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一覺醒來，那股討厭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
尤菲米亞越想越覺得奇怪。

白川是諾艾爾多年的好友，連諾艾爾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那自己憑什麼會覺得——「不太對勁」？

因為在與白川握手的那一瞬間，那並不是靜電。
她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大喊——

「RUN！」

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是自己多慮了嗎？
尤菲米亞不想承認，也許正是因為這件事與諾艾爾有關，
才讓她那股強烈的保護欲又開始作祟。

「要不然……再去確認一次？只是去看看而已……應該沒甚麼問題吧！」
她暗自做了決定。

—
尤菲米亞換上便服。
沒有諾艾爾像隻小狗似地跟在身旁，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現在不是門診時間，她打算碰碰運氣。
深吸一口氣，敲了敲白川診間的門。

「請進。」
白川爽朗的聲音從門裡傳來。

看到尤菲米亞走進來，他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
「咦？尤菲……米亞？我沒記錯吧？……」
他笑了笑：「昨天才見面的，怎麼又跑來了？」

尤菲米亞隨口編了個理由：「我……我需要……啊～我忘了跟你拿那個孩子的病歷資料……」
「啊，好！我幫妳拷貝一份。」白川翻了翻桌上成堆的文件，從裏頭抽出了幾張。

當他正要起身時，抬頭看了她一眼。
「就這樣？」白川用他一貫爽朗的語氣確認道。

「……」尤菲米亞仔細觀察著他。

白川沒等到她回答，
只是邊笑邊說：「我知道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但沒想到這麼快。」
他轉身操作複印機，機器喀啦喀啦作響，蓋過了他輕輕的笑聲。

「其實……我還想跟你聊聊諾艾爾。」
尤菲米亞拉了張椅子坐下，翹起的腿微微晃動。

「哈哈，有趣。」白川沒回頭，繼續讓機器運轉。
「想知道什麼？妳應該比我更了解他吧？」

「……這很難說。我的意思是……畢竟你們認識那麼久了，我跟他只是工作上的關係……」
尤菲米亞玩著自己的頭髮，語氣有些飄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只有工作上嗎？……那……諾艾爾的陽痿，不是妳治好的嗎？」
 白川整理好手上的文件，轉身將那份資料遞給她。

尤菲米亞抬起頭，伸手接過文件。
但——白川卻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她微微皺眉，看著那張掛著笑容的臉。

白川繼續說：「但要是用了別的能力……能算真的治好嗎？」

「諾艾爾跟你說了什麼？」尤菲米亞問道。
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雙手都緊緊捏著那幾張薄薄的紙。

「沒有～他什麼都沒說。」白川笑著回答。

尤菲米亞突然用另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腕——
就在那一瞬間，那個震耳欲聾的聲音又出現了。

「RUN！」

—
尤菲米亞嚇得連忙收回手。
與其說那聲叫喊是警告，不如說更像是一種絕望的吶喊——
而且，那是白川的聲音。

那聲音的主人，此刻正對著她微笑，一言不發。

白川將文件往身後一扔，緩緩靠近。
他湊到尤菲米亞的耳邊，低聲呢喃：
「小魅魔……我是不是被妳小看了呢？怎麼妳什麼都沒準備，就這樣白白地把自己送到我面前？」

尤菲米亞全身僵直，顫抖得說不出話。
她瞪大雙眼，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妳感覺到了吧？……在妳碰到我的時候，就像這樣……」
白川輕輕地用臉頰磨蹭她的耳際，像隻撒嬌的貓。
「……這是來自白川本人的恐懼喔。」

他說的沒錯。
除了那股絕望的恐懼外，尤菲米亞還感受到一股更深、更強大的存在——
那股力量正操控著白川的身體。

僅僅被他輕輕觸碰，就讓她聯想起，
年少時那一夜——被Asmodeus侵犯的瞬間。
那股無助與無邊無際的黑暗，再次湧了上來。

白川起身，用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吶……不過這也是我的疏忽，沒把他藏好。現在這樣呢？感覺不到了吧？」
他繼續輕撫著她的臉，溫柔地問「好多了？」

現在被白川觸碰，確實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但恐懼仍在——
那恐懼不再屬於他人，而是她自己的。

恐懼化成細絲，從頭到腳緊緊纏繞著她，
那些束縛在脖頸上的線，讓尤菲米亞幾乎喘不過氣。

「嘿，既然妳人都來了，要不要看個有趣的東西？」
白川笑著問。
他臉上的笑容天真得像個發現新玩具的小孩。

尤菲米亞並不覺得自己的力量足以對抗這股壓迫，但她也不願意就此屈服。

她努力試著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尤菲米亞深吸一口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著。

「……好啊，為什麼不？」

—

「我很好奇……」
 白川的手輕輕摟著尤菲米亞的腰，兩人並肩走著。
「妳有沒有考慮換工作？」他側著頭，語氣輕柔地問。

「……替你工作？嗯……」
 她竟然認真地思考起來。
「保險、獎金、分紅都有嗎？」

「當然，妳想要什麼都有。」

「……我只想要每天晚上都能好好睡覺。」
尤菲米亞一臉認真地回答。

白川愣了兩秒，隨即呵呵笑出聲。
「我喜歡妳的幽默感，哈哈！」

一踏進實驗室，血腥味與消毒水的氣味混合在一起，讓她有些頭暈。
尤菲米亞的目光掃過實驗室裡那些裝滿器官的容器，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白川拉著，直直往裡頭走。

房間深處，白川拉開塑膠布簾。
慘白的燈光下，一張金屬手術台孤零零地立在中央，上頭還殘留著暗紅色的污漬。

「……在這邊等我一下。」
白川把她留在原地，快步跑了出去。

尤菲米亞趁著空檔偷偷拿出手機，
正準備按下快速撥號鍵時——

一個貌似小孩的身影，從暗處緩緩浮現。

「呀啊──！」
她嚇得尖叫出聲。

白川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尤菲？還好嗎？」

「那個……」尤菲米亞指著角落，不敢移開目光。

白川緩緩走進來，語氣帶著笑意。
「喔？妳不認得他嗎？你們不是才剛見過面？」

那個人影慢慢移動到燈光下，
伴隨而來的，是嗡嗡作響的聲音，越來越大。

尤菲米亞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一頭撞進站在她身後的白川懷裡。

「喏……妳跟諾艾爾，可是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呢。你看看他，變得那麼小一隻～」

那身影——根本不是人。
而是一群蒼蠅。
牠們密密麻麻地聚成形，有頭、有手、有腳，
擁有人的輪廓，卻只到成人的一半高。

尤菲米亞轉頭看向自己身後——
白川雙手沾滿鮮血，兩手各捧著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臉上浮現天真而詭異的笑容。

「it's show ti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