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是誰嗎?」
夜空低垂,星辰不動,如同死者之眼。
焦土之中,男孩跪坐在塌毀的村莊中央,雙手掐緊滿是灰燼的胸口。
他知道有什麼消失了。
但說不出來。
就像聲帶被切斷的人,知道自己該哭,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火光熄滅,風帶走最後一絲熟悉的氣味。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這裡曾叫什麼名字。
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失去了「無法失去之物」。
就在那一刻,時間突然靜止。
空氣被撕開,如畫布被刀劃過,一道筆直的階梯從空無中浮現。
階梯無始無終,通向不屬於現實的空間。
一道人影,自階梯之上俯視著他。
與他一模一樣的容貌,卻擁有與他完全不同的眼神——那雙眼靜靜燃燒著藍灰色的光,像星系的核心,又像記憶的深井。
那聲音傳來,不帶善意,也無惡意:
「你還記得是誰嗎?」
男孩睜大雙眼,想說話,卻連喉嚨都發不出聲。
只有一種情緒,如潮水逆流般灌入胸腔:
無助、悔恨、迷茫、空洞。
那個身影微微低頭,像是在俯視一件可惜但無法修補的東西。
「那麼——」
「那就遺忘吧。」
「忘記過往的悲痛,以及不必要的哀傷。」
「也一同遺忘吧,自身的妄夢,以及虛妄的貪婪。」
語氣溫柔,卻如同寒鐵。不是憐憫,而是程序運作中的沉穩與既定。
祂伸出手,掌心綻放出一道螺旋印記,隱約與時間同步脈動。
男孩遲疑了一瞬,或許是渴望某種寬恕,某種安靜。
他將手搭了上去。
——強光吞噬了視野。記憶的碎片如塵沙崩落。
當他再次睜開眼,世界早已無聲。
黃昏之光從山谷彼端斜射而來,一如昨日,但昨日已不存在。
他的懷中抱著一本筆記本,普通的封皮早被燒焦,只剩殘字斑斑。
他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
「你已忘記是誰。」
「但你還能選擇成為誰。」
他讀了兩遍,沒有反應。
不是不理解,而是無法感覺。
他站起來。身體依舊,但心中空了一層。像被掏出卻沒留下傷口。
他望向遠方,哪裡也沒有去處,但他開始走。
無人告訴他路在哪裡。
他只是知道,如果不走,什麼都不會開始。
風從他耳邊掠過,像極了有人在耳語。
他沒聽懂。也許是因為他,早已遺忘該如何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