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围魔力真空造成的恐怖虹吸持续了很久才缓缓落幕,我坐在树底下剧烈喘息,耳边则是美纳斯的数落声。
「太乱来了!刚刚你就差一丁点就死了知不知道!」
我无力笑道:「这不是活下来了嘛。」
「你还敢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刚刚有多危险!」美纳斯怒道,「你刚刚意识发散,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我满不在乎道:「有这么严重么。」
「生命和非生命的界限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明确。我问你,你如何定义生与死?」
「心脏停跳?」
美纳斯道:「一棵树它也没心脏,但同样活得好好的。」
我哑口无言。
「是灵魂的存续。就好比活人和死人,活人在死掉的那一瞬间,它的生理状态与活人并无不同,但只要跨过那条线就是实实在在的死物。因为它没有意识,或者说灵魂!你刚刚的行为,就是将自己的灵魂融回自然,就像水入大海一样回归初始,生与死的界限消失,秩序归于混沌,跟自杀没有区别……」
耳边的絮叨还在继续,我支起身子往大坑中央看了看,丛林古猿死得连渣都没剩下。
「可惜了,要是我的精神魔法能再强点说不定就能收服它了。」
我有些惋惜,这趟出门本意是想抓些仆从魔兽,没想到一上来就碰到个大家伙。而且这个大家伙还死得这么彻底,连根毛都没留下来。就算不能收服,它的皮毛和魔力结晶也是巨大收获,能卖不少钱呢。
这是我头一回单挑如此级别的魔兽,一时间经验不足被打得节节败退。好在我还有些剑术功底,但凡换个细胳膊细腿的普通魔术师早被它一顿王八拳打成肉糊糊了。它可以失误无数次,而我只要失误一次就会没命。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察觉到我压根没在听,美纳斯无奈叹气。
「谢谢你,美纳斯。」
「……」
美纳斯沉默了很久,幽幽开口道:「说谢谢真不像你的风格……」
我咳嗽一声:「这招威力还挺不错,就是动静有点大消耗有点离谱——用一次我就成废人了。」
这消耗不是一般离谱,我从未听说哪个魔法能把魔术师吸成人干,连一根头发丝都榨不出来任何魔力。消耗这么大但威力并没有到禁咒级别,如果是耀阳全力爆发出来就不是「十米」的坑这么简单了。魔力效率比太低,算来算去还不如扔耀阳划算,只是耀阳用到的是纯光明魔力会很麻烦。
「这是你的自创魔法,给它起个名字吧。这个世界上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疯子敢同时把光明魔力和暗术魔力放进身体里了。」美纳斯感慨道。
我略思忖:「既然如此,那就叫它『美纳斯』如何?用你的名字命名,感觉意外符合气质啊。」
「……你要敢这么做我会天天骂你。」
我想了想:「如果我能把两种性质的魔力分得更细,接触面积越大威力应该会更大一点。这么一看成长空间还挺大,搞不好以后能到禁咒级别。」
「混蛋,不许转移话题!你要敢用我的名字命名我就给一条狗起名叫『沃尔康』!」
好吧,在美纳斯强烈抗议下,我只好勉为其难改名叫「湮灭」……话说湮灭这个名字直白到不能再直白了,真不如叫美纳斯好听。
「你为什么要说『改名』?」
无视美纳斯的质疑,体力稍微恢复了些后我起身去找不知道被火鹰扔到哪的安洁莉丝。
当时情况紧急我压根没空给火鹰下命令,我也不知道它会把安洁莉丝扔哪去,要是一不小心把她扔进某个魔兽巢穴就好笑了。湮灭消耗太彻底,短时间内我用不出一丁点魔法,现在随便一只低级魔兽都够我喝一壶。
还好我运气不错,距离战斗大约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找到了抱着膝盖哭的安洁莉丝。
安洁莉丝浑身沾满碎叶和枯枝,衣服好几处地方破了口子,发丝凌乱,脸上额头上沾了不少泥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噘嘴大哭——不难想象想火鹰以什么的姿势把她扔出去。安洁莉丝听到我的脚步声抬头看了看,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确定我是人不是鬼之后「哇」地一声扑上来。
「先生——!」
安洁莉丝一头撞进我怀里,眼泪鼻涕蹭得到处都是。这家伙一边哭还一边吹鼻涕泡,小拳头一拳一拳锤我胸口,哭喊着「先生是笨蛋」、「为什么要丢下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混蛋,衣服很难洗的!」我嫌弃地把她推开,用衣袖擦了半天都擦不掉。
安洁莉丝一听哭得更委屈了,如果现在把她装进桶里,她的眼泪怕是能把自己淹死。
「好了好了别哭了,要是再把什么魔兽引过来我们就完蛋了。」
听我这么说,安洁莉丝这才哭声渐停,变成了抽泣。她哭得双目通红,鼻子一抽一抽:「先生这次,太过分了!」
我没好气道:「我早说了那家伙对我没威胁,就算打不过我也能跑。倒是你,如果刚刚不是你废话那么多我早就抢先手了!」
安洁莉丝被我说得一愣,扁嘴道:「我……我也是担心……」
我冷笑道:「担心得好啊,因为你的担心浪费了我一个战斗力,如果一开始就有火鹰帮我牵制注意力也不至于挨那么多下。啧,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个畜牲打这么惨,真是晦气!」
安洁莉丝眨眨眼,这下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干脆吸溜一下把鼻涕吸回鼻子,抱着我的手臂晃悠道:「对不起嘛~」
「撒娇也没用,衣服你洗。」
「喔~」安洁莉丝小声嘀咕道:「本来也是我洗……」
我曲起食指,在安洁莉丝好奇的目光下靠近她的额头。
「好痛!」安洁莉丝捂头蹲下,眼泪汪汪。
该说不愧是两姐妹吗?连喊疼都如此相似。
「走了。」
「欸,等等我!」
……
我仍没弄清楚为什么丛林外围能出现领主级魔兽。这种级别的魔兽通常已有了自我认知,会自发住在远离人类的深山老林,轻易不会离开自己领地。
最近也没听说附近有大型魔兽出没的消息,证明这只丛林古猿应该才下山不久。它千里迢迢跑到距人类聚居地如此之近的地方,还花大力气把周围中小型魔兽驱逐,要说没任何目的我才不信。
于是我带安洁莉丝又回到一开始的地方。
「以你现在的状态,立刻回去休整才是最优解。」美纳斯警告道。
我叹道:「这次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来,到时候这里真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到我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没关系,丛林古猿把附近清得很干净,短时间应该不会有魔兽回来。」
我也深知此举非常危险,但眼下机会实在难得,我想知道到底什么东西连领主级魔兽都能吸引过来——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不甘心,花这么大力气什么都没拿到也太亏了。
与先前旅游气氛不同,这一次安洁莉丝牢牢抓着我的衣服不放,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念叨着「下次不可以丢下我了哦~」之类的话,生怕我一不留神跑掉。
走着走着,我发现体内的魔力恢复速度陡然加快很多。周围空气中游离魔力相当充裕,以至于在我这个魔力浓度远低于环境的「空腔」身上形成了魔力势差,引发了魔力倒灌的现象。
翻译成人话就是,外面的魔力太多,我体内的魔力太少,所以魔力像水一样灌进来了。
这其实相当难得,因为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体内魔力浓度也远高于环境,而对于一个高等级魔术师来说更是如此。这附近空气中的魔力浓度竟能高到魔力主动钻进身体,可想而知有多离谱。
安洁莉丝也发觉到异样,有些心神不宁。
绕过空洞继续走了约两百米左右,我们发现了另一个黑漆漆的空洞。这是一个地表下的断层,泥土很新鲜,很湿润,应该是前些日子下雨导致滑坡才露出来。
察觉到我的目光,安洁莉丝担忧道:「先生不会还想下去看看吧?」
我点点头:「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先回去吧,之后也不需要你带路了。」
安洁莉丝摇头摇得飞快:「都说不可以把我一个人丢下啦!」
「随你。」
进了洞,里面魔力更加浓郁,空气都因此变得浓稠起来,吸进肺里火辣辣的难受。洞内地面也非常平整,一看就知道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人工痕迹。
安洁莉丝喊着「不可以偷看哦」也跟着跳下来,「嘿咻」一声轻盈落在我身后。
「这是什么地方?」她好奇地四处打量。
我摇头表示不清楚。
外面阳光照不进来,进去没多深就伸手不见五指。我只好用好不容易恢复的丁点魔力点了个灯照明——也多亏这里的魔力如此充裕,要不然连个灯都点不了。
安洁莉丝小心翼翼跟着我的步伐,我走一步她也跟着迈一步。我们一前一后缓慢前进,不发一语,深邃的洞穴中只有我们沉闷的脚步声。手中的光源仅能照亮周身两米范围,再远就如同被黑暗吞噬了一样,气氛压抑喘不过气。我们不知道黑暗中隐藏着什么,可能是金银财宝,也可能是露着獠牙的怪物。
安洁莉丝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一般人在这样压抑环境中怕是一秒都坚持不下去。安洁莉丝硬是咬牙跟着我走到了深处,周围浓度超标的魔力让她难受到呼吸困难也没说出一句放弃的话。
终于,洞口光亮小到看不见后,一扇青铜质地的大门伫立在我们面前。
大门上没有多余纹饰图案,只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斑驳铜绿,看起来古朴且苍凉,不知在这暗无天日地方伫立了多少岁月。
附近散落了很多紫色晶体,朦胧地发出微光刚好照亮周围。这附近的魔力充裕到一种可怕程度,连空间都出现了诡异的扭曲折射。
「这是!」美纳斯惊呼出声。
「你认识?」
「我……这东西我有些印象,不知道为什么,我认识它!这是神结晶!不对,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美纳斯陷入了混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冷静点美纳斯,神结晶是什么东西?它有什么用?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
「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
美纳斯喃喃自语了半天,脑子里一片混乱,看起来美纳斯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信息。于是我对安洁莉丝努努嘴:「把衣服脱了。」
安洁莉丝吓了一跳,嗫嚅道:「现、现在?」
「……把外衣脱了,把地上这些紫色水晶全部打包带回去,切记不要用手碰。」
「喔……」
我们把散落的神结晶碎片收集起来,用衣服打包好。溢出的魔力辐射会让安洁莉丝呼吸困难,所以打包后我背在身上,安洁莉丝离我远远的。
美纳斯过了很久才缓过来,苦笑道:「抱歉,我现在有点乱。我也不知道神结晶是什么,直觉告诉我它应该早就消失了才对,我只能说这东西非常稀有。」
「我知道了,总之是好东西对吧,这就够了。」我意犹未尽咂咂嘴,「看来周围魔力异常的源头就是这些神结晶,丛林古猿可能也是被这玩意儿吸引过来的。」
按照美纳斯的说法,这些神结晶肯定不是泥巴里随便就能长出来的,因此我强烈怀疑跟这个掩埋在地下的遗迹有关。
这个青铜门看起来沉重无比,跟地面严丝合缝看不出彼此,一幅「我很重」的样子。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推不动分毫,若不是它特意长成了门的模样我都怀疑这就是一堵墙。
「欸欸欸,先生这里有个机关欸!」安洁莉丝在不远处的洞壁上发现一个暗色凸起。「嘿咻~」她鼓起腮帮子用力一按,顿时门后响起了隆隆挪动声,门中央整齐裂出一道缝隙。随着沉重的门板摩擦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缝隙如同深邃的大嘴慢慢张开,这扇关闭了不知多少年的沉重大门终于再次打开。
安洁莉丝邀功似的叉腰,我决定当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