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天無帕絲特的視角）

    「各位，請記住下週一政治課會有小測驗，大家回去要好好準備。接下來我會講解這次測驗涵蓋的範圍，如果大家不着急回去可以留下來聽聽……」

    我一邊把課本收回小包準備離開，一邊聽着班長背靠黑板站在講桌前、如同教師那樣向全班發話。即使已經明確地遭到老大還有自己家族拋棄，班裏的學生對她的尊敬之情依然有增無減。不只是平民出身的學生，擁有貴族背景的學生亦如是……應該說，似乎因為他們認識班長的時間比我們這些入學後才相識的平民要長得多，對於我的怨恨也更深。

    不過即使他們巴不得生吃我的肉，以當前現狀也做不出甚麼。拜之前我的桌椅被毀壞時班長展現出的強硬應對態度所賜，陰暗的欺凌手段完全行不通。哪怕提出過份的讓步條件，在競技場上他們也無法在決鬥中取勝。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地裏都沒有手段能夠湊效的狀況下，班裏的學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孤立，雖說我由入學開始本來就是獨來獨往的。

    其實關於這次小測驗的講解，我還挺想留下來聽完的。只不過要是繼續待在課室裏，反而會讓其他學生無法專心。在之前的刺繡課上我公然說出自己跟老大約會狠狠地跳臉班長一事，似乎不止是在這個班級、幾乎都傳遍整個學院了。現在已經有好幾位學生帶着宛如利劍般的視線瞪向這邊，無聲地控訴「這傢伙怎麼還有臉待在這裏？」

    還是躲在天台操縱氣流偷聽，順便準備好在班長跟着莫娜莉芙回家時一路繼續跟蹤好了。不能直接向班長提問是有點不便，但是如果自己繼續待在課室裏還「恬不知恥」地發問，班裏其他學生可能真的會暴動起來導致補習班中斷，所以也沒差。

    伸手向桌子底部的抽屜確認自己沒有遺留物品時，從手掌傳來紙張的觸感。拿出來一看，上面的筆跡並非屬於自己。是班裏不知道哪個學生為了洩憤而偷偷塞了張匿名辱罵信進來嗎？有夠無聊的。正當我打算將其放回時，最後多看一眼確認紙上的內容後我愣住了。

******

    「莫娜莉芙……格農特伯爵一家仍然不打算將碧莉茲送到國外嗎？」

    「是。根據這幾天監聽所獲得的情報，他們目前無意如此做。」

    在深夜裏，我跟着斯拜爾與其他探子在老大的書房向他匯報。聽完斯拜爾的回答後，老大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沒辦法，只好由我向莫娜莉芙施加壓力了。雖然我實在不喜歡動用這種手段……怎麼了天無帕絲特，妳有甚麼想說嗎？」

    「嗯，今天準備放學時發現桌子的抽屜塞了這張紙。」

    我在一邊解釋的同時，把紙張放到老大的桌子上。

    「是關於下星期政治課小測驗涵蓋範圍的講義，還特地附上了針對我不擅長和不太理解的部份非常詳細的解答。雖然沒有署名，但是會這麼做的人我只想到一個。如果是熟悉她字跡的老大，應該可以直接確認就是她本人吧？」

    考慮到班上的氛圍，我現在要是繼續待在放學後由班長主辦的補課會很尷尬。於是特意為我度身準備了講義，讓我就算一個人回去也能毫無障礙地完成課業需求。

    為了我，這個僅僅認識了不到一個月，還搶走了她的未婚夫、讓她在一眾學生面前顏面盡失的同學，做到這個份上。

    「我說，碧莉茲真的非走不可嗎？」

    「……妳以為我是為了甚麼才每晚都蹍轉難眠拚命思考的？」

    老大很罕見地把怒氣直接投向我，嚇得身旁的斯拜爾等人全都身體微微一顫。

    「嗯，抱歉。明明老大才是最希望挽留碧莉茲的人，肯定早就絞盡腦汁考慮過眾多方案。最後仍然只能按照原定計劃把她送到國外，也是無奈之下的選擇吧。」

    「……不希望碧莉茲離去的心情，我想大家也是一樣的吧。明明是王太子卻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我對此感到很挫敗，所以剛才稍微有點激動嚇到你們了。」

    在我乾脆俐落地道歉以後，老大似乎也為自己的表現感到懊悔、垂下眼睛不再以那凌厲的眼神瞪着我。其實我覺得他用不着這樣，如果老大因為我的一些言行感到生氣，那麼直接向我發火就好。然而他連在我們這些下屬面前也盡力以寬容大量的態度應對，這副身姿在我眼中似乎與碧莉茲重疊了。

    明明手握着極大的權力，卻總是嚴於律己。

    視線跟着老大落到他的書桌上，感覺和最初來到他書房那會比起來變得相當凌亂、文件也堆積了不少。

    「最近的政務很繁忙嗎？」

    「不是需要處理的政務變多，而是能幫忙的人少了。以前如果有碧莉茲協助，這些問題早就已經處理好了……」

    在老大回答的同時露出苦笑，我才注意到他眼睛下隱隱約約掛着腫起的眼袋，似乎是透過化籹將其掩藏起來了。這時斯拜爾不動聲色地輕輕扯了我的袖子一下，同時端正身子向老大說道。

    「我等已經沒有其他事情報告，就不再打擾殿下了。還望殿下也能珍重身體，切記適時休息。」

    在關起書房的門扉後，我望向斯拜爾開口。

    「連訴苦示弱的對象也有限制，王公貴族可真辛苦啊。」

    「因為自己的弱點要是落到敵人手裏，甚麼時候沒命都不知道。除了家人以外，能夠被殿下信賴、敞開心胸坦誠相告的也就只有蓋爾小姐了。失去她對殿下的影響實在不可估量，所以天無帕絲特妳……」

    斯拜爾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小，對此我疑惑地挑起一邊眉毛。

    「怎麼？接下來不是要勸我別在老大面前想到甚麼就直說嗎？」

    「……坦白說，我不知道。妳與殿下『約會』時我也跟隨着，感覺在這段時間裏殿下就屬和妳相處時最放鬆。也許一個直率又不擅長隱藏自己情緒的部下，能夠讓他稍微拋開平日那份克制與顧忌把真實的情感流露出來。剛才也是，雖然是僅僅一瞬間，但是殿下也把鬱悶的情緒發洩出來。」

    沒想到會被影子的首領如此評價，我回頭打量他的臉龐。即使走出了老大的書房，斯拜爾仍然一副憂心仲仲的表情，看來他是真的相當為老大擔心。

    「原來如此，你可真是忠心耿耿。那我也繼續保持自己的風格吧，對我而言也是樂得輕鬆。不過先說好了，現在的戀人關係就是暫時演戲而已，成為王子妃和王后甚麼的我絕對不幹。」

    「這當然，殿下也十分清楚不論出身還是性格天無帕絲特都完全不適合擔此重任，絕對會釀成災難的。」

    我們就在輕笑聲中，緩緩融入影子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