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咳咳......」

胃里的酸液倒灌到喉咙，不断侵蚀着食道，热辣的灼烧感让大脑稍微清醒了些。我还是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这么看着天花板。

纯白，无暇，纯净到极点的物质用更多修辞也是玷污。

手臂内侧传来隐隐的刺麻感，我拔掉了连接着我皮肉的......针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脑海里自动就对这个物品命名了。

身体被名为水的物质环绕，我应该感到惊奇———大脑是这么告诉我。因为我坐了起来，水却没有顺着我的身体流下，而是被我起来时的动力带动，浮在了正前方。

走出舱室，房间的装饰简洁的不能再简洁，一体成型的纯白色大理石墙面，似乎不是由砌起来的，而是在一整块大理石中凿出了这个房间。天花板正中央的石层被打薄，灯光透过大理石照亮房间，四面墙只有其中一面的顶上凸出了小小的圆的形状，大脑告诉我，那叫时钟。

整座房间没有任何的装饰，浑然一体，摆在中间的舱室上嵌着各种数显屏显得和这座称得上神圣的房间格格不入。

我蹲下观察起数显屏的文字，阅读起来并不好受，我明明应该是不认识的符号，但是大脑会强行翻译后一股脑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实验体编号......ADA001，代号梨纱......？」

我试着先理解文字，但不自觉从喉管处发出的声音莫名让我感到反胃，就像是本来粘黏在一起的肉片被撕开一样，过后是空气的流入，从未体验过的冰冷刺激着喉咙。

「梨纱......」

「梨纱......」

我试着让自己适应这种震动的感觉，人会说话，这是常识。

也就是说，我叫梨纱？实验体？我是什么实验的作品？

转到另一侧的数显屏。

『意识传输阶段一语言——100%』

『意识传输阶段二认知和常识——89%』

「意思是我还是额......叫做......半成品？」

我试着滑动屏幕，更多的信息显示出来。

『首例完全体克隆人量产舱』

克隆人？本来我还期待着大脑能翻译给我听，似乎是没学到这吧。

『身体100%意识64%』

再怎么滑动也没有更多信息出现了，探索是人类的本能，脑子里莫名就浮现了这句话。

穿上放在舱室旁边的衣服，推开厚重的大理石门，和房间内完全不同，虽说摸起来材质也和房间差不多，但不再是一体成型的空间，墙壁，地板，天花板在之间会有缝隙，能看出是贴的瓷砖片。

和房间的脚感不同，走廊的地板冷的多，穿过几道玻璃门绕过几条走廊，到了一处中间铺着红色地毯，一面是从地板延伸至上几层天花板的荧幕的地方，应该是大堂？

『首例成熟克隆人实验基地，人类启航至未来的奇点』

这种信息强行进入大脑的感觉不太好，我一路沿着大厅走到了大门，顺着阶梯向下看，广场大小的地方聚集了数不清的人。

大脑提醒我这是诡异的，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到极点，名为太阳的巨大光源舔舐着皮肤，也许是好奇，我靠近人群，他们有的在说笑，有的拿着酒杯互碰，但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他们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我戳了戳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倒下了。

男人笑脸依旧，脚部的力量惊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倾斜在地面上。

我想把男人扶正，但结果就是变得更加东歪西倒，虽然有些对不住他，但是这种诡异的状况大脑告诉我——先跑。

我走到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路面上，回头望去，刚刚走出来的那栋建筑得以全收眼底，完美的半球体，这白色的球体却没有反射任何一丝阳光，相比起它背后的玻璃大楼，起码能够让人直视。

稍微远离半球体，走到路上，车，还有被它扬起来的尘土，我试着去闻了一下，浓烈的带有烧焦的橡胶和汽油的混合气体刺激着鼻腔，虽然一开始大脑会告诉不要去闻，但奇妙的满足感涌上来后，大脑就作罢了。

我蹲在汽车的影子里，目光追随着空气中那些悬浮的尘埃。

它们细小，轻盈，在斜射的光束中无所遁形，如同无数微小的星辰，空气对于它们来说就是宇宙，就是海洋，但它们失去了沉浮，悬浮其中。看着它们，一种奇异的共鸣在心底弥漫开来，同样不知该去向何方，同样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茫然地悬浮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没有既定的轨迹，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悬浮着。

周遭的一切对于我来说，既新奇又全然陌生。我不清楚我到底是谁，常识不断提醒我，我应应该有父母抱着我才对，刚出生的我应该是婴儿，而不是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到处走。周遭不断激起我探索的渴望，却也同时在心底深处，唤起莫名的恐惧、战栗与无依之感。

无法形容的黏腻感，明明一切都是陌生的但是常识会不断告诉我，我认识，我知道。虽然我不知道正不正确，但常识告诉我，世界不应该是这样，汽车会行驶，空气会流动，人类社会生生不息地运转......但现在都没有，身陷在粘液之中无法脱身，只能被迫吸入粘稠的物质，直到充满整个肺部，无法形容的郁闷感满满裹挟住全身。

情感对于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来说还太难处理，成年的躯壳，也许算得上成熟的认知，但割裂感是这种无法把我和所谓『自己』连接起来。心脏像要被拽出来一般，承受着无法言喻的窒息和揪扯感。

常识不断告诉我，我现在一切的行为和动机，是新生儿对世界的探索欲和恐慌。

终于，那属于新生儿的，混合着巨大困惑与撕裂感的第一簇泪水，终于满溢了出来。

漂浮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