的抵抗給雙方添麻煩。」

    「誰知道呢？我可是單槍匹馬把被綁架的碧莉茲從要塞裏救出來，哪邊的動作才是『無謂的抵抗』可不好說。」

    聽到天無帕絲特的回答，四兄長不禁失笑。

    「不就是看在王太子的臉面才放跑妳嗎？還真當是妳一個人的功勞啊？」

    「原來如此，你知道我跟老大營救碧莉茲的事情啊。」

    格農特邸宅的氛圍一瞬間變得跟天無帕絲特的語氣同樣的無比冰冷。

    「本來我已經有所懷疑，畢竟進入王立魔導學院以後這個國家一般魔導師是甚麼水平我已經大致了解。身處我感知範圍以外的距離對我的風讀進行干擾還有襲擊斯拜爾與蘿絲，整個學院連同教師在內都找不出誰能夠做到其中一項。不愧是風屬性魔導師名門蓋爾公爵家，還真有本事啊。」

    ……這不是真的。即使是平日裏對自己要求極高、甚至因為自己達不到期待而不惜將我除名的家族，也不至於會把我綁架以後做出那麼殘酷的事情吧？！拜托了四兄長，請你對這種質疑一笑置之，告訴天無帕絲特誤會了，你是事後調查才得知此事詳情……！

   然而四兄長卻瞇起眼睛，以短短的一句話把我的懇求徹底粉碎。

    「……都說了這是公爵家內部的事情，妳這個平民少來礙事好嗎？」

    在莫娜莉芙倒抽一口氣的同時，感到天旋地轉的我一個踉蹌站不穩、要不是被摯友扶着就當場摔倒了。四兄長冷眼打量着自己這副軟弱的模樣，不耐煩地開始抱怨。

    「真是的，就因為碧莉茲總是這樣、一遇到困難就躲在庇護者身後，才會給我們添上這麼多麻煩！如果不想再連累他人，妳就識相的乖乖跟我走。」

    ……是啊，上一次不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嗎？不能因為自己的問題而連累朋友。即使身體因為憶起了遭受嚴酷拷問宛如被撕裂的痛楚而止不住發抖，我也奮力站穩腳跟、準備隨同四兄長離開——

    「啊啊啊啊啊啊！！！！！」

    一開始我還以為四兄長等得不耐煩而隨便找個傭人殺雞儆猴，然後自己才意識到慘叫聲就是由他發出來的。只見一道可怖的傷痕刻在他臉上本來是眼睛的位置、而整個手掌則從右臂分離掉在地上。不知何時天無帕絲特已經抽出了短刀握在手上，鮮血緩緩地從利刃滴落。

    「而你最好識相的乖乖給我當人質，不然就會失去更多身體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