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芬里斯‧伊格尼斯的視角）

    選完裙子後，我們就一起步往天無帕絲特想去嘗試的餐館翡翠亭。

    畢竟這場公開約會表演只是為了向外人展示自己與天無帕絲特感情相當穩固的假像，以此讓他們越發相信碧莉茲真的已經被徹底拋棄。本來我就沒甚麼特別想去做的事情，乾脆交由天無帕絲特來決定往王都哪處遊玩了。再說，她所指定的翡翠亭也是我相當鍾愛的一家餐館，小時候曾經和——

    「喲，又見面了。這次可以放我進去了吧？」

    天無帕絲特那語氣中略帶一絲挑畔意味的話語把我拉回到現實中，只見站在翡翠亭門前的負責接待客人的老者不慌不忙地低下頭。

    「上次鄙人的諸多失禮還望女仕可以多多包涵，只是本店之所以能夠維持口碑以及讓貴客在此享受寧靜的用餐時刻，倚靠的就是遵循源遠流長的傳統，這點懇請您諒解。」

    待那位老者帶領我們進入包廂、替我們點了餐關上門以後，我才悄悄地向天無帕絲特詢問。

    「妳跟翡翠亭，是有甚麼過節嗎？」

    「剛來王都的時候，有天放學我獨自一人過來想試試這家餐館，結果就被剛才那個老頭攔下來了，說甚麼『歷史悠久的翡翠亭向來只招待備受尊崇的客人，實在萬分抱歉。這位女仕請到其他餐館去吧。』於是為了證明自己是為民除害、備受尊崇的魔導王國公民，我就出去隨便找了一窩山賊殺掉然後提着他們的人頭回來。」

    原來斯拜爾當時報告「天無帕絲特提着一串人頭在王都的商業街引起了一陣恐慌」指的是這件事嗎？！早知如此當時就向他詢問多一些詳情了！

    「……我想待客員說的『備受尊崇』，標准應該是客人作為貴族的地位，而不是她的勇武事蹟。」

    「嘖！歧視平民就直說啊，淨搞這些繞圈子浪費時間的行為。那個老頭還說不希望我出現在這家餐館方圓十米範圍內，那副口氣活像是外面的大街也歸他管似的。其實我在第二次嘗試進去時恰巧撞見用餐完畢的客人一出門就開始嘔吐，已經沒甚麼來這家餐館的欲望了，但是之後又聽說它名聲響亮得很，所以這次還是借着老大的名頭再來光顧，但願它對得起那個所謂口碑吧。」

   ……我想當時那個客人嘔吐的原因應該並非出自這家餐館的食物，而是妳拿在手上證明自己「備受尊崇」的一串玩意。

    「翡翠亭確實是多年一直都深受貴族喜愛的餐館。妳看，這裏的裝潢與設備的豪華與舒適程度幾乎直逼王宮了，待會天無帕絲特一定也能享受在這裏用餐的時光。」

    「真想讓客人舒適的話，就應該把剛才外面那個老頭解僱掉。也罷，營造出舒適的用餐環境與氛圍確實是加分項，不過主要還是得看菜餚的水準。」

    在另一位侍者把湯與前菜端上來後，我們開始享用。我自己倒是不疾不徐地把這道鮮魚湯與鴨胸沙律吃個精光，然而天無帕絲特僅僅是以勺子挖了幾口放在嘴裏，然後就從小包裏拿出一本筆記本奮筆疾書。

    隨後侍者把主菜捧出來時也是這樣，天無帕絲特以刀叉從熱騰騰香氣溢出的肉排上切下幾塊品嘗，然後就繼續在筆記本上書寫。也許那位侍者也察覺到天無帕絲特面前的菜餚幾乎沒有被動用過，他沒過多久就帶着微笑前來詢問我們。

    「請問貴客對於今天的晚餐可還滿意嗎？」

    「會滿意就有鬼了。過度熬煮導致魚肉內部的油脂全都浮出來，喝那碗玩意時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喝湯還是在喝油。被壓榨到這種地步，本來鮮甜的霍利士德魚也成了乾癟不堪的三流肉塊。沙律中沒怎麼加工過的鴨胸已經是這幾道菜裏做得最成功的一部份，然而卻被那黏稠到跟泥漿沒兩樣的黑醋栗醬汁徹底摧毀，我還是多吃了好幾口才辦認出沙律中的菜是出自魔導王國南部平原的紐格蘭農場。最過份莫屬於主菜的牛排，明明同屬出自紐格蘭農場的食材，這種牛排一向以肉質嬌嫩入口即溶而聞名，卻被你們烤成焦炭。這牛排嚼勁可大了，放進口中無論咬多久依然保持高強度韌性，太出色了。」

    在侍者臉色蒼白地表示他立刻就把主廚叫過來後，我抓住天無帕絲特的手腕壓低聲音問道。

    「我說妳這是因為之前被拒諸門外故意挑刺找荏嗎？！」

    「怎麼可能，說到吃的我絕不弄虛作假！！！」

    ……完蛋了，這貨現在的神情就跟我們商量怎麼營救碧莉茲時一樣認真。如果我動怒或者厲聲斥責她，那麼特意一起在外頭約會營造兩人恩愛形象的努力就全白費了。在翡翠亭的年輕主廚趕來之際，我連忙放開天無帕絲特。

    「讓客人感到不滿意，我實在是非常抱歉！請稍等一會，我馬上去重做——」

    「不必了，看着你像個三歲小孩胡亂堆沙堡那樣再次糟蹋珍貴的食材，我也於心不忍。這幾道菜我看不出任何能夠挽救的成份，換言之你的水準就是這種程度。結帳吧，我已經不想繼續待在此處了。」

    這麼說着，天無帕絲特居然在甜點還未端上來就直接把銀票扔在桌子上。而且她付的金額……

    「天無帕絲特，我們在王都的餐館用膳後，一般會多給點小費。」

    「我知道啊，這點哪怕在王都以外的地區也一樣。不過這家餐館不配給小費就是了。」

    眼看她就這麼揚長而去，我急忙再補上幾張銀票然後追上她。待走到大街上以後，我才發出沉重的歎息。

    「......也許我的舌頭比較遲鈍，分不出一流餐館之間的優劣，但是妳剛才有必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嗎?至少翡翠亭食物的美味程度不亞於王立魔導學院吧。」

    「那家餐館可遠遠稱不上一流。而且王立魔導學院飯堂的食物雖然算不上的美味，但那可不代表人家在準備食物時不上心。」

    「這是甚麼意思？」

    在我追問後，天無帕絲特展露出略微詫異的神情。

    「老大之前没有注意到嗎？學院飯堂煮食從來不會使用海鮮、堅果、雞蛋、大豆這些會使特定群體產生不良反應的食材，也不會調製帶有辣味或者氣味濃烈的菜餚。這是因為學院人數眾多，而飯堂以其有限的人手和資源無法為每位學生量身訂造飯菜，只好退而求其次盡量去準備能夠為絕大部份人所接受的食物。而這些限制，並不適用在翡翠亭對吧？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和一個身披重鐐腳枷的人賽跑卻不分伯仲，難道不該感到羞恥嗎？那個侍者還恬不知恥地走過來問對飯菜是否滿意，那我也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如實相告了。」

    ......經過今天我算是徹底明白了，在關乎食物的問題上與天無帕絲特爭論完全就是斑門弄斧。想要迴護翡翠亭，還是得把重點從菜餚的素質轉到其他方面去。

    「論菜餚的水平翡翠亭可能入不了妳的法眼，但是我幾次光顧都覺得被他們招待得很舒適，自然就產生了些感情了。畢竟......初次跟碧莉兹約會就是在那裏，當時品嘗的蜜桃餡餅滋味可是畢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