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泪水不需要我去擦干，只要我向后退，泪水就会与我相对运动离我而去。

我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稍微抬起头我想要观察天空的样子但是刺眼的巨大光源打消了我的想法，我不停尝试睁开眼但是发现眼皮不受自己支配，会自己皱成一团。

我把手指并拢遮住双眼，再慢慢打开一条缝，试图透过缝隙观察，这次稍微好了些，能看到今天的天气很好——大脑是这么告诉我，这叫晴天，碧色占据了大气层的所有，连一片云都没有，我想了解更多时，为什么天空是蓝色？这是它的本色吗？大脑没有再回答我了。也许是剩下的那部分知识或是更高端的东西还没有传输到我这吧。

即使是透过手指缝，只要稍微往太阳所在的方位靠近，眼睛就会越发难受，眼皮也不受控制的慢慢合上，这或许就是本能。不受我控制的反射，我只好闭上眼睛，再次朝向太阳的方向，透过眼皮再去看太阳，看不到本色，只有阳光穿透过眼皮的肉红色以及遍布在眼皮上的血丝。

意识里面，有太阳是橘红色，血红色之类的描述，我现在没办法证实，天空也竟是一片蓝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无聊。

我转而走到了公路上，滚烫的沥青炙烤着我的双脚，出于本能反应的一种，刚碰到路面的时候，我不自觉的缩脚了，但只要我强行接触大脑也没再反抗我。

也许是出于本能，我像新生儿一样匍匐在地，指尖触摸着地面上的石砖和沥青公路，粗糙的纹理在指下反复摩萨，直到厌烦了这种单调的触感。我转而把手伸向旁边的车辆，金属的质感——冰冷而坚硬，玻璃光滑而冷漠，两种物质构成了一个整体，反射着我的脸颊，一股破坏欲油然而生。

我握紧拳头，猛地砸向车窗。回应我的是指关节传来的一阵钝痛，痛感如细丝般从指尖延展至手腕，缓缓扩散开来。

是的，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这点常识总算还是有些用处的。

我弯腰捡起路边的石块，抓住尖锐的一端，用力砸向车窗一角。力道过猛，手的惯性带动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倒在车门上。

玻璃应声碎裂，尖锐的碎片刺入我的手臂。刺痛——不同于先前的钝痛，来得清晰且直接。比起那模糊缠绵的整片痛感，玻璃碎渣明确地告诉我：我受伤了。手臂上传来一处灼热而火辣的疼痛，却并未让我感到不适，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第一次，我将脑海中强加的所谓常识转化为真实可触的感受。

真棒。

我凝视着鲜红的血从手臂各处淌出，汇聚成细流。大脑不断警告我这是危险的，失血过多会致命。然而，与这警告对抗的，让我沉浸其中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支配感，对自身躯体的掌控。我活着，不是因为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灌输的知识，而是我自己的选择。

皮肤的热感突然消失，眼前被阴影占据。我看向一旁。

正有个人盯着我看，仔细观察能发现她的眼球在活动，她也能活动？

我还没完全看清楚她的样貌的时候，她就蹲了下来抓过我受伤的那只手臂说到。

「是太饿了？不应该吧，车窗是你砸碎的吗？」

第一次遇到活生生的人，对于一个刚诞生不久的婴儿来说要些难以处理。

「啊......额......」

我本能的想要远离她，想挣脱开她握住我的手。但是想发力的时候却发现疼痛和麻木感占据了一切，手臂有些不受我的控制。

「我先带你去医院吧，时间暂停了也只能由我来了」

无端表露好意的陌生人——大脑告诉我有风险，但是我偏不，我就要跟着她走，我要看看会发生什么。

我没有继续说话，她只是牵着我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一路走，与我相比她懂得肯定更多吧。有目的地，有目标的前进，真羡慕。

触感，在我从舱室里醒来之后就一直是我的最大乐趣，她的手抓着我的手腕，手腕能清晰的感受到不同于身体任何一处的温热，人类的温度？36.7，不要这时候告诉我这么无聊的数据，拜托。

相比于感受她手掌的柔软，更多的是清晰的感受到我腕骨的存在。我观察着她的背影，黑色的齐肩短发，头发上没有任何的头饰，配上白色的大风衣显得很朴素。年龄也看着比我大，不过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比我更年轻的人才对。

「姐，姐姐？不对......你，你好？」

「姐......？哈，你好，叫我葵就好」

葵？她见我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去。带着我走到了一处外形整体是正方形的建筑，与先前的研究楼半球体相同，这栋建筑也是完全纯净的洁白，只有中央挂着一个红十字象征着医院的身份。

我也慢慢接受了大脑，它传给我的信息不再有那么多突兀感，更多的是自然的流露，啊——这个就是这样，这么一回事。

「我先帮你把玻璃碎渣都清理干净包扎好再商量别的」

「好，好？」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更多选项，跟着葵走反而能够见到变化的事物。

我们走进手术室里，她拿起一只镊子，几乎要把整个脸贴到我的手臂上。

「坐好别动哦，可能会有点疼」

我歪着头看着认真的葵，手不自觉的想触摸她的头发，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会打扰到葵。

葵的手指轻柔地触碰着我的手臂，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我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温暖而柔软，与我手臂上冰冷的玻璃碎渣形成鲜明的对比。

镊子夹住一块碎渣的同时，我感受到了玻璃碎渣在我手臂的细微颤动，葵的动作缓慢且稳定，应该是为了我不太让我那么疼吧。但是拔出的一瞬间，尖锐的刺痛还是袭来，仿佛一根根细针重新刺入皮肤深处的痛感，巅峰过后又从受伤部位慢慢消退开来，随之消失。

葵一脸震惊的抬头看向我，我有些好奇，歪着头看着她。

我刚想观察被玻璃撕裂开的皮肉模样————愈合了。

怎么回事？我能够理解葵为什么震惊的看着我了，对，对于普通人来说还要包扎，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愈合，但是我却在几秒内恢复如初。

葵继续拔着玻璃碎渣，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疼感，只是好奇的观察着葵的模样。直到葵说。

「可以了」

我便伸手触摸起葵的脸颊。

真新奇，人类的触感。

双手几乎能完全捧住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传递到我的手上，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然而，我突然意识到，好像常识来讲，这样的举动对一个陌生人来说过于大胆了。尽管我没有什么害羞的概念，但出于对她刚刚帮助我的感激和最起码的尊重，我还是收回了手。

「谢谢」

葵把玻璃碎渣包了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本来给我准备的纱布和胶带也放回了原处。

「你，还真神奇，人类不该有这种愈合能力吧」

「啊......我，我叫梨纱，应该没错......那个，虽然梨纱不清楚，但梨纱应该是那个，嗯......首例完全体克隆人？」

「梨纱......哦，那是没错了」

葵继续整理着刚刚的手术用具。

「我的编号是ADA001，给我的代号是梨纱......然后认知和常识什么的上传到89%，身体是100%意识64%」

「嗯，怪不得呢，你继续讲」

怪不得？什么怪不得？也许是出于刚刚她帮助我的信任，我也没有对葵有所保留，反正我本身也没什么可以讲的事情。

「梨纱在一个舱室里面醒过来，刚刚说的那些数据是梨纱在舱室上看到的......然后就是白色的大理石房间，还有广场上的人不会动，然后以奇异的姿势歪着，啊！还有沥青很烫，玻璃很冰，金属还有大理石也是！然后就是小葵的手很软，头发是黑色的衣服是白色的风衣......」

终于讲到了我无话可说的时候，葵才回答我。

「呵呵，果然完美人类的记忆力就是好。你刚刚叫我小葵？第一次被人这么叫呢」

「啊嗯！小葵，因为小葵帮了我应该是好人，常识告诉梨纱用小字可以增加亲近感」

小葵上手捏了捏我的脸，把脸向两边拉伸揉搓。

「皮肤真好......」

「小葵的也不差！」

我没有撒谎，刚刚摸到的小葵的脸的确很柔软。

「你刚刚是在自残？手臂割伤了还一脸舒适的盯着看」

有，有那样的表情吗？

「梨纱是那样的表情吗？没，没有，只是觉得和大脑反着做会有支配感......」

「支配感......哦，那也能理解，毕竟听你描述你没有人格，空有思考能力和知识但是没有人格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呢」

「普通人类......？梨纱很好奇，克隆人到底是什么，正常来说梨纱不应该是刚出生的婴儿吗？梨纱的父母呢？还有为什么梨纱刚出生就是大人还是在一个舱室一样的东西里出来？」

「停一下，你问的太多了我慢慢给你解答，不要着急」

小葵手托着下巴撑在手术桌上。

「我一次性说清楚吧，你记忆力这么好应该能完全记住」

「你是人类生物学的集大成之作，起码在身体机能部分上这么说没错，至于你的意识，人格，还有知识也好听你说的话还没有完全传输完，要说的话，你本身的学术水平会是人类之巅才是，你虽然叫做克隆人吧但本身你是基于基因编辑出来的，相比起以前的实验体时期，你算是死幸运了哦，因为没有所谓的母体存在也就不会产生自我怀疑。」

小葵见我一脸认真的听讲继续讲了下去。

「不过本身的目的如果对于你来说应该算挺残忍的，你被设计的人格是绝对服从，要为人类的科学献身，所有人类的学术领域你都是尖端，也不会感到疲惫只是一味的为人类服务，虽然之前有人为你争取过人权但是失败了哦，不过要是你的人格当时传输完成可能你根本连累这个概念都不有了吧，后续如果ADA001成功的话还会量产，无论怎么来说你都是幸运的哦」

太多的信息一时让我无法处理的过来，我是完美的人类？还是说只是科学生产机器？我往后退了几步，想要稍微远离葵。

「不要害怕我啦，我不是那种想要利用你的人」

「人类就是这样哦，几十年前克隆人技术可是禁止的哦，不过为了发展道德会慢慢改变，你也从一开始被定义为完整的人类，拥有人权后来变成和牲畜是一个地位的」

「咿！人类好可怕！」

被利用的感觉，好可怕，听起来是比大脑的支配更恐怖的存在，没有自由，不仅是本能反应无法控制，就连我能控制的部分也要被掌控在别人手里。

「你也还算是人类哦？不过也正是因为担心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有人要限制你的自我人格」

「梨纱听不懂......」

「呵呵......也好」

「那时间暂停呢？按照知识来讲，现在就是所谓的时间暂停了吧？小葵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小葵只是换了一条腿继续翘着腿淡淡的说到：

「不知道哦」

「这样啊......」

小葵走出了手术室一路走到了医院门口，一路上没有说话，我只是尾随着小葵，因为也没什么好做的事情了。

小葵点了点手腕上的屏幕。不一会一辆看起来很气派的车子就到了我们身边。

等等，为什么这辆车能动还能开？

「要一起走吗？」

「好，好」

被陌生人邀请应该拒绝——大脑又开始和我的想法割裂了，那又怎样，我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