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天神在上。

艾希爾被踢出隊伍已經兩年了。

現在他站在我們面前，像是換了個人。那不是比喻，他真的變了個人。

頭髮變長了，穿著我連看都沒看過的魔力編織戰衣，背後還跟著三個看起來都不太好惹的傢夥——一個銀髮精靈、一個蒼色眼睛的獸人少女，還有一個笑起來像要吃人的、據說是龍的人形態。對，龍。活的。

說實話，這畫面有點不真實。

而我，躲在瓦礫後面，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懷疑自己為什麼還在這個隊伍裡。

「陷阱啟動了嗎？」我壓低聲音問。

隊長凱斯沒有回話。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對面那個我們踢出去的前隊友，像是在等待什麼奇蹟出現。

兩年前，那傢夥是我們隊裡的補師。或者，大家更喜歡稱他為行李搬運工。老實說，不太起眼，話少，還有點社恐。實力嘛⋯⋯當時我們都覺得他拖後腿。於是，在一次副本失敗後，隊長說：「你不適合我們。」

然後他就走了，沒吵，沒鬧，連眼神都沒給我們一個。

我們以為那就是結束。誰知道，現在是新帳本的開頭。

陷阱確實啟動了，蔚藍色的魔力結界從四面八方升起——這是隊長花了三個月和地下魔術師合作打造的「靈力封印領域」，理論上可以壓制任何七階以下的存在。

我本來以為這會有點用，至少能拖個幾分鐘。

然後，艾希爾只是微微抬起手指——不是吟唱，不是構築式，只是個手勢——整個結界就像被風吹倒的紙屋一樣崩潰了。

「蛤？」

我像個蠢蛋般發出聲音，我想收回，但太遲了。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冷得我差點尿出來。

是的，那傢夥，艾希爾，那個兩年前無處可去的艾希爾。他只輕輕地瞥了我一下。沒有怒火，也沒有殺意，可能也沒有認出我是誰。那是一種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第二次的眼神：

就像在看風，或者灰塵。

完了。我在心裡默念。

「卡勒恩！」隊長大吼，「快用風障！我們要拖住他！拖到空間扭曲反應裝置啟動為止——！」

啊，當然，什麼都要我來。空間扭曲反應裝置？聽起來就像是會爆炸的東西。

我張開雙翼，風元素在腳邊狂亂凝聚。三重屏障順著魔力展開，還沒來得及完成收束，就聽見空中傳來一聲沉重的「咚」。

那不是魔法，那是衝擊波。

「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貝羅克的慘叫聲。隊伍裡最會近戰的那個傢夥，手裡揮舞著全場最重的巨劍，現在正被打進牆裡，嵌成一幅人體壁畫。

我連他是怎麼被打的都沒看到。

「他沒死吧⋯⋯？」我喃喃。

「還沒，但也差不多了。」那是來自艾希爾身邊的那個精靈女聲音，清冷又無情。

我這時候才看清楚她。銀白色長髮垂到腰際，身上穿著不屬於我們任何王國製造的輕甲，一隻手按著劍柄，眼神彷彿在看一群無害的野獸。

隊長的額頭青筋爆出來了，他的瞳孔佈滿血絲，聲音沙啞。他低吼，「把芙蕾雅帶上來——！現在！」

什麼？

我轉頭，看見芙蕾雅被我們隊伍的防禦手綁著雙手推了出來，嘴上還封著禁言魔咒。

等等，這真的沒瘋嗎？

她是你妹妹啊。親的那種。

「別怪我啊，艾希爾。」隊長壓低嗓音，嘴角抽搐成一個扭曲的笑容，「是你逼我的。」

我已經不想吐槽了。真不是我想當內鬼，但如果現在誰願意讓我跳槽，我會毫不猶豫把隊長和防禦手拉瑪斯踹下去當見面禮。

艾希爾沒有立刻動作。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芙蕾雅。

「放了她。」

艾希爾的聲音，低沉，平靜，卻像天雷壓在我們所有人頭上。

「你以為你還能下命令嗎——？」隊長狂吼，揮手指向艾希爾。

然後世界裂開了一道縫。

不誇張，那真的不是形容詞。就是字面上的空間斷裂。從艾希爾背後出現的那個龍族女人，不是，龍族女孩？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氣中輕輕一劃。

嘶啦——

像是天地的封印被撕開，半個防禦陣型瞬間崩潰，空間內充滿高壓紊流。

「隊長⋯⋯我真的覺得⋯⋯我們可以考慮談判一下。」我顫抖著說，背後的翅膀都在冒冷汗。

他沒理我，只瘋狂嘶吼，眼神已經瘋了。

而接下來的三秒鐘，是整個局面崩解的開始。

第一秒，拉瑪斯出手了。他是我們的防禦手，擁有能反彈魔法傷害的聖銀盾，外號「鋼壁之城」，人稱只要他站著就沒有人能倒下。

但他一瞬間就倒下了。

那個獸人少女根本沒動武器，只是對他笑了一下——真的是笑，接著拉瑪斯就像被十萬公斤的東西砸中，整個人連同盾一起凹成了狗啃形，砸進地板，卡進岩層裡。

我想我聽見他吐出來的聲音裡有幾顆牙。

第二秒，妮婭開口了。她是音波魔導師，擅長聲波與心靈干擾，據說能用歌聲影響巨龍的神經，某次還讓整片平原進入恍惚狀態，封號「魅聲魔姬」。

然後她對那位銀髮精靈吟唱了一段操音魔咒。

對方沒閃、沒擋，只輕輕閉上眼。

妮婭的聲音⋯⋯破了音。

不是走音，是字面上的聲音崩解，她的聲帶像是瞬間抽搐，整個人跪在地上乾嘔，雙手抱頭，發出一種像老鼠死掉時才有的聲音。

她發出來的最後一句話是：「她怎麼——她怎麼——」

然後就沒然後了。

第三秒，利恩和利托發動了聯手奧義「雷網」，這招理論上快到能斬下飛箭的影子。

理論上。

因為實際上，我只看到一道紫電閃過，然後他們兩個斷劍斷刀倒在地上抽搐，身上插著幾根黑金色的箭矢，還冒煙。

那箭我認得，是那個精靈女射的。

幾乎沒拉弓，只是抬手一彈。

砰、砰、砰。 全滅。幾秒內，原本號稱「王都特選S級戰鬥團」的我們，只剩我跟隊長還站著。

喔，還有芙蕾雅。但她被綁著，不算戰力。

我不自覺開始顫抖了。風元素在腳邊盤旋，它們知道了：我要出動我的最終技能。

我的王牌。

但我不能讓別人發現，所以我側頭，對隊長低聲說：「我們得撤⋯⋯這不在我們的計算裡，凱斯，我們不是來送死的。」

「不準走！！」隊長的聲音像要撕裂喉嚨，「我們怎麼能輸給他！？」

他指著艾希爾，像個被奪走玩具的小孩。

「他是我踢掉的！他應該要在角落裡哭才對！應該過得比死還慘才對！他不準回來踩著我們往上爬——！」

此時艾希爾走上前一步。

沒有表情，沒有情緒。他像是把整個隊伍的失敗都當成數字統計，冷靜、乾淨、沒有意義。

「再見了，隊長。」我低聲說。

我的雙翼猛然一振，下一秒，我人已經消失在戰場邊界。

我穿過煙塵與光裂縫，繞過倒下的同伴，衝進天頂破開的空隙裡。沒人追我。事實上，也沒人能追我。

這不是戰鬥。這是錯誤級別的存在降臨。

我不知道艾希爾最後有沒有殺了隊長，也不知道他救走了芙蕾雅還是燒了整個建築。

但我知道一件事：

卡勒恩．賽羽，不會再靠近這群怪物半步。