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莉茲‧蓋爾的視角)
照進房間裏的光,已經到了會覺得刺眼的地步。雖然不情願,我也只好緩緩睜開眼睛。即使醒過來後,腦袋還是昏昏發沉、全身沒有一處感到對勁。明明平常在太陽還未升起前自己就已經起床,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還是那熟悉的房間佈局。可是……不對啊。因為自己已經跟莫娜莉芙道別、要前往遙遠的國度,應該不會再看到這間格農特伯爵家給予我暫住的客房了。那為甚麼自己還身在此處……?
一股尖銳的疼痛,使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
明明已經醒過來,噩夢的記憶卻排山倒海地湧進腦海、與殘留在身體的痛覺繼續折磨自己。想起來了,不要讓我想起來。被強行擄走、身體不斷被撕裂、不管怎麼哀求對方都完全不理會、在絕望中沒有誰來救我……
房門突然被打開,只見芬里斯一個箭步衝上前。
「碧莉茲,妳感覺如何?沒事吧?」
我是知道的,自己已經被芬里斯拋棄。他那溫暖關切的眼神,只會投到天無帕絲特或者其他女性身上,絕不會給予我一絲關心。
即使如此,自己還是撐不住了。哪怕是幻影、或者自己仍然身處夢境裏,拜托了,就讓我稍微依賴一下……
「……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緊緊抓着芬里斯的衣襟、把頭埋在他胸前,宛如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那樣失控地嚎啕大哭。究竟過了五分鐘、十分鐘、還是半小時呢?我只知道面前芬里斯完全沒有抽身離開的意向,僅僅是以手掌輕撫着自己的背部,不斷地安慰我說「沒事了」。
好不容易止住哭聲以後,我才意識到芬里斯的衣服已經被淚水與鼻涕徹底糟蹋。明白到這旣非幻影亦非夢境的現實時,我頓時為自己放任情緒宣泄在芬里斯身上的行為而羞紅了臉。
「……對不起,是我失態了。」
「如果妳事到如今仍然覺得依賴我是需要為此而羞愧的行為,那麼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聽到此言,我不禁瞪大眼睛。而芬里斯在以指尖輕輕拭去我臉龐上的淚珠同時,把從招募天無帕絲特開始所得知的真相、以及他隨之作出的抉擇都慢慢地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我。
最先感受到的,是極度震驚。無論是父親意圖謀反、還是國王陛下猜忌我們的家族而決意安上不實的罪名進行肅清,都是難以置信的天方夜譚。然而芬里斯都已經作詳細調查並且為此作出行動,想必不會弄錯。
隨之而來的,是無比的困惑。
「……殿下,不管真相如何,我也無可避免會成為叛臣家族的人員、就算活下去也只能在外國隱姓埋名茍且偷生。為甚麼要去幫助一個經已形同陌路的落泊千金?」
「想要挽救相互扶持了十年、自己心愛的女人需要其他理由嗎?還有,之前就說過了,希望碧莉茲能夠直呼我的名字。如果跟其他人一樣只管叫『殿下』,感覺有點寂寞呢。」
本以為已經乾涸的眼淚一下子又泉湧而出,我羞紅了臉低下頭去、心裏那股滾燙的火焰久久不能平息。
原來在芬里斯對自己一直都那麼重視,哪怕我缺乏魔導師天賦、即使已經不再是公爵家的千金。
「……為了救我,芬里斯要對陛下陽奉陰違、花費大量心力在對國家無益的事情上,真的過意不去。」
「對國家無益嗎……最近我聽到有另一種意見,如果在身邊的人對自己有用時才擺出好臉色、失去用處後就棄若敝屣,這種國王似乎很難被人真心追隨擁戴呢。妳說是吧?」
「完全正確。如果老大是這種人,至少我就會馬上撂挑子跑路。」
儘管相識的時日尚短,但是我仍然立刻認出那種隨意的說話的方式還有那頭亂糟糟的漆黑長髮。在天無帕絲特應聲進入房間後,芬里斯也換上了較為嚴肅的神情。
「本來我是想在碧莉茲於父王眼中的威脅程度降到最低以後盡快送到奧法瑣亞王國生活,但是現在出現了一群以碧莉茲為目標的亡命之徒,在查清他們的底細之前可不能讓妳孤身到遙遠的國家去。雖然勾起碧莉茲的恐怖回憶很抱歉,但是我們仍然需要知道他們綁走你是為了問出甚麼樣的情報。」
我閉上眼,嘗試回憶昨晚那個可怕的噩夢裏,折磨自己的那些人到底有甚麼要求。
「……沒有。在那群人綁架我以後,甚麼也沒有問。僅僅只是一邊折磨我,一邊辱罵我是蓋爾公爵家的恥辱……說我不配作為王太子的婚約者。」
「甚麼?!」
「說來也是呢,昨晚突入那要塞時我以風讀聽取碧莉茲被囚禁的那個房間的動靜,他們在逃走前也從沒問過碧莉茲任何情報。」
聽完天無帕絲特附和以後,芬里斯的臉色變得更為嚴峻。
「旣非為了贖金、也非為了情報,純粹因為對於碧莉茲的憎恨就策劃了如此周詳的綁架行動?這群人到底是甚麼來頭?」
「把他們抓住拖到老大面前審問自然就能知曉。由我去追殺他們吧,狩獵正是我的專長。」
天無帕絲特那副輕鬆且充滿自信的語調,彷彿只是順路到對面街道的雜貨店買些麵包回來那樣。
「不,我會派其他部下去調查綁架碧莉茲那群犯人的下落,這件事情不用天無帕絲特去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